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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含黛,近水寒烟。

多情的雨水撒在屋檐上,以整个长安城内的乌色瓦片为托,奏起了曲曲凄婉哀切的离歌。

本晴空气朗的好日子,化为了一连数日的阴霾。

近几日,邱韫衍总是不声不响的偷偷往外跑。

而且瞒着郁颜,不让她知道。

邱府内,太监公公的声音瞩目刺耳,“圣旨到——”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今封邱府三公子邱韫衍为攻打边塞的将帅,十日后带兵出征,钦此。”

“……是。”

男人的嘴角微勾,是抹笑,带着苦涩的笑。

若是能让夫人多烂漫快乐几日,他有何理由不编织个白色谎言呢?

回到别院,他迅速将圣旨藏在桂木香抽屉里,不让夫人看见。

午时。

邱韫衍拿起筷著夹着一口米饭入喉,酝酿良久才温吞道,“颜颜,这几个月……”

四目相对,他顿了顿,“为夫可能,要在书房闭关几日。”

好奇的杏眼透着求知的星光眨了几下,郁颜糯糯地看着他,“为什么呀?”

“因为……”男人伸出食指捻去她嘴角残留的米粒,“上次的事,京城中到处都在说为夫是个只会打架的榆木脑袋。”

郁颜将男人指尖上的米粒吮吸入口,不太信,“有这种传言嘛?”

“有,”邱韫衍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指,不敢再和她对视,“所以颜颜,这几……日,你就让为夫一个人待在屋内读书吧。”

他心里自然清楚这一去或许就是数月,却谎称自己只去几日。

无法言说的气韵在半空中流淌。

郁颜安静了良久,有些委屈道,“夫君你是不是……”

“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嗯?”

他垂头看她,不知怎的,苦情的离别剧目变成了醋坛子被打翻的戏码。

郁颜有理有据,“夫君最近总是往外跑……”

垂下头,她补充道,“而且还不带着我。”

邱韫衍哑然失笑,捋了捋姑娘额间不安分的碎发,安抚道,“为夫的心眼那么小……怎么可能再容纳下另外的人呢?”

“我这小心眼,只够容纳下一名女子。”

他宠溺地看着她,低沉道,“她叫郁颜。”

白皙的脸颊红了两度,郁颜嘟了嘟嘴,“可……若是有人和我同名同姓呢?”

不知怎的,邱韫衍的声音有些发哑,“郁颜就是郁颜,四海列国,千秋万代,只有一个郁颜。”

郁颜:“好。”

-

邱韫衍的计划算得上妥帖。

短短十天的时间,他希望郁颜能够渐渐熟悉没有他的日子。

起初他还会在午时出房与她共用午膳。

后来就变为足不出房,派三姨将饭端入书房。

再后来……分别的日子到了。

他,真的要离开了。

即将凋谢的樱花瓣由粉变桃,洋洋洒洒地卷入不知疲倦的新雨中。

本该在枝桠上啾啾叫唤着的新燕,也因这场夜雨而被迫分离,平添苦楚。

油纸伞下的邱韫衍看着别院,整座别院笼罩在这场朦胧不清的樱花雨中。

他只背了个简易的行囊,即使是小雨微凉的天气里,依旧穿的单薄,周身是一袭清冷的书卷气。

夫人应该……已经习惯了没我陪她的日子了吧。

啧,还真有点,舍不得啊。

但愿,这淅淅沥沥的小雨别闹醒了他的梦中人。

卯时初,暗沉的京城内还未有几家点上灯火。

此时此刻,为他送别之人只有应超和三姨而已。

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三姨那双苍老嶙峋的骨掌提着个小小的包裹,摇摇欲坠,“……三爷,老身做了您最爱吃的桂花糕。”

邱韫衍抚了抚三姨的后背,宽声安慰,“不必了,留给夫人吧。”

他知道自己说这话有些伤感,却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谢谢您,一直照顾我长大。”

三姨还没哭出声,一旁的应超却早已泪如雨下,他扑在邱韫衍的怀里,“啊,奴才舍不得您呜呜呜。”

邱韫衍没像上次那样一把推开他,细语道,“好了,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别吵醒了夫人。”

应超松开手,怔怔的抬头看他,“不过,真的不告诉夫人您要去征战一事吗?”

“嗯。”

告诉了又有什么用,给她徒添烦恼罢了。

“你们也记得别说漏了嘴。”

三姨和应超大眼瞪着小眼,“是。”

-

卯时末,时隔一个时辰,床榻上的人儿才睁开惺忪的双眼。

口中喃喃,“唔,夫君又不在。”

她这几日睡的不深,也不知是不是少了邱韫衍的缘故。

姣脚轻踩绣花鞋,她曳着轻快的步子迈向书房门外。

雨水不见停。

透过雨水酿造而成的珠帘,踮起脚尖,忽闪的眸子直直的够上窗棂往内瞧。

须臾,脚后跟又落回了实地。

要是被夫君发现自己偷偷看他……还不得羞死人了?

