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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蓁上楼的时候,季恒秋还在厨房,土豆趴在客厅地毯上,程夏靠着它看动画片,时不时摸摸它耳朵。

“婶婶。”小孩听见动静,抬头喊她。

江蓁摆摆手:“别叫婶婶,叫阿姨就行。”

程夏改口道:“哼啾阿姨。”

江蓁:“......那还是婶婶吧。”

左右不过是个称呼,喊什么都是她,江蓁没再纠结这个点,跑去厨房找季恒秋。

夜宵已经做好了,他在洗水果。

要说确定关系,那从今天开始肯定就是正式处对象了,但谁都没说一句喜欢或爱,说不出口也没必要说,心里清楚就行。

相处的时候还跟以前一样,就是看着对方的目光更直接,笑意更坦荡,爱意更露骨。

季恒秋洗了一盒蓝莓,切了两个橙子,拿塑料小碗分了一点给程夏,其余的归江蓁。

她刚洗完澡,正口渴缺水,从盆里拿了两个洗净的蓝莓就往嘴里扔。

厨房里飘着食物香味,江蓁皱着鼻子嗅嗅,问:“做什么了,这么香?”

季恒秋指指灶台上的砂锅,说:“我把冰箱里的菜给你一锅炖了,还下了点粉丝。”

江蓁哇了一声,打开盖子,里头什么都有,年糕鱼丸火腿肠,青菜粉丝油豆泡,浇上红油撒上芝麻,好似一碗麻辣烫,鲜香十足。

“我真是捡到个宝了。”江蓁在季恒秋下巴上亲了一口,怎么看他怎么喜欢。

季恒秋拍拍她脑袋,把锅端出去,拿了碗筷让她先吃着,饮料都在冰箱里,自己想喝什么就拿。

他走到客厅,喊:“夏儿,准备洗澡了。”

小朋友看动画片入了迷,这一集还差一点结束,他目不转睛盯着电视机屏幕,敷衍地应了声:“知道了。”

季恒秋也不急,靠在沙发上等着他看完。

几分钟后片尾曲响起,季恒秋利索地关了电视机,捞起程夏带进了浴室。

江蓁盘腿坐在椅子上,一边嗦着粉丝,一边欣赏季恒秋的居家一面,心满意足,惬意得很。

等季恒秋给程夏洗完澡,江蓁也差不多吃完了,她把锅端进厨房水池,顺便就撸起袖子刷了。

她洗碗的时候土豆围在她腿边溜达,拿脑袋蹭她裤腿。

江蓁捉摸着要不要给它买条珊瑚绒的毯子,这么喜欢这质地。

程夏经常会过来住,季恒秋家里都备着他要用的东西。洗完澡还得擦香香,虽然是两个糙男人带大的,但精致的习惯一样没落,等会睡前再喝杯奶。

季恒秋给程夏把头发吹干,让他先到被窝里去。

江蓁看小孩要睡了,打算下楼回家。

她刚和季恒秋说完她要走了,就听到程夏在卧室里喊:“婶婶,你能给我讲故事听吗?”

季恒秋听了一蒙,哪来的习惯?以前怎么没见他睡前要听故事?

江蓁应着好进了屋里,问程夏想听什么故事。

季恒秋拿出手机给程泽凯发消息:你到底醉没醉?你教他的?

程泽凯回的速度很快:他说什么了?

季恒秋:让江蓁给他讲故事。

程泽凯:哈哈哈哈,等着,还有呢,不用谢我。

季恒秋:还有什么?

程泽凯:等会你就知道了,我把儿子给你当助攻,你争点气啊,多跟人聊聊天说说话。

季恒秋:?

程泽凯:睡了,晚安。

季恒秋低骂了声脏话,收了手机,跟着进去。

卧室里就留两盏壁灯,他的房间装修地很简单,除了床就是衣柜,没什么其他摆设。

江蓁正侧身坐在床上,程夏躺在他的小被子里。

家里没小孩看的书,也没什么书,江蓁在手机上搜了一篇儿童睡前故事,正读给他听。

季恒秋绕过床头到了另一边躺下,一只胳膊压在脑袋下,也听她说故事。

童话故事在他这个年纪看肯定是幼稚的,主人公又是兔子和狐狸,他俩的爱恨情仇总是说不完。

程夏听故事,季恒秋听声音。他第一次听江蓁这么温柔地说话,放轻了语调,像窗外的银白月光,又像拂过花瓣的微风,听得人很舒服,不自觉地松弛了神经。

故事讲完的时候,程夏还没睡着,季恒秋却生出几分困意。

他张嘴打了个哈欠,听到程夏说:“婶婶,你能陪我和叔叔睡觉吗?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陪着睡觉,我没有,也不敢和爸爸这么说,你和叔叔能满足我这个小小的心愿吗?”

