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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昼起初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瞳孔骤然缩紧了。
他僵立在了门口,一动不动。
沈歧并没有关心他的异常。他站在密室的中央,沉默地注视着那具木制的棺材,像是被勾起了久远的回忆。
曾经的他在这里面沉睡过许多年,以至于他们都以为他再也不会醒来了。而造成了那一切的罪魁祸首如今正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享受着众人的臣服和无上荣耀。
再睁眼时,已然物是人非。人类早已步入了星际时代,离开了他熟悉的那个水蓝色星球。就连身为血族、拥有漫长生命的父母、亲人都已相继离世,为数不多的人类朋友更是早已化为枯骨。而他站在新世界的角落里,看着林立的高楼和天空中飞快穿梭的飞行器,就像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人。
“你……”有人出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许昼依然站在门口,一只手扶在门框上,用力得像是要将指节戳进去。他问:“你是要初拥我吗?”
沈歧将神思抽回了现实之中。他看着对方这副戒备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不然呢?”
许昼盯着那具棺材。好半天,他挤出一句:“可以不坐进去吗?”
“不行。”
“……”
“是你自己要这样的。”沈歧耐心地提醒他。
许昼:“……”
好像……确实是他自己提的。
刚刚放话的时候还挺有气概,这会该真刀实枪地上了,方才短暂离开的恐惧又开始重新探头。
他在对方的注视下,慢慢地从门口挪到了那具木制的棺材前。
“要脱鞋吗?”
“不用。”
许昼只得硬着头皮,跨了一步进去。
这具棺材比他想象中得要深一些,内壁上似乎还雕刻着许多不知是装饰还是文字的纹路。
他探手,摸了摸棺盖,忍不住问:“我不会闷死在里面吗?”
沈歧:“……”
有些问题真的让他难以回答。
“初拥原本就是迎接死亡的过程。既是死亡,也是新生。”他说,“接受之后,你就不再是活着的人了。呼吸,包括心跳,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你可以选择让你的心脏跳动,也可以让它不跳。”
“所以你也是死人?”
“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
“……”
许昼坐在这具棺材中,下意识地将腿屈了起来,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把自己环成了一个保护性的姿势。
沈歧并不打算安慰他。要么趁早死了这条心,要么就一条路走到底,不再回头。
他刚想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却听许昼说:“那……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许昼又重复了一遍,一脸的视死如归,然后松开了一只手,伸出来,挂在了棺木上。
沈歧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大概能猜到,许昼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要成为血族。的确,在他们面前,人类的力量有时显得太过渺小。
但也并非所有的血族都是力量强大的存在。他们中的大部分并不具备精神操控的能力,有的寿命甚至只比人类长一两百年。
不过,他自己的初拥对象,不太可能是力量渺小的存在。
只是以后教导起来的时候,会稍微费力一些。
一想到以后要教导眼前这位三天两头就能上房揭瓦、不给自己制造点麻烦绝不善罢甘休、还不能打不能骂的小祖宗,他不由得有些头疼。
……已经很久没人能让他头疼过了。
沈歧并没有咬在许昼递过来的那只手上,而是拽着他的手腕,将他拉近了点。
他撩开了许昼的头发,发现这一侧的脖颈上还留着被剑划伤的伤口,又转而挑了另外一侧,俯下身去。
冰凉的呼吸落在了脖颈上,激得许昼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他实在没想到对方是要咬他的脖子,还一点提醒都不给、这么直接地作势要咬,飞快地抬起另一只手,按在了沈歧的肩膀上:“等等!”
“?”
“我……”许昼垂下视线,“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他停了停,确认对方不会突然咬过来之后,松开了按着肩膀的那只手,在沈歧面前晃了晃:“不能咬手腕吗?”
“出血量会不够。”沈歧解释说。
许昼:“……”
出血……量?
该不会真要像传说中那样,要抽空他身体中所有的血吧?
他试着转移话题,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初拥之前不是,要洗澡吗?”
人类世界里流传的故事都是这么说的。
“你从哪里听说的。”
“……”这个话题行不通,“那,我之后会睡多长时间?”
“可能几天,可能几个月。”沈歧说,“不会太久。”
“不会醒不过来吗?”
“乔伊斯吓你的。”
许昼:“……?”
想了想,他缓慢地放下了护在自己颈侧的手。
审判庭的地下密室里十分昏暗,除了墙上挂着的小小一盏壁灯以外,没有任何光源。
壁灯里点着的是蜡烛,跳跃的火焰映在沈歧碧绿色的眼瞳里。
沉默半晌,许昼看着他的眼睛,提了最后一个要求:“你能不能……稍微,抱着我一下。”
他终于承认了:“我有点害怕。”
沈歧“嗯”了一声,松开了他的手腕,小心地揽住了他。想了想,又干脆让他靠在了自己身上。
他说:“不疼。”
许昼心说怎么可能会不疼,平时体检抽个血都能要了他的命。
但沈歧并没有留给他更多想象的空间。他俯下身来,凑近了他的脖颈。这一次尖利的牙没有再犹豫,直直地扎进了他的皮肤里。
许昼难以自控地抖了抖,合上了眼,但始终没有退开。
他能感觉到血液连同属于人类的生命在从自己的身体中流逝。他的身体逐渐开始变得冰冷,手指僵硬得难以移动,原本剧烈跳动的心脏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昭示着生命的即将结束。
但如沈歧所说,这一切并不疼。
他像是失去了疼痛的能力,又或者说,关于疼痛的那部分思想被人抽走了。
——沈歧拿走了他所有的痛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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