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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寻和刘虎彪还有个她不认识的男生玩了几局。

她小时候曾有过击剑课,但看完湛寻之后,重剑的进攻后退格挡,她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所以,当湛寻问她愿不愿意换上护具上场时,她坚决摇头,不想被虐。

湛寻见她不愿意玩,心里悔悟,自己应该再示弱的,要是被刘虎彪虐几回合,宋酌说不定也会想上场试试。

他若有所思,感慨自己太单纯,还得再“心机”点。

当迟到的祝阙赶来时,宋酌正巧去了洗手间,桌上放着她的半盒泡芙,祝阙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扔了一颗又一颗泡芙进嘴,不知不觉,见底了。

他吧唧吧唧嘴,意犹未尽,扬声说:

“这泡芙哪儿买的?还怪好吃的。”

场上的两人停下,刘虎彪摘下面罩,骂他:

“傻缺,这是小保镖的,她去洗手间了。”

“宋酌的?”

祝阙心虚,视线转向湛寻,后者冷冷凝视着自己。他居然吃了寻哥小保镖的东西,而且还吃得渣都不剩!她待会儿回来会不会哭鼻子?

可能是因为湛寻平时给宋酌买的草莓牛奶,碰都不给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哥们碰,所以他误吃了宋酌的东西,才觉得事儿大。

“你也不用脑子想想,我们几个大男人,怎么会吃那奶了吧唧的东西。”刘虎彪说。

祝阙:怎么不吃了?他身为大男人,就爱吃这些。

但他怂,他不敢说。

湛寻脱下护具,碎发微湿,汗珠顺着下颌角滴落,拿毛巾擦了一把,捞起手机朝外走,抛下句话:

“我去买盒新的回来。”

经过祝阙时,那眼神,怎么说呢?

祝阙觉得自己待会儿上场玩击剑绝对会被完虐,就和这盒泡芙一样,连渣都不剩。

当湛寻回来时,约莫是20分钟后,他手里不仅有两盒泡芙,还有支甜筒,草莓味的。

祝阙瞄了眼,低声对刘虎彪说:

“瞧瞧,寻哥这宠的。”

“你他妈懂什么,未来女朋友不得宠着?”刘虎彪说。

“宋酌呢?”湛寻目光环视,没有看到她。

“她说下去见个朋友,”祝阙回忆,“叫什么……什么音?”

“林佳音。”刘虎彪补充。

“对对对,我还以为你俩会碰见呢。”

对面店的泡芙卖完了,在等新烤好的,所以才久等了会儿,想来就是那时候,她出去的。

“她说就在楼下见?”湛寻又拿起了一盒泡芙,准备下楼,心里的理由是甜筒马上要化了,必须让她赶紧吃上。

“在隔壁街的嘟乐奶茶……”店。祝阙话音未落,湛寻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他又忍不住泛酸:

“啧啧,泡芙还拿走,不就是怕我吃她的嘛。”

“你今天吃柠檬了吗?”刘虎彪晲他,恨不得离他远点,“眼睛也挺瞎的,桌上不还给你留着一盒吗?”

“嘿嘿,寻哥还是爱我的。”

湛寻:滚。

另一边,宋酌正顺着手机地图导航,步行朝那家奶茶店去,导航的女音提示她:

【前方路口左转后步行30米到达目的地】

她照做不误,结果奶茶店是找到了,林佳音却不在里边。

自从上次两人遭遇变态之后,反而成了好朋友,林佳音发消息说有家店的奶茶很好喝,她觉得湛寻和那几个兄弟在俱乐部肯定不会出什么意外,就下来找林佳音了。

现在看来,她好像找错地方了。

抬头望了眼奶茶店的名字:嘟乐奶茶。

确实是这家店呀,她又在导航里输入一遍店名,结果在另一条街还有一家同样的店。

在凭州市生活了六年,还是没办法做到熟门熟路,认清事实后哀叹三秒,准备重新出发。

“找不准方向?”沉质微扬的声线。

宋酌正拿着手机原地旋转找准方向,闻言,驻足抬头,是白梁旭那厮,他刚从家店出来,顺眼望去,几个字赫然在目:刺青纹身馆。

视线再回到白梁旭身上,发现他鼻梁上有副细框眼镜,银丝边的,在太阳底下微闪。

看似斯文清冷,实则衬衫下藏着刺青纹身?

