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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未晚一梦睡得酣甜,他醒来时窗外天色已经大亮,桌上的烛火不知何时熄了,他身上盖着的毯子有些沉,很厚,这让他全身发汗,只觉得很热。

他撑着身体掀开毯子,忽然转头,发现身边昨夜孟先觉睡过的地方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毯子被叠得四四方方,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一丝不苟的劲儿。

程未晚挪开视线,给自己施了个净身诀,随后从灵囊里掏出一件衣服,正当他刚要给自己换上时,忽听见门外谨慎又有规律的敲门声:“晚晚,醒了吗?”

程未晚瞬间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狂穿一气,也管不了什么体面和斯文,先把衣服套上再说。

短暂的几个呼吸过去,门外敲门声又响:“晚晚?”

话音未落,程未晚飞扑过去,气喘吁吁,凶巴巴道:“怎么了?”

孟先觉愕然。

程未晚穿衣服穿得实在急,腰封都没系好,两端没有对齐,一端短得可怜,另一端又不三不四地悬在半空,衣领歪歪斜斜,露出一小片颈边细嫩的皮肤,此时因他稍有剧烈的喘息而泛起些漂亮暧昧的粉红。

孟先觉不由自主地就将视线从程未晚颈间没有对齐的衣襟开始,从上至下,他艰难地做着吞咽的动作来润着喉间的干痛,半晌,才说出一句:“晚晚,你的衣服……”

程未晚红了耳尖,想囫囵糊弄过去,便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怎样?”

孟先觉蹲下身,想为他解下腰封。

程未晚如临大敌,迅速地按住了孟先觉的手。

孟先觉哑然失笑:“晚晚,我帮你整理衣服。”

程未晚这才将信将疑地挪开了手。

孟先觉半蹲着,细致又温柔地为程未晚调整衣领和腰封的角度,就连衣服上不正常的褶皱都一一抚平,程未晚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他都有些不自在,语气有些别扭地道:“孟先觉,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孟先觉的指尖经过触碰隐约感受到了程未晚的体温,他初尝甜头,不舍得松手,只垂眸:“很快就好了。”

程未晚只好乖乖等着。

孟先觉说到做到,十分迅速地帮程未晚整理好衣袍,最后站起身,替他抚平头顶那一缕不太顺的碎发,嘴角勾起一个笑:“好了。”

程未晚别别扭扭地道了一声谢。

心道你本来就能这么快刚才在那磨蹭什么呢。

孟先觉仿佛才想起自己的原本目的,眸光一亮,他拐弯抹角地同程未晚说了几句话之后终于拐入正题:“晚晚,我们现在已经出了常央山的辖区,明月湖的封锁也做得很好,辖区之外的生活并未受到影响……”

孟先觉看了一眼程未晚的表情,才继续道:“灵船上的物资快要告罄,不知你是否愿意……”

程未晚眨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是否愿意,陪我去存些物资,带回来。”

程未晚没有什么意见,左右他也不喜欢一直都在灵船上待着,坐了太久闷得头痛心慌,出去转转也许能有什么新发现。

他没多犹豫,答应了下来。

-

阳光很好,碧空如洗,程未晚与孟先觉并肩走在凡世间的小路上,脚下的石板被磨得光滑发亮,险些能倒映出他们的影子来,摊贩的吆喝声传入他耳,程未晚头脑发空,循着声音望去,这让他有一种并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一刹那回了家,他变成个只到阿姨腰际那的小孩儿,同阿姨去菜市场买菜,菜市场口总会有一个老爷爷举着一个冰糖葫芦棒在那吆喝,他馋得流口水,阿姨就会拉着他在老爷爷面前停下,阿姨挑一个果子又圆又饱满糖葫芦串买给他,他笑弯了一双黑圆的眼睛,伸手去接……

刹那,回忆与现实重合,程未晚回神时,发现自己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串红彤彤的果子。

孟先觉刚刚收回手,偏头看他。

程未晚察觉到自己脸部的表情还是笑着的,一时间觉得自己不争气,倏然收了笑,迅速地做了表情管理,笑得弯弯的湿漉漉的狗狗眼也变回了原来的形状,他板着脸,说了一句:“谢谢。”

孟先觉哑然,眉眼都还是笑的形状,轻轻颔首,将手中杂物装进灵囊中之后,伸出手,示意程未晚拉住他。

他们要穿过人流,走向长街的另一边。

而程未晚低头,看见了那只悬在半空的骨节修长的手,优美的形状落入他眼,但他又抬起头,对上了孟先觉的眼。

短暂的快乐刹那间消失不见,程未晚不知为何心中就多了层顾虑。

“孟先觉,你会对人说谎吗?”

孟先觉盯着他的眼睛,他知道程未晚在问什么。

他也看出来了,程未晚是想问,会不会对他说谎。

孟先觉抿唇,须臾,坚定地摇头。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孟先觉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孟先觉,那你说一说,你为何对我的兽形生出那么大的敌意……”程未晚也有些不知自己该如何表述明白,心里那种违和感始终挥散不去,只尽力说道,“你对赤金兽的敌意,又从何而来?”

