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五月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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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同没明白为什么突然眼前这人的表情变得古怪,他只不过和来人打了个招呼，苏青叫了一声“沈舅舅”，他就跟着叫了，难道有哪里弄错了吗？没有……吧。

不等陈同这边再细说,那头老马的妈妈也到了，门口响起她点着老马名字念叨的声音,大白的姐姐好像也到了,透过门缝，陈同看见大白被她揪了耳朵。

苏青看着桑野：“您怎么来了？”

“这个您字用得好啊,”桑野笑说，“平时的时候没听你这么叫过,犯错误了才想着用一句敬语？”

陈同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对,伸出去乱看的脑袋规规矩矩地缩回来。

他看向桑野的眼神有些闪躲,苏青的这个舅舅眼睛好利,有点不敢看。

苏青摸摸他的脑袋，那头桑野噗嗤一笑：“干什么干什么，还真怕我吓着了你的小男朋友？”

陈同机灵地往他那边看过去,有点不明所以,苏青向家人出柜了,可这个家长也太……让人无法描述了。

桑野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陈同，下了个结论：“呆头呆脑的,看着还挺可爱。”

陈同炸毛生气，又碍于对方是长辈，只好自己憋着。

“他不呆,”苏青冷淡地看了一眼桑野，瞧到他眼里的戏谑去，又问，“您怎么过来的？”

桑野耸耸肩：“我正在开会谈合同呢，接到学校里朋友的电话，说傅家的小姑娘被人欺负了，学校里打群架，打架的里还有我的好侄儿，要找家长，我这不就赶来了吗？”

陈同抿了嘴唇，心说完球了，开会开到一半过来的，还是谈合同，听上去就和赚钱息息相关，这要是打了水漂，这岂不是要找苏青麻烦吗？

谁知道苏青的那位“沈舅舅”说：“啊啊，真是太好了，这个电话太及时了，谈什么合同真叫人操心劳肺。你叔叔只愿意田里当牛，不愿意地上做马。我烦死他了，哪天就不和他过了，趁机溜出来歇歇，还要多谢了你打这一架。”

“……”陈同天真的小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脑袋顶上亮起三个问号。

他没听懂桑野的骚话，一心只好奇为什么苏青的“叔叔”和“舅舅”要在一起“过”，琢磨了会儿以为他们是在一起开公司的。

陈同觉得这人说话好玩又奇怪，“田里当牛地上做马”又是什么？

他眼睛里闪了闪求知的光芒，看向桑野多了几分探究，这个人一看就不是“好学生”，可是他好酷。

桑野伸了个懒腰，绅士杖垮垮地撑着，对上陈同亮晶晶的眼神也觉得好玩，他侄子是个温柔样貌黑心肠，居然找了朵干干净净的小白花，啧啧啧，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行了，”桑野收回目光，“你们也别偷偷摸摸躲在这里亲热了，我去看看你们老师，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还没人和我说明白呢。”

陈同倒是很想上去和“沈舅舅”说说明白，可是被苏青拽住了不让，他猴子般挠了挠耳朵，看向苏青。

苏青一脸无语，这小二百五好奇他婶婶做什么，姐妹手牵手吗！他婶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是能分辨一二的，到时候被桑野耍得团团转还会以为这就是人格魅力呢！

苏青对他摇了摇头，把人塞到自己身后，带着他出了实验教室。

外面老马和他妈讲完了个前因后果，他妈妈念念叨叨不该打架说车轱辘话。大白那边他姐姐一听对面二十三班学生做的那蠢事差点就地爆炸，不揪弟弟耳朵了，还给他揉了揉。

大白的妈妈倒是皱着担忧的眉头把他们说了说，经过那边的时候陈同竖了一耳朵，大白的姐姐拢着弟弟耳朵和他讲要给他涨零花钱。

大白：“……”

陈同：“……”

其他几个学生站着，陆陆续续等着家长来，可真等到家长们都来齐了，现场的气氛火|药味却更浓了。

锅盖肖渐两个被别人点着骂“娘炮”，肖渐的父母都是文化人，板着脸没说什么，锅盖的妈妈刘玫兰却因为寒假发生的事情，对这两个字抵触颇深，当下就和二十三班的学生家长掰扯起来。

