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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三天,也许是鬼宗那边的事务告一段落,一日清早,孟先觉抽出时间来,坐在程未晚床边,静静等他醒来。

程未晚一睁眼,就看到了如此一幕。

孟先觉的那张脸瞬间就扫清了他所有的困意。

程未晚从床上弹起来,声音还带着早晨半清醒半慵懒的鼻音:“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孟先觉淡笑看他:“刚过来坐一会而已。”

程未晚点点头,伸个懒腰,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收了不安分的手,抬眸瞥他:“今天怎么有时间了?”

孟先觉纵容地笑,不答反问:“今天可有安排?”

程未晚翻一个白眼,孟先觉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不想回答,二是不能回答。

他猜是前者。

程未晚扁着嘴:“怎么没有安排,我都要忙死了。”

程未晚故意给孟先觉拱火,谁叫他这几天都在忙公务,只有在深夜之时才来看看他,可那个时候他早已入睡,勉强醒来头脑也不清醒,两人最多只能黏在一起亲亲嘴唇。

这反倒让程未晚更加不舍。

孟先觉含笑,忍受着他的小脾气,侧眸看他:“那不知今日晚晚大人可有时间,请您百忙之中抽出一两个时辰,陪陪我,可好?”

程未晚扁着嘴:“干嘛?”

“带你去见我的双亲。”

程未晚一下子就不作了,瞬间从床上飞下来,以一种快到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换衣束发,还有些紧张地对着镜子照了许久,终于满意,略有紧张地对孟先觉道:“我这样穿可以吗?”

孟先觉认真地端详他许久,不只是在简单地看他的衣服,他像是在做一个仪式,将程未晚从头到脚一分不差地收入脑海。

“可以,很好。”

程未晚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怀疑他在敷衍自己,但程未晚照着镜子看了许久,也是找不出差错的,这才作罢。

孟先觉轻轻拉着程未晚的手,向孟家禁地的方向走去。

程未晚认识这个方向,他有些紧张地挣脱孟先觉的手,忐忑不安地看着他:“我们为何要前往孟家禁地?”

孟先觉淡淡地看他一眼,又重新将他的手捉了回来。

“孟家禁地后方,有一座废弃许多年的冢园,我回来之后才将那里翻新……”

程未晚的脑袋一僵,后面孟先觉再说了什么他都听不下去了,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迷茫,整个脑袋里都空荡荡的一片。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恨过自己这不中用的脑子和记忆力来。

原著里写得很清楚。

早些时期的孟先觉,因为热衷剑道,抛弃了孟家,抛弃了鬼宗,他在天门做他的天之骄子,做他的雾锁横江时,孟家,鬼宗,受到了天麓各方联合打压,毁于一旦。

他没有插手,也没有阻拦,更没有对鬼宗伸出援手,他唯一做的,就是将他的双亲接出鬼宗,但在逃亡半路,他们怒而不受,与孟先觉争吵一通,断绝了关系。

二老返回鬼宗,选择和鬼宗一同,慷慨赴死。

而自己竟然将这种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该死。

那座冢园,叫做梦园旧冢。

程未晚不敢想象孟先觉的心情是怎样的,因他一念之差,家破人亡,双亲与他断绝关系,日后缅怀都无法名正言顺。

诛心的是。

如今他被天门逐出师门,就连玄微都不愿与他相认。

程未晚不知道孟先觉心中究竟怎么想,但他心疼得要命。

偏又在这个时刻,他以自己的无知和愚蠢,毫不留情地,再度撕开孟先觉心中的那个陈年旧伤。

他不敢去想象孟先觉究竟承受了多少难忍之痛,他也无法想象。

如果凌肆夭在的话,一定会骂他蠢的。

程未晚小心地应着孟先觉的话,同时微微地掀起眼皮,看向孟先觉,他长了记性,说话时小心翼翼地:“那我们今天过去,是去祭拜吗?”

孟先觉脸上没有什么阴霾,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程未晚,忽然露出一个笑。

“晚晚,只是想让他们看看你,然后,我有话要对你说。”

程未晚更加忐忑不安,一路上,他止不住自己胡思乱想的脑子,掌心渗出汗液。

在现世,要见家长的话不是代表双方都有意向要结婚的吗。

一会儿,孟先觉该不会对他求婚吧。

程未晚又紧张又难过,还有一点藏不住的小兴奋。

他偷偷地看孟先觉,想着找机会抱抱他。

但孟先觉只是拉着他,静静地带他走向梦园旧冢。

梦园旧冢和一座普通的冢园没有区别,孤寂、荒凉和落寞是主基调。经过孟先觉的精心修整之后,冢园之内立起了数百块冰凉的碑。

程未晚站在入口处,看着这些排列整齐的碑,忽然感觉在那一瞬间,他进入到了孟先觉的内心世界。

没有悔意,也没有怨恨。

充斥内心最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和一种旷日持久的缭绕苦意。

迈入天门,是他的选择,他没有做错。

鬼宗覆灭,双亲身亡,被逐出天门,这些又是大势所趋,他也没有做错。

可这些错误揉到一起,施加到孟先觉的身上,就是他大错特错。

悲剧的发生,就是他一手造成的。

程未晚看着孟先觉悄然走到一座合葬墓前,放下一束雪白的花,他也跟过去,静默无声地拜了三拜。

孟先觉望着石碑上刻的字许久,憋了很久,才淡然说出一句:“他是程未晚。”