宋酌脑补出他花臂的样子,眉心一跳,些许的诧异。

“找得准。”她恢复如常。

在他面前,她不想暴露一丝的弱点,总觉得他会拿这些来刺自己,毕竟他做过这事儿。

白梁旭戴了眼镜,视野清晰,垂头瞥了眼,说:

“反了。”

宋酌向后转,嘴硬:“我当然知道。”

说完就径直迈腿出发,没走多远,有个路口,她身形顿了下,然后往左转。

白梁旭在背后拖着嗓音,语调微扬:“右拐。”

本以为她还会若无其事转身,再梗着细颈说:我当然知道。可她置若罔闻,像是着魔了一样,朝着左边走去,准确来说,是远远跟在一个中年男人身后。

中年男子休闲西装着身,气质儒雅,从路边一辆停稳的车里下来,正沿街边走着。

而宋酌目光紧随,在逆潮的人群中翘首,脚步微快向着那中年男子去。

白梁旭正欲跟上去,裤兜里的手机震动,无比熟悉的来电显示,屏幕在闪烁,沉凝数秒,还是没做出接或不接的决定。

身侧有挺拔的人影走过,蓦地,他手里被塞了支甜筒,稀奶油融化,沿着脆皮滑落下两竖条,沾湿了外面的包装纸。

他拧眉正想骂人,就看清了湛寻匆匆朝宋酌去的背影,还扔下疏狂的三字:

“赏你的。”

赏……赏你妈!要化了就扔给他。

白梁旭额角隐忍怒气,微微抽搐。

被这么一气,对眼前这个刺眼的来电反而没那么抗拒,点下接听键,手机听筒传来歇斯底里的声音,在骂她的丈夫、一遍又一遍。

白梁旭咬了口甜筒,甜丝丝的,在嘴里化开弥漫,他没出声,就这么听着。

女声的尖锐渐渐平息,开始哭泣,自怨自艾,说自己为这个家付出多少,为白梁旭隐忍多少。

听到这里,他启唇出声,很平静冷淡:

“你们趁早离了吧,我为你庆祝。”

“你懂什么!”女人掐断电话。

午阳煦暖,温度偏高,甜筒化出的细流黏腻,沾在手指上,他浑然不觉,送到嘴里咬了一大口,鼻尖热得冒汗,但牙齿冻得发软,甜腻充斥着整个嘴巴。

吞下一口,喉管里冰凉划过,他突然觉得奶兮兮的玩意儿还挺好吃的。

两个大约七八岁的男孩儿嬉笑打闹着,跑过。

“啪叽”,甜筒砸在地面,碎成滩泥水般。

小男孩是始作俑者,被他垂头不语的模样吓到,怯生生地说:

“哥哥对不起,我买一个给你。”

“买两个好不好?你别伤心了。”

都未得到回应。

*

另一边。

宋酌紧紧追随那抹黑色西装的身影。

宽阔伟岸的肩膀,高挺的背影,都与9岁之前的记忆中的爸爸相似。

红灯,30秒,拦下了她的脚步。

那抹黑影消失在了街边,就在她一眨眼的瞬间。

红灯数字的闪烁无比煎熬,当跳动成绿色的小人时,她几乎是跑出去的。骤然间,和一个微胖短胡子行人相撞,她慌忙又无章地抱歉几声,脚步加快,身后是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当看到地上的手机时,短胡子男人眼神一亮,不顾来往的陌生人,弯腰捡起,立马关机了正在导航界面的手机,导航的女声还在提示方向有误,突兀的关机掐灭了机械的重复声。

他正准备放进自己口袋,眼前伸出只手,骨节分明,白皙匀称,小臂的线条流畅,再抬头,见男生阴沉着脸,冷睇自己。

短胡子装糊涂。

湛寻眸色不耐,两腮微紧,手掌的长指勾了勾。

短胡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把手机放在了他手心,拔腿就溜了,跑得肚子颤动也没停,生怕对方追上来。