她没好气的瞥了眼紧掩的木门,撅起了小嘴。

切,什么嘛,居然真的不出来了,都不会想我的嘛!

透过小厨房全开的窗沿,三姨慌慌张张的跑出来,竟连油纸伞都忘了打,“夫、夫人,您怎么醒了?”

郁颜转过身子,觉得她有些怪,将油纸伞往三姨身边挪了挪,狐疑道,“怎么了,三姨?”

老妪的声音颤颤巍巍的,“您在看什么啊?”

姑娘之前也会在窗前偷看几眼,却没见她这么大动静,“……看我夫君啊。”

敏感的人儿一下子觉察到了端倪,“他……出门了吗?”

三姨以为事情败露,不打自招,“哎,是三爷让我们瞒着你的。”

“嗯……”郁颜顿了顿,“嗯?”

三姨没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三爷今日率兵攻打边塞,也不知……”

“啊?”

“咔哒”一声。

纤纤玉手中的素白油纸伞闷重的掉落在地上。

郁颜顿了顿,雨水不留情面的打湿了她未施粉黛的容颜。

指尖抽搐了几下,她缓缓蹲下身子,嗓音止不住的发抖,“三姨,您一大早在胡说些什么啊……”

轻到虚无缥缈的油纸伞在这一刻,也不知怎的,好似有千斤重。

无论她如何用力,都举不起来。

毛茸茸的脑袋任由雨点敲打,她半蹲在地上,声线有些不受控制的抽泣,“……夫君不就在书房里吗?”

抬头对上愣在一边的三姨,奶白的脸上湿润,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郁颜伸手指了指书房,“……他就在里面看书呢。”

嘴角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

她不相信三姨的话。

不敢相信,更不愿意相信。

三姨年纪大了,看不得这种煽情的戏码,紧咬住下唇,没说话。

“你一定是骗我的,”青白色的拷花襦裙被雨点浸透,郁颜徐徐站起,眸光满是哀切,“……你们联合起来骗我的,对不对?”

三姨的头颅低得更深了几分,依旧无言。

见她不说话,郁颜急的快要哭出声,“要是不信的话,我们进去看……他肯定在里面。”

“他不会、不会不辞而别的。”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心下早已默认邱韫衍已经离开的事实。

嘴上却偏不承认。

她作势推开书房的红木门,脚步却在门前踟蹰不前。

没人知道她有多害怕,多害怕梦醒时分,书房中早已空无一人。

三姨默默的跟在郁颜身后,望着姑娘小小却倔强无助的背影,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安慰。

应超刚送邱韫衍去码头回来,便看见此情此景。

心下一紧。

莫不是三夫人知道了?

他踏进长廊,自以为小声的对着三姨,“我的姑奶奶啊,您怎么和三夫人说了?”

没等三姨搭腔,郁颜转过身来,眼眶里是点点泪水,“他……什么时候走的?”

二人愣了愣。

温润软糯的姑娘眼底泛上几道红血丝,声线有些微愠,“夫君什么时候走的!”

没等二人回话,脸上的愠色又变成了哀求,“什么时候……”

应超最先回过神来,“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

“我刚送三爷去码头回来。”

他怯怯的看了眼三夫人惨白的脸色,停顿了几秒,“船只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京城了。”

胸口一阵翻腾,郁颜捂住了心口,语气哀切的看着他,“……带我去找我夫君好不好。”

“拜托。”

-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除了雨水穿刺过的缺口,空无一物。

码头的老船夫正摆弄着空船只的绳索,悠哉的哼着小调儿。

不远处的水平面上,一个若即若离的小灰点正逐渐离去。

“去边塞征战的军队已经离开了吗?”

应超见三夫人良久说不出话来的情状,着急地替她问出了口。

老船夫回过头,手上的动作不见停,“是啊,刚送走了一批士兵。”

“这不是下雨天吗,怕将士们等得太久,就尽快送走了。”

眩晕感袭来。

郁颜的眼前倏忽一片漆黑。

许是冲击力太大,她跌坐在地上,久不能回神。

口中喃喃着,“不会的……”

“他不会的……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情难自禁,郁颜哭得声嘶力竭,失控地对着远去的小灰点嘶吼,“你不能丢下我……”

“邱韫衍……”

“你这个大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阿嚏。”

邱韫衍坐在座榻上打了个喷嚏。

微微颦蹙道,何人在说我的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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