孟先觉待人冷若冰霜,原著里也提到他心狠手辣,为非作歹。

但程未晚知道,孟先觉在对上他的时候,并不是那样的。

起初他以魂体姿态跟在孟先觉身边时,孟先觉只不过是个因修炼而禁锢了自己的心性,束手束脚,不敢太过张扬肆意以至于表达感情时有些笨拙的孩子罢了。

但当他恢复本体的时候,他才知晓了孟先觉的真正面目。

那是一种极度违和的扭曲感,仿佛有一只大手,无情地撕开了孟先觉在他面前做的所有伪装。那个面具名为伪善。

只是到现在,程未晚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孟先觉在知晓他的身份之后,一改之前的凶狠,反倒对他如从前那样,耐心细致,周到地为他考量一切。

程未晚压着心中好奇,一双红得发亮的眼牢牢锁住了他。

孟先觉停住脚步,收回手,整个身体都转过来,认真地看向程未晚。

他的眼睛在这个时候变得极黑,里面落入点点碎光。

“晚晚,我会告诉你,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程未晚心不在焉地用指甲抠着手,垂着眼帘道:“那你就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了。”

孟先觉紧抿着唇,他瞳孔中闪烁着晦暗难辨的光,他紧闭着嘴,保持沉默。

程未晚忽然觉得索然无味,手中的糖葫芦似乎有些化了,他觉得粘手,一口也不想吃,正巧糖衣化下来的时候显得那些红果子有些面目可憎,程未晚没了胃口,只得愣愣地将糖葫芦攥在手中,那画面显得滑稽又可笑。

恰有一阵风刮来,扬起灰尘,那些细小的灰尘全部都吹到了糖衣上,程未晚丝毫不心疼,将那串裹了灰的糖葫芦随手扔进街边的垃圾桶里,和那些脏乱的菜叶与杂物一同,不见天日。

程未晚没有去注意孟先觉的脸色,他也不知道,孟先觉在看到那串糖葫芦被丢入垃圾桶之后,脸色刹那间难看下来,眼中还闪动着几分不易捕捉的脆弱。

太阳穴的痛感在一瞬间变得激烈而难以忍受,他抬手,揉着额角,终于肯打破这份沉默:“我的确与赤金兽有深仇大怨,只是……晚晚,是赤金兽,不是你。”

“我现在还没想好如何与你解释,等你能接受或者是我能说出口的那一天,我全部讲给你听,好不好?”

程未晚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的静谧无声蔓延,那窒息一样的气氛快要将他们二人淹没,周围人流来往匆忙,偶有几人注意到对峙着的二人,也只是投过来几眼诧异的目光,随后就挪开视线,离开这里。

程未晚盯紧他:“那为何你现在不能与我说?”

孟先觉的喉结上下颤了一下,随后道:“晚晚,不是我不愿说,是我……不可说。”

程未晚瞬间转身,淡声道:“我知道了。”

可忽然间,他只觉得一股大力将他拉回原处,一瞬间天旋地转,他还未回神的时候,只感觉到两条铁臂牢牢箍住自己的腰身,眼前的黑影如一座山一样压下来。

他感觉到颈间轻微的酥痛,如针那样,刺穿他毫无防备的界线。

程未晚也不是肯吃亏的样子,他立刻反应过来,抬手格挡,但孟先觉反应更快,单手将程未晚压向自己怀里,腾出另一只手,凌空抓住程未晚细白的手腕。

程未晚顿时受制,发丝凌乱地盘绕在身前,他怒火攻心,七荤八素,脑子里过了许多挣脱的办法,但他悲哀地发现,都能被孟先觉轻易化解。

一不做二不休,他张开嘴,露出嘴边两颗尖锐的白牙,冲着孟先觉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一口狠咬下去。

孟先觉轻轻蹙眉,但很快,眉峰间的褶皱就软化不见。

他俯身,松开了对程未晚的桎梏,悄无声息地捏住了程未晚的后颈。

“晚晚,你若真想知道,给我十五天,十五天之后,我定知无不言。”

说完,他察觉到程未晚放松的身体,一只手瞬间改捏为抚,粗粝的掌心带着滚烫的热度,从程未晚的后颈轻缓向下,带着干燥高热的火星,一寸一寸抚到了他的尾骨。

程未晚觉得自己呼吸有些不畅,他抬头,嘴角挂着孟先觉的血。

又一眼撞入孟先觉那如寒潭一样的双眸中,他怔了一瞬,骤然被孟先觉抓到破绽,孟先觉抬手揉上他的唇角,拇指引着那些未干的血迹,涂上程未晚的双唇,同时,另一只手也并不安分,压着程未晚的背,半分不容他抗拒。

孟先觉脸上仍是挂着笑:“晚晚,好吗。”

程未晚清晰地感知到了危险和灼热的气息,心头的劲稍松了一些,知晓今天自己定是什么都问不出来,调整好情绪,推开了孟先觉的手,抿唇道,

“一言既出。”

孟先觉的手并未挪开,但他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

“驷马难追。”

程未晚敛眸,拼命藏住眼中露出来的笑。

为什么孟先觉就一定要死死卡住十五天后的这个时间?

程未晚云淡风轻地抚好衣服上的褶皱,轻轻蹭着自己颈边的那个红痕,嘴角的笑纹渐渐加深。像个风流不自知,还艳丽又多情的妖精。

这个动作无端又让孟先觉呼吸一滞。他拼命压抑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喜欢,稳住心神。

程未晚知道,十五天之后,是孟先觉被逐出天门的日子。

孟先觉,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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