当湛寻追上宋酌时,她正立身于一家亲子会所前,注视着不远处的一幕。

黑色休闲西装的中年男子正蹲下身,把小女孩儿一把抱起,嘴里笑说着:

“宝贝,爸爸来晚了,这里实在不好停车。”

“都让你早点出发了,我们等你这么久。”妻子忍不住娇声埋怨,脸上的幸福洋溢着。

“我已经让音音赶快回家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做蛋糕。”妻子在聊些小事。

语音渐弱,听不太清男人说了些什么,总归是开心的。

三人越走越远。

宋酌目光追随,视线越来越模糊,杏眼水雾氤氲,眨了几下眼皮,憋了回去。

湛寻觉得自己跟来是对的,他轻抚的嗓音说:

“你要哭了?”

“没有。”宋酌不承认。

“你有。”

结果宋酌真的哭了,“哇”的一声,哭得好大声,周围人纷纷注目。

宋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憋回去的眼泪簌簌掉落,脸颊湿润,连唇色都泛着泪淌过的水光。

“我看错了……我以为……”抽噎地几乎喘不上气,双手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角,“我还以为,我爸爸回来了。”

“我知道。”湛寻声线紧沉,静静看着她,眉心因为哭声揪着,最后,理智的弦崩断,他手掌揽过那截几乎要折断的细颈,微微压下哭得一颤一颤的脑瓜,抵在了胸口。

哭声变闷,他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力道很轻,安抚着怀里几乎要哭得窒息的小身板。

宋酌忽然抬起头,恍然出声:

“林……林佳音还在等我。”中间忍不住抽噎。

“她回去了。”大抵是理智一断再断,湛寻甚至拿手背擦了擦那张泪水涟涟的小脸,擦完后心虚,又说:

“她说不等你个哭鬼。”

“我才不是。”宋酌红着眼反驳。

湛寻眉心微舒,暗自松了口气。

其实刚刚湛寻去了祝阙所说的那家奶茶店,也找到了林佳音,但不见宋酌,想起她在学校都还得记路牌的性子,猜到她可能是迷路去了另条街的同名店。

和林佳音说后,她本来想来找宋酌的,但临时接到电话,有点儿急,就匆匆走了。

“骗你的,她有急事先走了。”湛寻用不着转移她的注意力,说了实话,“她说发了微信给你。”

“微信?”宋酌两手空空,苦脸,“我手机丢了。”

“这儿呢。”湛寻把手机递给她。

她刚刚满眼都在那个身形和爸爸相似的中年男子身上,全然没注意到手机里有消息,林佳音的消息还是未读,点开:

【今天是我妹妹的生日】

【我妈一直在催我回家,抱歉,下次再约啦】

她忆及刚刚那三人的对话,“音音”或许就是林佳音,自己竟然把她爸爸认错了,不由得觉得有些阴差阳错的缘分,还有几分莫名的笑点。

再仔细想想,从跟丢到找回,她爸爸和自己爸爸似乎也不是那么像,摇了摇头。

湛寻打电话让司机小李来击剑俱乐部接,两人往回走,渐走渐远。湛寻手里是盒泡芙,开着盖,宋酌趁他不注意,捏了个塞进嘴里。

他抿嘴暗笑,把整盒递给了她。

就像小时候,湛寻有时候有种不符年纪的沉稳和静默,能解决很多很多她认为的难题,比如她那时总是犯懒,觉得作业就是世界上最让人头疼的事情。

而湛寻,三两下就帮她写完了,让她有大把的时间瞎玩。

那时候,湛寻小小的身板在她心里蹭蹭蹭长高,简直不要太伟大。

但他却会因为一道雷声,缩成一团,揪着她的衣角不让走,于是,在她心里,他的身板又咻咻咻缩得比猫咪还小。

现在依然是,安慰她时,她觉得湛寻有青松的坚和柔;被她抢吃的时,又觉得他太好欺负了。

两人都未注意到,在亲子会所的对面有家会员制的康复训练馆。此时,馆内出来一人,身穿黑色休闲西装,气质儒雅,面容是岁月沉淀过后的英气,步履沉稳有度,正朝反方向走去。

*

在击剑俱乐部门前,小李屁颠屁颠要去开车门,结果被湛寻抢了先,利落从容的姿势,名贵的黑色车漆,衬得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更加玉白漂亮。

小李在旁边,眯眼瞧着,小少爷将手背抵在车顶,护着宋酌上车的模样,心想回去又有八卦的话题了。

宋酌顿足,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找到我的?”