哈欠打了一半,季恒秋差点惊得下巴骨折,困意瞬间被驱散干净,他猛地起身看着程夏,又抬头看向江蓁。

这就是程泽凯说的“等着”?

江蓁看着季恒秋,同样神色尴尬。

小孩话说到这份上,拒绝太残忍了,谁听了都会心软,但三个人今天睡一张床太不像事了,这么突然她也没个心理准备。

她窘迫地不知道怎么回答:“我,那个......”

季恒秋接过话说:“这样,今天就你和婶婶睡行不行?”

程夏一翻身,拿两条短胳膊抱住他的手臂,一脸严肃又正义地道:“阿啾,我们不会抛下你的!”

这是刚刚动画片里的一句台词,季恒秋哭笑不得,戳戳他额头:“你还挺机灵,活学活用上了。”

江蓁也被逗笑了,和程夏说:“行,那你保证从现在开始乖乖睡觉,我和叔叔就在这陪你。”

程夏立马盖好被子,小手放在肚皮上,乖巧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江蓁用嘴型说:“等他睡着我就走。”

季恒秋点点头,把程夏的助听器摘了放进燥盒里。

没了助听器,小声说话他是听不见的。

两个人就这么躺着,卧室里安静了一会儿,江蓁歪过头问季恒秋:“他是天生就这样吗?”

季恒秋说:“嗯,他刚生下来身体很虚,大病小病不断。其他都还行,就是天生听力弱,说话、学东西也慢,现在还得额外再上课,程泽凯怕他跟不上。”

江蓁摸了摸程夏的手,软乎乎的,都是肉,看来他的爸爸和叔叔把他养得很好。

她没问关于程夏生母的事,好奇是肯定的,但不想窥探别人的隐私,以后有机会也能知道,不急着在这个时候问。

季恒秋的卧室里有股橙子的清香,有的时候凑近他也能闻到。

江蓁在这个安静、昏暗的环境里突然感到了一种踏实,这是来申城之后的第一次,心安稳地落在了实处,她在这里找到了某种不可言喻的归属感。

江蓁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开口说:“恋爱第一个晚上,我怎么就有种家庭美满的感觉呢?”

闻言季恒秋低低地笑起来。

江蓁也笑,末了轻叹一声气,在心里说了句“还真不错”。

某一刻她甚至觉得,她已经走进了曾经设想过憧憬过的余生里。

等程夏睡熟了,江蓁就起身走了,季恒秋送她到门口。

分别时江蓁玩笑说:“你要不送我到二楼再上来?”

季恒秋点了下头:“也行。”

江蓁穿着拖鞋,海拔和季恒秋差得有点多,她扯扯他胳膊,让他低头。

一个很轻的吻,点到即止。

季恒秋摸摸她的脸,又在她鼻尖的小痣上亲了一下作为回应。

“走啦,明天见。”

“嗯,明天见。”

听到二楼响起落锁声,季恒秋才关上门。

他坐在客厅沙发上,给程泽凯发消息。

季恒秋:你就教他这个?不怕把人吓跑啊?

程泽凯这会儿当然没睡,依旧是秒回。

程泽凯:?

程泽凯:怎么可能把人吓跑,他说什么了?

季恒秋:说别的小孩都有爸妈陪着睡,让江蓁今天晚上留下。

季恒秋:不是你教的?

程泽凯:......

程泽凯:我就让他多夸你两句,这话不是我教的。

他俩隔着屏幕都沉默了,也都意识到,这话不是教的,是小孩心里真的这么想。

两个男人心思都不细,能把程夏拉扯大都不算容易,以前还经常犯迷糊,现在的事无巨细都是一点一点被锻炼出来的。

小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听力不好,程夏的反应比寻常小孩要迟钝一点,会哭,但很少闹,大多数时间里都乖得不可思议。

他在程泽凯面前从来没说过这话,也很少问为什么别人都有妈妈,但是他没有。

不说,不代表心里就不在意这个,对于母爱的渴望也许是人类的本能。

季恒秋用手捂住脸搓了搓,心情突然就沉重了。

程泽凯问他:你后悔吗?