对面的家长没来几位，都推脱说忙，来了的几个家长也是一副精英样貌，看不起刘玫兰这样的市井小民，偏偏自家儿子做出来的事情更为下作无礼，他们想摆出文化人的架子讲道理，都没有立足的“道”和“理”。

学校走廊里闹嚷开来不像话，这还好是别的班都在操场上参加运动会，要是他们在教室，多半要被烦死。

刘玫兰也不是吃素的，封湫稍稍拦住她想叫她不要喧哗，刘玫兰眼泪唰一下落下来，哭了。

封神一个头做两个大，他教书育人，最会的还是教孩子，面对这样的大人，他实在头痛。

宋美丽稳住了场面，那头傅瑶也红着眼睛来了，手里牵着宋恬，背后跟了两位“家长”。

其中一个是苏河一中高中部的副校长老姜，另一个是已经退休的老校长，傅瑶她外公。

二十三班的班主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宋美丽、封湫和老校长不太熟，但是这位姜校长是很熟悉的，他们这些少年班的老师不归老秦管，直属姜校长管。

他们打了个招呼，二位校长绷着黑脸点了个头，带着几位老师进了老秦办公室。

不一会儿宋美丽和二十三班的班主任又出来，讲了一下大概，现在校长和年级主任以及这些老师们要开个会，讨论一下这件事怎么处理，希望各位家长们在外等一会儿。

他们有心把家长安排到实验教室里坐，但是没一个家长愿意等待太久，都就这么站在门口。两位老师也很无奈。

刘玫兰拉着宋美丽问了好几句他们会不会被记过，记过了档案上有污点，这样不行啊云云。

她甚至想进办公室里和校长搭上话，宋美丽不好说得直白，锅盖也拉住了他妈没让，刘玫兰还有些想要七嘴八舌的忿忿，然后又抹起了眼泪。

那头桑野抱着手臂看了全程，对这位女士的演技颇感兴趣，只是觉得她太吵了。

没一会儿两位老师被老秦再度叫进去开会，外面一时间安静，桑野的手杖轻轻杵在地砖上，慢悠悠地开了口：“各位。”

他的声音好听，这时候故作正经，还挺人模人样。

大家的视线集中过来，陈同也看过去——这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一副金丝眼镜给自己戴上，更显斯文，可不知道怎么的，陈同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是个坏的。

“各位家长，别生气，”桑野笑了一下，他言语里天生像会蛊惑人，又将这些人的心思拿捏得巧妙，“男孩子嘛，天生活泼，到了这叛逆期更是管不住，一时候没忍住火气，旁边又有其他人作陪起哄，打了一架，实在也不算得什么。”

“但是这毕竟是在学校里，学校里就要有学校里的规矩，打架的确不是个解决问题的好途径，现在老师们进去开会，无非就是要孩子们检讨认错，让我们回去好好管教，我们在这里掰扯对错，有什么意思呢？”

傅瑶是个直性子，她原本想要顶嘴，但是桑野悠悠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神情一愣，被他那双眼睛看得没敢开口。

桑野脸上带着从容得体的笑，有几分显而易见的做作，可那做作就好像是摆给你看的，那么无耻又正大光明。

“当然了，”桑野轻飘飘地笑着说，“有些人可能想要共沉沦，但记过，我们的孩子是绝对不接受的。”

二十三班那别的学生家长有几个想开口说话，桑野又轻飘飘地看过去，笑了笑：“一中的国际班也不怎么样嘛，和实验中学的比不了，人家那儿的家长都是集团董事长级别，一中的都是些经理和小企业。其实当时我是想要我们孩子去实验中学国际班的，毕竟那边我认识的人还更多些。可是没办法啊，孩子争气，就想跟在封老师这边学习。”

桑野非常欠扁又做作地说：“这可怎么办呢，我们家孩子就是读书好，每每都拿年级第一，怎么能被记过呢？白纸上面的黑点太明显，又不是原本脏了不怕更脏一点。”

这话就是直接地在骂人对面的人肮脏了，二十三班魏东没听懂都知道这不是好话，可他爸妈来了，就连他也要低头，这时候除了爸妈他还能倚仗谁？

魏东家长来的是他母亲，魏夫人看上去就非常精简干练是个女强人，她抱着手臂哼了一声：“话也不是这么说的，都是打架斗殴，怎么能用成绩分个上下，更何况……”