“直觉。”湛寻说。

嗷,直觉,宋酌眨巴两下眼,“就回去了吗?祝阙他们知不知道?”

“他们知道。”湛寻眼睑撑定,心想的是,他们会慢慢习惯的,反正扔下他们也不是头一遭了。

宋酌弯腰坐进车里。

有瞬间,几根呆毛划过湛寻的掌心,羽毛似的,很轻,微微的痒,皮下的血液翻滚了两下,才归于平静。

湛寻卷合起五指,从另头上车。

车走着走着,抛锚了。

小李忙下车查看,引擎出了问题,比较复杂,只能叫拖车,他上车后提议:

“少爷,我留下来等拖车,让老邓来接你和宋酌吧?”

车停的地方离湛荣居不远,隔了一条街。

天色暗沉,宋酌掀眸远远望了两眼,凭州市的天气堪称变脸,刚刚还是艳色正好的天气,现下乌云压城,翻卷不止,下雨就是这半小时内的事。

湛寻偏头,能瞧见宋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再掉眼泪,映衬着翻卷的天空,很静谧,一如车内的气氛,他觉得不赖,懒声道:

“行。”

宋酌眼里的静谧被打破,她忽的说:

“我走回去就行了。”

因为她貌似忘记关阳台的窗户了……

她想回家收衣服……

“也可以的,走回去的话,十分钟的样子。”小李说。

“那我先回去了,湛寻。”她最后望了眼天色,斜背好包包,开车门出去。

是冲出去的。

湛寻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车门“嘭”的一声响,他与她相隔在两个小世界。

她越走越远,他的世界越来越紧缩。

当手臂微凉,留下水滴的渍印时,宋酌加快了步伐,跨出一步,能越过五块雕花纹的地砖。

雨滴越来越密,落在脸上、脚踝、身上,棉质的短袖染出许多深色的小水印。宋酌在心里想,照这个速度,等这件衣服被雨滴的印子铺满,她估计才能到家。

行人开始撑伞,花花绿绿的。

宋酌拿出跑3000米的气势魄力,也不捂着头挡雨、指望能不洗头了,干脆豁出去跑回家,还能让阳台少进点水,衣服不用重新晾晒。

当头顶的雨滴没有按规律砸在她头顶时,她步伐减慢,侧头入目的是只握着木质伞柄的手,连指甲都修剪出十分好看的圆弧,在伞下,看上去干燥白净。

“你的手怎么这么好看?”

宋酌看着,吐露了心声,十分无厘头的。

“……”

“我的手不好看。”此时,湛寻的音色很寡淡冷倦,为了反驳而反驳。

不知道是不是撑伞的原因,她总觉得湛寻的嗓音挺闷的。没等她问他怎么不在车里等老邓来接,就听他说:“拿着。”

于是,那把木质伞柄被塞到了她手心里,那只原本干燥的手也被雨珠滚落,变得湿漉。

湛寻回身走了,雨幕很快在他身上留下湿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气她走了?

气自己明明生气,还拿伞给她?

别扭……他脑子里冒出这词,确实挺别扭的。

“等等!”宋酌跑出几步,追上他,举高伞柄,高到伞面下能站得下他。

“雨有点大,你先跟我回湛荣居吧,让老邓来那里接你好不好?”