程未晚侧头看向孟先觉。

孟先觉没有喊出那两个普通不过又亲密的称呼,是对碑下人最大的敬意。

孟先觉不愿说太多话,也不敢奢求二老的护佑,最多只是像个普通的路人一样,在这里驻足停留一会,送上些新鲜的花。

良久,孟先觉的声音终于传来:“走吧。”

程未晚深深地对石碑鞠了一躬,随后跟着孟先觉一同离开。

依旧是站在冢园的入口处,程未晚踮起脚拍了拍孟先觉的头。

孟先觉脸上重新露出温柔笑意:“怎么?”

“他们不会怪你的。”

孟先觉仰头,看向遥不可及的日光,微眯起眼睛:“当初我选择拜入剑宗,他们选择和鬼宗同生共死,道不同不相为谋,不会怪罪,只是不能体谅。”

程未晚看着孟先觉的侧脸,只觉得心中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孟先觉察觉到他的低落,小心地捧起他的脸:“怎么?”

程未晚笑开:“只是有些感到难过,不过没关系,你说你有话要和我说?”

孟先觉脸上的笑意刹那间消失不见。

他低下头来,与程未晚的额头贴上:“对,但不能在这里说。”

程未晚只觉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瞬。

该不会,真的是求婚吧。

传闻鬼宗绝情崖上有一块三生石,在三生石上刻下两人的名字,两人的灵魂就会永远纠缠在一起,成为一对真正的眷侣。

程未晚脸颊悄悄攀上一抹红晕,眼中泛出水光,可爱动人。

孟先觉拉着程未晚的手,柔声问:“晚晚,最近可有想家?”

程未晚不知为何孟先觉突然问他这个问题,只以为是孟先觉来到双亲的墓碑之前却不能相认,心中那股持续太久的苦意隐隐有爆发的趋势,便顺路问他一嘴。

程未晚沉吟一会,道:“的确太久没回去了,有些担心阿姨的身体。”

孟先觉第一次对程未晚说到的“阿姨”有了兴趣:“阿姨是何人?”

“是收养我的人,她人很好,有机会,我也带你去见她。”

“为何收养?”

太过复杂,程未晚一时和孟先觉说不清,便只挑了简要的讲:“我的双亲不要我了,正巧我阿姨想要个孩子,就把我带回了家。”

孟先觉隐约明白了程未晚的意思,他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笑意:“那你阿姨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把你抚养长大,变成一个这么可爱的人。

程未晚很高兴:“是呀,如果你见到我阿姨的话,也会喜欢上她的。”

孟先觉没有接话。

察觉到孟先觉心中隐隐的难过,程未晚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别难过呀,我会带你回家的,我不会让你孤身一人留在这的。”

孟先觉黑沉沉的瞳孔里没有闪光,但他仍旧勾起嘴角,是个笑的样子:“嗯。”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可怜也罢,他要带着程未晚上绝情崖,在三生石上面刻下他们两个人的名字,让程未晚从身到魂都只属于他之后,他才愿意安然赴死。

再送程未晚回家。

这是他最后的私心。

他就是一个自私又恶毒的人。

三生石五彩斑斓,程未晚找了最漂亮的一块,耳尖冒着红,刻下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到最后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够,又用刻刀将他们二人的名字加粗了一些。

最后一笔落成,所有的笔迹顿时闪烁起七彩的荧光,羁绊落下,他们两人左手的无名指上出现了一个烈火灼烧的纹样,随着灵力的淡去,这个纹样也消失了。

程未晚真的很开心,他将手举到孟先觉面前,笑道:“我们这样是不是就算是有订婚戒指了。”

孟先觉眼中露出疑惑:“订婚戒指是什么?”

程未晚眨眨眼:“唔……订婚戒指就是,就是证明我爱你,你也爱我的东西。”

孟先觉若有所思,须臾,他将这种疑惑神色收敛,神色温柔道:“晚晚,看着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程未晚收回手,歪头疑惑地看着孟先觉。

“晚晚,”孟先觉顿了下,“你回家是不是要杀死在这个世界之中,所谓的重生者?”

程未晚脸色变得慎重,他抬眸,看向孟先觉,随后缓缓点头。

“既然如此,玄微是重生者之一,那你可知,另外一个重生者?”

“还没有线索,但我目前想的就是先解决玄微。”

孟先觉眼中的神色温柔得像是要化成一滩春水,他知道他即将说出来的话对程未晚来讲有多残忍,但他也只是轻柔地将程未晚的额发拨到耳后,压低嗓音:“晚晚,其实我……”

骤然,天空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孟先觉脸色骤变!

他们二人回首望去,却都看到了——

死魂山,被一道狂浪的剑气,硬生生地削掉了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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