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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妩在内府御药房给太子妃配药,今日轮到她当值,回想起几天前她还在马车里与白梨斗地主,没想到一眨眼就在宫里当起了御医。
当真是——人生无常!
由于怀孕的缘故,她对一些药材还是很谨慎的,她拿着方子,指挥小童去取藏红花来。
小童昨天亲眼见到这位空降的女御医“赤手空拳”斗赢太医院所有人,心里那叫一个佩服,当下乐颠颠地听她使唤去药屉里取药了。
当她配完药,正要去东宫问诊时,皇帝突然传话来让她过去。
周清妩心下疑惑,按理说皇帝不都应该有一个医术拔尖固定的御医吗?若是龙体抱恙,如何也轮不到她一个新人啊。
莫非……是其他事?
她带着疑问,让小童将配好的药送去煎,自己从内室拿了药箱,出了御药房。
路上,她隐晦地问过这名徐公公,陛下的身体是有何不妥,然而这徐公公尽是和她打花腔。
“老奴不敢妄加揣测,周御医到了自会明白。”
这次来的不是宣世殿,而是一处别有意境的湖心亭。
“来啦?”徐公公进去禀告,亭子里头的黄袍男人淡淡道。
周清妩看着这些守在湖心亭一百米处的宫女和侍卫,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在得到传报后,很是谨慎地进去了。
“坐吧,不必拘束。”离得近了,她才终于尝到上位者的威严是何种滋味了。
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她不带一丁点儿声响地放下太医院分配的药箱,却听见圆桌对面忽然传来浑厚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周御医不必拘束,朕只是请你来号一下脉,考察一下你的水平。”
周清妩不敢置信,这御医的水平考察不都是太医院的是吗?什么时候日理万机的一国之帝也管起了“地里芝麻熟了没”这种杂事?
更加确定了他另有图所谋。
她边想边依言将枕包垫在皇帝的手腕下方,快速看了眼他的面色,随后专心诊起脉来。
只是……一秒、两秒……她的眼睛越瞪越大。
她震惊,她敢保证,这脉象她诊过千遍万遍,不会出错的!
这脉象,分明就是蛊毒!
和阿竹的如出一辙……
也许是她的表情没有掩饰好,也或者是她反应的时间过于长,皇帝看向她,“如何,朕可是得了什么病?”
周清妩想了想,作下了决定,“陛下,您……确实得了病,但是这病,有些古怪,微臣也是在古书上见到过。”
她跪下,“还望陛下准许微臣回去翻阅典籍。”
皇帝收回手,看了一旁的徐公公一眼,抬手让她起来,“无事,朕也只是考考周御医,爱卿不必紧张,朕对自己的身体心中有数。”
没有责怪她的无礼,也没有大发雷霆,周清妩突然想起坊间传闻,这位晋顺帝是位人人称颂的仁君。
“谢陛下。”
“听太子说,你与程卫率是夫妻?”待她重新坐下后,皇帝似是无心问道。
他这一问,周清妩更加确定了他和程辞之间有着渊源。
“微臣与程辞确是夫妻,只是双方都是浮萍孤儿,成亲时也无亲朋观礼。”她偷偷瞄向对面的皇帝。
果真,这位皇帝听到“孤儿”后愣了一瞬,之后他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阿竹的事,更让她确定了某种猜测。
两人就这么在凉亭里谈了一个时辰,直到有人来报庄妃请陛下去用膳,周清妩这才舒了一口气。
“朕知道了,你去给她传个话。”
待周清妩走后,皇帝背着手望着荷花灼灼的湖面,突然道:“她确实能诊出来朕得了什么病。”
徐英低头道,“陛下莫要思虑了,知道了病症是好事,这般才能对症下药,依老奴看,这周御医颇有当年白穆御医的风范。”
之后他又把昨日在太医院,她一挑三,用医术叫太医院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趣事说与皇帝听,皇帝听完,湖心亭又是一阵浑厚的笑声。
周清妩一离开湖心亭,脸刷地就拉下来了,这呆瓜果真有事瞒着她,她就不信阿竹什么都不清楚,要是不清楚,他会说那人就在汴京吗?