一般车里都会有把备用的伞,他追上给了自己,就预备要淋回去车里,之前他淋雨发烧的记忆还依然深刻,要真这样,她这个保镖未免也太失职了,拿湛叔叔的工资都挺不好意思的。

湛寻垂眼,就见宋酌为了迁就他的身高,双手举着伞,身形娇小清瘦,那股子艰难劲儿,就跟举着广告伞棚一样。

这把伞骨架坚实,质地确实很沉,他抿直的唇角微松动,抬手,将伞拿了过来。

见他有动作,宋酌卸下口气。

这是同意了的意思。

两人挨着走,袖角时不时碰到,反复摩擦,软软的没有声响,宋酌想说要走快点,但见他面色不虞,就压下话音没提。

事实证明,她根本不用说,因为她不管多快的步伐,身侧的湛寻都能配合地和她一样。

唯一的就是,他的一步,是她的两倍。

她微微喘气,他还能悠闲从容。

直到电梯“叮”的一响,门开在两人眼前时,他们还未说话,宋酌脚趾头挠着鞋底,不晓得气氛为什么如此扎人。

进去后,湛寻伸手按亮数字“7”,准确无误。

宋酌终于找到开口说话的机会,疑惑问道:

“你怎么知道在7楼?”

湛寻空顿了两秒,很淡定地说:

“听聂管家说过。”

早在他站在楼梯上重遇她的那天,他就了解到了她的一切,主动性的、目的性的。

等出电梯时,湛寻选择跟在宋酌身后,跟着她往左走去701,尽管他对这些已经了然于胸。

宋酌毫无防备按下密码,湛寻撇开眼,以免这串数字刻在脑子里。

推开门,就见小赖在门后等着,尾巴摇啊摇,在瞄到她身后的湛寻时,尾巴一顿,接着摇啊摇。

“进来吧,随便坐,我关下窗户。”宋酌说着,就往阳台去。

这间公寓六十五平米,虽然不大,但她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客厅摆着一套小沙发,很素净的色调,沙发左侧有方凉席,一头竖着把会转头的矮风扇。

她不爱在房间睡,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床上滚啊滚,还是会没有安全感,她宁愿挤在沙发上,或者躺在凉席上,听着风扇呼啦啦的声音入睡。

湛寻身上将伞放在玄关,立身在客厅,没有坐下,他身上挺湿的。

目及之处,都是简易的陈设和素净寡淡的色调,这里的一切,都不符合小时候那个懒娇微憨的宋酌。

但现在,她正在关阳台的窗户,动作熟练,掌心感触了下晒着一排的衣物,眉心微蹙,似乎结果不大好。

一切又是那么自然,是她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他心脏骤紧,几乎难以想象,她儿时本过着娇惯的生活,家里突遭变故,她还那样的小,是怎么蜕变、成长至今的。

他的那点别扭,忽然就很可笑。

面前有块乳白色的干毛巾,掀起眼皮顺看去,是宋酌软糯可爱的脸,示意他说:

“擦擦你的手臂。”

他的左手臂带着水珠,因为凉,白皙的皮肤上还竖着些小疙瘩。宋酌有些歉疚,毕竟她身上干燥,没处沾上了水。

湛寻接过,擦了两下,忽的出声,叫住宋酌说:

“谢谢,毛巾,还有你夸我的手好看。”声线清越里带着沉吟,十分自然。

霎时间,气氛忽然就不扎人了。

湛寻听宋酌的话,用完后将毛巾放回卫生间,暮色四合,看不清安放毛巾的架子,他按下灯开关,结果灯光闪闪烁烁几个回合,直接灭了。

再按也没用,都归于黑暗。

宋酌正在逗小赖,顺手抱着它过来提醒:

“这个灯接触不好,按开关的时候得快准狠。”

“……”湛寻半身置于暗色中,长指搭在开关上,动作微滞,半晌才开口说:“已经被我按坏了……”

最后,湛寻坚决担任了换灯泡的任务。

“你会吗?”宋酌不相信,毕竟他是湛家的小少爷,这种事哪要他做。

这种事虽然没做过,但只要摸上手就会了好不好!