季恒秋回:不。

程泽凯:我也不,这是我人生里最他妈正确的决定。我说真的,我是有了夏儿以后我才觉得,我得认真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季恒秋勾了勾嘴角,说:我也是。

五年前,是季恒秋不愿意把小孩送到福利机构。他身体本来就有缺陷,怕遇不到好人家,被嫌弃受欺负。

那个时候他没满三十,没法领养。季恒秋求了程泽凯很久,到最后差点就跪下了,保证等他一满三十就转移监护人。

程泽凯被磨得耳根子软,他头一次见他那小师兄说这么多话,但养个孩子不是小事,这不是钱财和时间的问题,更多的牵扯到责任和情感。

他心疼这孩子,也不愿意看着师父他老人家的后代流落在外头,但领养这事太疯了,他的意思是找个靠谱的人家,以后也保持联系,常往来。

季恒秋是硬骨头,比谁都倔,一旦认定了就不会动摇。程泽凯最后拗不过他,同意了。

虽然规定了三十岁以上的单身男人也有领养资格,但步骤手续很繁琐,他俩前后跑了很多趟,还得顾着生病的小孩,几个月下来两个人都瘦了七八斤。

一个三十不到,一个刚过三十,一夜之间两个男人就成熟了。

程泽凯后来经常说,阿秋报恩,他倒捞个乖儿子。

其实他花的心思和精力绝对不比季恒秋少,程夏叫他一声爸爸,理所应当的,他承得起。

那几年发生在他俩身上的事情太多,师兄弟一起扛过来,渐渐地就成了彼此的家人。

季恒秋过完三十生日立马和程泽凯提了转移监护人的事,那天晚上酒馆刚开业,还没什么客人,他们俩坐着喝酒,菜是季恒秋做的。

程泽凯喝了口白酒,说:“按辈分我喊你师兄,按年龄,你得喊我一声哥。我早说过,我这个人没打算结婚,我也老大不小了,夏儿就留在我身边吧。阿秋,太多东西捆着你了,你心里的东西太多,就往前走不远。”

季恒秋沉默半晌才开口,说的是句玩笑话:“舍不得儿子就直说呗。”

程泽凯夹了颗花生米扔他:“我去你妈的,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从程夏开口叫他第一声爸爸的时候,事情就不一样了,他俩的血缘扎根在了心里,紧紧缠绕着,分不开。

季恒秋感谢程泽凯的地方很多,两个男人之间不消说煽情话,他拿起杯子碰了碰,一切都在酒里。

无论程夏的监护人是谁,他们三个的紧密不会变,永远是一家人。

他们给不了程夏一个普遍意义上的家庭,但他们能给程夏的都是最好的。

过程中肯定有累的苦的,但小孩一笑仿佛能治愈全世界。

所以季恒秋说不后悔,程泽凯说这是他人生最正确的决定。

季恒秋轻手轻脚地回了屋里,程夏睡得正熟。

他躺下,替他掖好被子。

江蓁发了消息过来,说吃太饱了睡不着。

季恒秋回:去爬楼梯。

江蓁回了张大耳朵图图问号脸的表情包。

季恒秋看了看旁边的程夏,打字说:你要是不介意,下次一起睡吧。

他的本意是满足小孩的心愿,发的时候心思纯正,没往歪处想。

但显然有人误解了。

江蓁:?

江蓁:你大半夜发什么求爱申请?

江蓁:啧啧啧,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江蓁:房门密码你知道,有种现在就下来。

江蓁:我已沐浴焚香,只等你策马奔腾。

她一口气连发五条消息,季恒秋刚看完一句就弹出下一条。

直到看完最后一句,他皱着眉抿着唇,表情一言难尽,心里五味交杂,倏地意识到什么,拨了个电话过去。

“喂。”

“喂,江蓁,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嗯?你怎么知道?”她打了个饱嗝,隔着手机都能闻见一股酒味。

季恒秋认命地叹了一声气,能怎么办呢,美女是他家的,酒鬼也是他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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