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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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晋棠和再婚妻子还处于新婚期，虽然人到中年不像年轻人那么腻歪，两人之间的互动在外人看来依然很甜蜜，他给闻芳夹菜，闻芳看到他碗里的米饭快没了，要给他盛饭，他不让她站起来，自己去厨房盛饭。

齐兑默默低头吃饭，虽然他只有十二岁，看到两个大人的互动也明白其中的关系，很明显，方植有了后妈和后妈带来的姐姐，所以这些天他才一直没有去齐家玩，每次看到他也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

后妈意味着什么，齐兑虽然自己没有切身感触，却没少听旁人说起，他们那群人里就有好几个父母离婚、父亲找了后妈的，这些后妈们多半是年轻妖娆的女子，比父亲小上许多，嫁过来的时候也不会带子女过来，反而会在婚后很快为家里再添上一个子女，只有方植这个后妈不仅不怎么年轻，还带来个比方植还大的女儿。

虽然她不怎么年轻，但是她长得很好看，说话和北京人口音不大一样，是软软糯糯的南方口音，齐兑很喜欢听她声音，有一种暖暖的亲切的味道。

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茉莉清香，和妈妈房间里的味道很像，齐兑眨巴着眼睛仰望着她，幻想着自己妈妈是不是也这样温柔和气。

闻芳给齐兑夹菜，把虾壳剥掉给齐兑吃虾仁，温柔地对他说：“来，齐兑，尝尝阿姨的厨艺，阿姨做的油焖大虾你方伯伯最喜欢吃的。”看到齐兑吃得嘴上都是油，拿纸巾仔仔细细替他把油擦掉。

齐兑心念一动，故意用手去抓羊排，沾了满手油，她看到了，叫保姆拿来热毛巾，替齐兑把手擦干净。齐兑有点高兴，尽管他注意到，方植恶狠狠地瞅了他好几眼，但是他不在乎，反正这个后妈又不是他的。

“还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夹。”闻芳作为女主人对小客人尽职尽责。

齐兑扫视一眼桌上的菜，看到方植那个姐姐在吃松鼠鳜鱼，觉得她过于斯文的吃相很有一种矫揉造作之感，眼珠一转说：“那个。”

闻芳夹了一筷子鱼肉，细细挑出鱼刺，把鱼肉蘸上汤放到齐兑碗里，嘱咐他：“吃鱼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被鱼刺卡到。”

齐兑并不怎么喜欢吃鱼，但是对她的关照很受用，一下子就把一碗米饭吃完了。闻芳笑着说：“看来阿姨的手艺很合你口味，涟漪，你去给小弟弟再盛一碗饭。”

她没有叫保姆，而是叫自己的女儿去盛饭，显示了对小客人的尊重和重视。

少女涟漪听到母亲的话，放下手里的碗筷，拿起齐兑的碗去厨房，很快盛了一碗米饭过来。齐兑的视线一直悄悄跟着她，她的腰细得不像话，齐兑从来没见过哪个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有这么细的腰，看得太出神，以至于忘记去接她递过来的碗，等着她把碗放到自己面前，他才又重新拿起筷子。

“小屁孩儿饭量不错嘛。”涟漪坐回自己位子。齐兑瞥了她一眼，见她盈盈双目间带着浅淡的笑意，嘴里小声嘀咕：你才是小屁孩儿。

“你比我小好几岁，小学生一个，怎么不是小屁孩儿？我都要上高中了。”涟漪似乎听到了齐兑的碎碎念，很快怼回去。

上高中？齐兑不由得皱起眉，她看起来不像高中生，难道她也十六岁了？

闻芳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解释：“你涟漪姐姐五岁就上小学了，今年刚好十五岁。”

“在哪个学校？”齐兑故作随意，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好奇。

“人大附中。”闻芳看到齐兑吃得头上汗津津，笑眯眯拿着毛巾替他擦汗。

人大附中和四中都是北京最好的中学，他们这个院儿里的孩子多半会去那里念高中，齐兑对这个学校一点也不陌生，程念远和秦十一秋天也要去人大附中。

涟漪看着齐兑，粉白莹润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的表情，大概是觉得这个爱皱眉的小男孩吃相很可爱，观察了他半天。齐兑又剜了她一眼，这一眼是替方植剜的，自己来他们家吃饭，成了关注的焦点，可怜方植一直坐在旁边无人问津，甚至都没人给他夹菜。