湛寻直接身体力行,站在椅子上,卸下灯罩,换下坏灯泡、再安上新的,通电后,宋酌去按下开关,卫生间白亮一片,换好了。

湛寻眉角微扬,大抵是换好灯泡太过放松惬意,椅子的漆质很滑,他一个没踩稳,倒了下去。

刹那间。

天花板、墙壁、毛巾、在余光里惊掠过。

而宋酌,正在他倒下的方向。

“唔。”

他砸在了宋酌的身上,宋酌像只脱了线的风筝,在空气中被他的惯性带倒。手臂护着纤细的蝶背,磕在地板上,喉管里溢出声闷哼。

膝盖分开在她身侧,分散压在她身上的力。

两人的脸相隔方寸间的距离,宋酌因为骤然的倒下,眼皮紧紧阖着,眼睫微颤,胸脯在惊惧后微微快速起伏。

四肢百骸的细小感受,汇集于他的头皮,就在一瞬间,酥酥痒痒。

他听到宋酌小声吐槽:

“快起来,你太硬了。”

心下一紧,他不由得面色晕红,连耳垂都没能幸免。

紧接着又听她说:“像一百只小赖砸在我身上。”

门外的小赖正在疯狂啃狗粮,脸埋在盆里,形象不羁。这个比喻,似乎很随意。

湛寻起身,发现相比于他的浑身僵硬,宋酌还能笑得出来。她豪无因过分亲昵而产生的拘窘,翘着嘴角,笑得很灵动,像做了好玩的游戏的小孩儿。

宋酌回忆说:

“你还记不记得9岁的时候,我爬窗去你房间,结果没踩稳,砸在了你身上。”

“记得。”湛寻眼眸映着她的笑,呼吸不由地微滞,声线染上暮色的暗哑。

“现在好了,你也砸了我一回。”

“那不一样。”

“嗯?有什么不一样?”

不等他回答。

她自己顿悟:“嗯……砸的更疼了。”

确实不一样。

“宋酌。”他忽然这么喊她,音色微沉,突然正经。

“干嘛?”宋酌抬眸疑惑。

倏地,他俯下身,脸离她只有两厘米,眼睑遮下,幽暗的眸光在她粉嘟微红的唇上拂过。

一下一下的呼吸晕染在她的脸颊。

“我脸上有东西吗?”宋酌眨巴两下眼,脸色茫然,上半身下意识的后仰,不懂他突然的靠近。

湛寻转身朝外走去,沉闷不语,第一次感到气馁。

就跟你养了只小鸡,你以为它羽翼丰满、已经能撒着小腿到处啄米了,结果人还在蛋里没破壳呢。

空气里棘刺般的扎人感虽然消失,但又被掀开口子往肚里塞了无数团棉花,闷闷的。

直到湛寻接到老邓的电话下楼后,宋酌撑腿懒坐在凉席上,这个角度,能看到卫生间昼亮的灯光,充斥在每个角落。

回忆起湛寻的沉色寡语,觉得浑身被挤得慌,不知不觉吁出口长气,摊手倒在凉席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湛寻从701出来,702的门锁响动。

温采思提着一袋垃圾出门,望见朝电梯去的挺直落寞的背影,面色一喜。

等转头瞥见701的门牌号,脸色又揪了起来。

“湛寻。”她出声喊住那抹背影。

湛寻按完电梯,闻声凝眉,微微侧身看去。

温采思小跑几步追上,和他一同并立在电梯门前,问他说:“你刚刚从宋酌家出来?”

“嗯。”随口应付,目光盯着跳动的数字。

“你喜欢宋酌吧?”温采思又问。

话音刚落,湛寻转头,眸色凝滞在她身上几瞬,忽的叹了口气,微不可闻,别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怎么宋酌就看不出来呢?

还把两人当9岁小孩儿。

长时间的沉默,等于默认。

温采思心沉到谷底,又抬头淡笑着说:

“可惜啊,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语气很自然,很笃定,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温采思看见湛寻凝重阴测的脸色,忽然很解气。

她迈腿进入电梯内,“你不进来吗?”