“啊，天哪！”桑野打断她的话开怀笑起来，眼睛上下一扫魏东，戏谑夸张地演起来，“我儿子抽烟喝酒烫头打架，但他可是个好孩子！救命，他只是个孩子啊！你们怎么能打他！”

“他做错了什么你们这群爹妈不如我的伢崽子要这么反抗他，他不就是抢了别人的手机，把同学关在卫生间里，又拦住小姑娘说了两句，踩坏了别人的助听器吗！没闹出人命，难道我赔不起吗？”桑野眼睛渐而严厉，脸上却仍旧是那副笑模样，甚至放松了背脊靠在栏杆上，从口袋里摸了一根烟。

打火机的声音“嚓”一下，苏青在他身后出言提醒：“舅舅，学校里不让抽烟。”

“哦，我差点忘了，”桑野把打火机收回去，摘下香烟，“哎，你们看，学校里就是不让呢。”

傅瑶捂住嘴好叫自己不要笑出声，陈同已经被桑野的操作看傻了，闷头躲在苏青后背埋住嘴角。

魏东他妈快被桑野气死了，旁边还有二十三班的其他家长替魏夫人说话，可桑野只当耳旁风，一脸迷茫的“你谁啊你”。

魏夫人义正言辞地说：“可是你们的孩子也的确动手了打架了！难道不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吗！”

“嘛嘛，声音好大，”桑野掏了掏耳朵，“给啊，当然给，我只说不记过，可没说他们做得对。”

他回头环视一圈二班的家长，故作天真地看着魏女士：“我们可以转学啊！带着一中拔尖的学生往别的学校一转，反正不吃这个亏咯，损失的会是我们家的孩子吗？不会啊！他们优秀，有一颗正义的侠心，去了别的学校也是进重点班，英雄落魄，朋友会少吗？不会呀！带着这几个好学生转学，出门就说一中做事不公平，为钱折腰，偏帮富家子弟，啧啧，瞧瞧，连校长的外孙女都要一起赶走，教书育人，口碑比较重要啊！”

他笑着露出恶劣，还把校长关系摆上台面，明晃晃招人嫌。

魏东气红了脸，握着拳顶撞：“你们这是仗势欺人！”

“哈哈哈！”桑野拊掌，“好一个仗势欺人！”

他笑眯了眼睛，笑弯了腰，眼睛往魏东身上一扫，懒散笑说：“小同学，知道我为什么不赞同我家孩子动手打人吗？动拳头多无能啊！先不说你拉帮结派是不是仗势欺人，在学校里做了事没人管教，叔叔替你爸爸给你上一课。”

“能不自己动手的当然不要自己动手，”桑野笑着瞥向魏夫人，“不过是房地产行业里的两位经理嘛，市区这么大，还差这一两个吗？前段时间刚和你家老董喝过茶，原本还挺开心的呢，期待今后合作，可是没想到他的总经理好像管教无方呢，这样下来公司的管理真的有那么好吗？”

“但凡稍稍透露一下，在茶会酒宴里提一嘴，‘嗐，我那不争气的侄子在学校里受了气’，讲一讲谁对谁错，又是谁家的道理，再拖一拖合约，穿小鞋的时候你爸妈怕是都摸不清头脑，”桑野愈发恶劣，“可难道就这样就算了吗？不行啊，要再找人旁敲侧击，点明利害关系，让你父母请客吃饭道歉赔礼。酒桌上不会带你这个小孩，可是生活里会不会对你更失望，我就不晓得了哦？没办法，我就是这么护短又小气。”

桑野的笑脸背后露出獠牙：“所以啊，你该庆幸你们打了架，因为我家孩子打了你，碍于情面，这些事情我就大人不计……呵，我就不追究了。”

在场一片静默，老师办公室的门打开了，老秦一脸憋气地站在门口，神色古怪地看了看桑野。

桑野不甚在意，冲苏青后面的陈同“天真无邪”地眨了眨会笑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你叔叔只愿意田里当牛，不愿意地上做马。”=“你叔叔只愿意耕我这块田，不愿意好好工作马拉车，竟然叫我做事，真是好讨厌呀。”

桑野这句话是撒娇秀恩爱呢，别管他。

桑爷造作夸张没三观，人设如此，不要学他。

我们还是要当新时代积极向上阳光正派的好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