但除了“汴京”这一个信息,她从他嘴里就再也撬不出其他东西了。
她背着药箱,朝前头带路的小宫女道:“妹妹,我们这是回内府御药房吗?我今日本要去为太子妃问诊的,要不你带我直接去东宫罢。”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阿竹那张脸了,她就想看看,在这么确凿的证据之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小宫女自是应下,周清妩见她年幼单纯,忍不住问起皇帝来。
“你说陛下呀?”她的脸色亮起来,“我们陛下仁德爱民,从来不会训斥宫人。”
怕这位新来的御医不信,她还举出个例子。
“我有个姐姐,她在藏书阁打扫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花瓶,正被姑姑训斥着,却突然遇到了前来寻书的陛下,陛下制止了姑姑,说‘无心之时,莫要责罚了’。”
“你说,这还不是好心肠?”她眼睛亮亮地看着周清妩。
周清妩看着她带着崇拜的目光,一时语塞,没想到那个中年帝王还有这样的小迷妹。
“确实。”她只能点点头。
那小宫女见她认同,开心道:“陛下不仅仁德,还很痴情。”
她瞄了旁边两眼,压低声音道:“我听姑姑说,十几年前宫中有位颇得圣宠的贵妃,可惜被一场大火烧死了,陛下至今还念着她,据说她从前住的晗章宫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新人住进去过……”
“大火?”
“我也不清楚,据说是突然走水的,听说当年陛下还试图冲进去救那贵妃娘娘呢!”小宫女进宫时日尚浅,得到的消息也是从各位姑姑和姐姐嘴里拼凑出来的。
周清妩一路被安利,待走到东宫时,两人已经以“姐妹”相称了。
“周姐姐,下次等我不当值时就来找你玩哦!”她摆了摆手,踏着标准的宫女小碎步走远了。
周清妩看着她走远,踏进了东宫。
她一路走来,都看不见阿竹的人影,问带路的侍从,侍从也说不清楚,正当她跨入第二道门槛时,突然撞见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柳莹玉。
没想到渝州一别,才没过多久,她就瘦下了那么多。
柳莹玉也看到了她,她打量了周清妩两眼,突然上前来,“这位是……”她问侍从。
侍从看了她一眼,低下头,“这位是太医院新来的周御医。”
“原来是周御医啊……”她勾了勾唇,指着她道,“既是御医,便来给我瞧瞧身体罢。”
侍从面露难色,这可是专门来给太子妃瞧病的御医。
“怎么,我一个太子良娣,还使唤不动你们了?”
颇有些以势压人的意味,刚进来时她确是见人三分笑,如果不是东宫这群人处处站在太子妃这边与她作对,再加上李元柏不加管束的态度,她也许还会是那个温柔可人的柳莹玉。
刚进宫的小心讨好,被冷落的哀怨,到被处处针对怒而奋起的态度,她都揣测得很好,并且演得到位。
这才是一个杀手的基本素养。
可惜,她却不知道自己早已暴露了。
侍从不敢得罪她,周清妩知道他的难处,拍了拍他,“你去和太子妃说一声,我晚些来。”
柳莹玉瞥了她一眼,“跟上来!”随后被侍女扶着回到了自己的飞羽殿。
“周御医。”柳莹玉回到殿内后,遣去了众人,“你给我看看,我身体如何呀?”
周清妩并不怕她,手搭上她的脉搏,片刻后,“脉势强,脉道硬,良娣,您近来肝火旺呀!”
“是有什么烦心事值得您大动肝火的吗?”她笑眯眯道。
柳莹玉猛地收回手,“少废话!他也来了对不对?”
这个“他”,周清妩当然知道指的是谁,毕竟在渝州的最后一天,她就和自己提到过阿竹。
想来如今她也不想掩饰了,周清妩就直接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柳莹玉笑了起来,“我是谁?程辞居然提都没跟你提过吗?看来你在他心中的分量也不是那么重要啊!”
周清妩突然发现她仰头时下颌翘起的一点表皮,她眯起眼睛,“你是七杀楼的杀手?”
易容术,只有江湖中一些见不得光的职业才会用,再联系她总是抓着阿竹不放,很容易就联想到她的身份。
柳莹玉,或者叫千羽,闻言笑声一顿,低头看她,“他和你说了?”
不,她又否定了这个可能,她了解程辞,如果他真心想护着一个人,不会将所有危险的事都讲出来。
这个了解让她心中一痛,她看着脸色平静仿佛没有烦恼的样子,手抓紧了桌布。
她突然想到什么,手一松,“外人只知道七杀楼是个江湖组织,那么你对他又了解多少呢?”
她撑着桌子,慢慢靠近她,“那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就是江湖杀手榜上那个杀人不眨眼、常年位列第一的‘绝命寒天’吗?”
周清妩愣怔。
“你看,他连真实身份都不愿意告诉你,你们之间的感情又有多少真意呢?”千羽一笑,看着她的表情突然有了种快意。
周清妩回过神,她承认,阿竹总把事情埋藏在心里这一点,确实戳中了她的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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