湛寻立于原地,没有动作,掀眸直视她,眼里带着锋芒,他说:“你在骗我,她没有喜欢的人。”

温采思面色微变,梗着脖子强撑,“我为什么要骗你?初中时大家都在说的事,总不能所有人都误会了吧?”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上时,温采思以为湛寻因为她的话,低沉到无所动作,他却忽然伸手挡门,门感应到动作,重新打开。

湛寻站在她身侧,隔着距离,和她共处在电梯间内。

温采思心情忽然不错,却听到身旁清冷自若的嗓音说:“你骗我也不是没有理由,你不喜欢宋酌,这是种可能;还有,你喜欢我。”

她倏地被击中,垃圾袋松落,那点心思昭然若揭。

而湛寻还在理智地陈述:“这也是种可能。”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至于宋酌,我们从初中就是朋友,我说的你爱信不信!”

她提起那袋垃圾,匆匆跑出了停在一楼的电梯。

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胡诹。

星期一,月考成绩出来,宋酌高分居于榜首,这意味着她的小金库又能进账了,这样的话,成年后离开湛叔叔的资助,也能靠自己的财力上大学。

温采思发挥失误,直接在二十名开外,与奖学金无缘。

月考后调位置,宋酌的同桌变成任恰,而温采思和郦觅同桌。她与温采思,早在初中时就出现裂缝,到现在已经变成客套地打招呼的关系。

这样就挺好的,没必要花时间与精力去维持些本就不值得的交集。

任恰悄咪咪给她看照片,照片上是她和湛寻,她站着,指尖轻轻触碰他额头的伤口,而他半蹲,仰着脖颈,眸色晦暗不明。

“拍的不错。”她重新拾笔写字。

“就……就这些?”任恰惊讶。

“嗯?”不然要什么。

“你不觉得这张照片特有cp感吗?特暧昧吗?”任恰表情丰富,企图想唤醒宋酌的娇羞,以便坑她两杯奶茶。

宋酌摇头,襟怀坦白:“不觉得。”

“小傻子喂,你是当局者迷。”任恰感慨。

完了从抽屉里抽出本沙雕霸总小说,她月考成绩不错,现在完全不想摸课本,只想看点搞笑的小说。

宋酌无意瞥见封面:霸总的土味情话小娇妻。

脑子里突然天马行空,要她和湛寻真的有点什么,那岂不是:少爷的操心小保镖?

甩了两下头,把这行字挤出脑袋。

接着帮湛寻整理历史笔记,他文科类的学科月考分数都是0,就因为字太多不想写、选择题又不会写,到最后干脆没动笔,睡了三堂考试。

她看着那三个0分,再看看满分的数学生物之类的,颇为头疼,又接着帮他整理笔记。

当天课间,趁宋酌去办公室交作业。

任恰再次翻出手机里那张照片,手机扔到湛寻的课桌上,翘着腿“勒索”:“两杯奶茶,没商量,否则这张照片将会出现在私立高校园墙上。”

她就不信湛寻也不上道!

湛寻正在背历史笔记,眉眼垂下,扫过本子上娟秀小楷的字,嘴里振振有词:

“魏晋南北朝……九品中正制……隋唐……”

闻言,词音消弭在唇边,他看了眼那张照片,身子后倚在椅背上,眼神慵倦又深意地瞧着任恰,指尖在桌面叩响,一起一落。

任恰只觉得四面八方聚来压迫性,她居然威胁了私立高的校霸!仗着自己是他小保镖的好朋友,真是起了不该起的歹念,在心里甩了自己一巴掌,立马改口:

“算了算了,我在想屁吃。”

双眼不敢直视他,低头抽回手机。

诶?抽不动?

被湛寻压住了,她面色微惑。

“成交。”湛寻说。

“把照片发给我,你手机里的删了。”他又说。

“行行行。”任恰疯狂点头。

白送你都行,她觉得自己为了区区两杯奶茶可能是疯了。

湛寻收到照片,存在手机里,搁下手机,又开始扫历史笔记,直到指腹沿着纸张边沿翻页,前桌的宋酌还没回来,他的心绪开始游荡,一目十行的记忆力也变成啃不进半个字。

他好像越来越受不了宋酌离开他很久。

自从知道她还是枚没破壳的小鸡蛋。

盖上笔记,起身朝外边去。

祝阙正打球回来,叫没叫住他,自顾地纳闷:

“自习课也不去打球,现在又要跑哪儿去?”

等瞥见他桌上的历史笔记,祝阙一声“卧槽”,仿佛看到的是什么杀伤性巨大的武器,瘫坐在椅子上,缓不过神来。

这是什么操作?

再瞄一眼,宋酌的字迹。

好吧,他能理解。

当湛寻路过二班、经过连廊,再下楼往语文办公室去,在途中找到她时,她正在楼梯口捡语文作文本。

旁边还有一女生,也蹲下身帮忙,看样子,是昨天在他眼前瞎扯的那个女生。

正欲出声喊宋酌,却听到温采思的声音:

“羊诗淡会来凭州市玩几天。”

羊屎蛋?他是谁?

湛寻生怕他的小鸡蛋会在这刻破壳。

话音一顿,温采思余光瞥到楼梯转角处的人影,接着说:“你心里还有羊诗淡吗?”

刚刚在转角处和温采思撞上,本子全散落在地上,原本分好组的,现在也乱了,宋酌沓好一叠。

闻言,动作微滞。

空气静默了三秒,她说:

“我不想谈这个。”

羊诗淡于她,很复杂。

心里有这人的记忆,但论不上多美好。

四组的作文本重新叠好,她们两人起身。

温采思似乎才看清楼梯扶手边的人,微讶道:

“湛寻?”

宋酌转过身,果然是湛寻,他站那儿做什么?

温采思无声笑了下说:“我还得去趟学校超市,先走了。”

宋酌点点头。

上楼时,抬眸看去,心中微凝。

因为湛寻,他很不对劲。

眼睛死死粘在自己身上,眼角微红、噙着湿润。

很委屈的模样。

“怎么了?”她问。

没有像以前那样加一句“谁欺负你了”,貌似在私立高能欺负他的人还没出生。

“你喜欢那个羊屎蛋?”声线燃断成灰,脆弱到被风一吹就烟消云散。

宋酌怔愣半瞬,才明白他发音不标准的名字指的是“羊诗淡”。

她猜到温采思的话应该是被他听见了。就像小时候,他们俩一起玩时,他很抗拒别的小伙伴加入。

如今应该也是,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红着眼角问这样的话。

她上了五节楼梯,来到他面前。

“不喜欢。”

从前的记忆并不愉快,喜欢已经被消磨光。

现在只剩下骇浪过后的平静。

湛寻察觉到她的沉吟与隐忍的情绪,几乎可以笃定:“你喜欢过他……”

为什么温采思和湛寻都要用“喜欢”来形容她与羊诗淡的关系?虽然疑惑,但被他眼角猩红、面容破碎的模样吓到,来不及多想,急切地解释:

“是,但我们──”

湛寻转身走了,身影消失在楼道。

在第一个字入耳时,他走得飞快。再留一秒,他怕自己会抱着她哭出声、再狠狠在她脖子上咬出牙印。

教室里,湛寻刚坐下,祝阙就嚷了一嗓子:

“卧槽!寻哥你哭了?”当然是开玩笑的,寻哥怎么可能会哭。

没想到,湛寻半条手肘搭在桌角,眼皮颤动两下,眼神落在前边的空位子上,并没有出声反驳。

“不是吧?真哭过了?”

“哭你妈,老子感冒了。”

噢,感冒啊。

寻哥感冒时确实会眼睛酸涩、带着红。

不知道的人会真以为他哭了。

刚刚那句话,话里确实有挺重的鼻音,看来感冒还挺严重的,都鼻塞了。

宋酌进来时,朝湛寻看了眼。

后者直接趴在了桌上,枕着手肘,留了个头顶给她。

祝阙还在说:

“要不我去给你拿点感冒药吧?”

宋酌没忍住,又瞧了眼他的发顶。

祝阙没得到回应,转头和宋酌说:

“你快劝劝他,眼睛都红成这样了,还……”

“闭嘴。”

湛寻手臂里传出两字,鼻音很重,挫低了气势,像只赌气的奶喵在嗷叫。

作者有话要说:  都别拦!本亲妈要给湛寻买奶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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