整顿饭方植始终默然不语，在父亲面前，他不想把心中的不满表现出来，在父亲心中他是最优秀的儿子，优秀就得有个优秀的样子，吃完了饭，方植主动把自己的碗筷放到水池里。

但是等他和齐兑一起上楼的时候，他把心中的怨气撒了出来，“你这个叛徒！”齐兑一愣，但是聪明的他很快明白方植所指，替自己辩解：“我才不是叛徒。”

“你就是！”方植恶声恶气地说，“谁让你吃那么多饭。”齐兑翻了个白眼，“要你管，方伯伯让我留下来吃饭的。”小爷爱吃多少吃多少。

“你走开！我今天不想看到你了。”方植有一种被朋友出卖的气愤。

“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齐兑可不是个会受人威胁的人，头也不甩下楼去了。

闻芳正在客厅里陪着丈夫女儿吃水果，看到齐兑咚咚咚跑下楼，侧过身叫他：“齐兑，过来吃点水果，涟漪，给齐兑拿块西瓜。”

“不吃了，我回家了。”齐兑一溜烟跑到门口。涟漪已经拿着西瓜跟上他，瞧着他笑，“小肚皮吃得圆鼓鼓的，跑太快影响消化，外面那么热，吃块西瓜凉快凉快再走吧。”

齐兑刚想伸手去接，见她比自己高了不少，自己得仰着头才能看到她的脸，又想起之前方植骂自己是叛徒，把脸一偏，“我不爱吃西瓜。”

这小子脾气和方植一样轴，涟漪目送他小小的身影在烈日下奔跑，不解地关上了自家的门。她哪里会知道，成长期的男孩子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会那么强烈。

回到家里，齐兑气喘吁吁往楼上跑，怕吵醒正在午睡的姥姥，他上到走廊立刻放轻了脚步，溜进姥爷的书房，熟练地从书柜抽屉夹层里找到钥匙，轻手轻脚拿去开二楼某个房间的门。

姥姥有午睡的习惯，姥爷中午从来不回家吃饭，齐兑知道，所以他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被人发现他偷偷溜进妈妈生前的房间。

书桌抽屉里有一个相框，相框里有妈妈的一张照片，齐兑拿起相框坐在床上，贪婪地看着照片中妈妈的样子，同时也不忘记竖起耳朵去听外面的动静，只要有脚步声，他就往书桌底下钻。

以前总是记不住妈妈的样子，不管看多少次照片，印象始终是模糊的，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方植那个后妈的时候，脑海中妈妈的脸一下子具体起来，齐兑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抚摸照片里的人，她的脸要是热的该有多好。

隔壁传来姥姥的咳嗽声，齐兑猛然一惊，迅速抱着相框钻到书桌底下，灵巧地像只小猴子。等姥姥逐渐不咳嗽了，他才又重新钻出来，恋恋不舍把妈妈的照片放回原处。

想起来下午还要外出，齐兑利索地跑回自己房间洗澡换衣服，去秦十一家。

秦家也已经吃过午饭，大人回房休息去了，秦十一在书房里倒腾电台，他是个无线电爱好者，物理学得特别棒，不仅会自己装电台，还代表市里参加全国青少年机器人大赛，齐兑十岁生日那年，他甚至组装了一个会在桌子上走路的小机器人给齐兑当礼物。

齐兑觉得他戴着耳机的样子特别像电影里的谍报人员，哒哒……哒哒哒……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痴迷电波。

“你在听什么？”齐兑走到秦十一身旁，好奇地问。

秦十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我在和一个美国网友远程通联。”齐兑哦了一声，等在一旁，秦十一书房里有好多机器人，还有变形金刚和大黄蜂，随便拿起一个都能玩半天，每次他一来就不想走。

几分钟后，秦十一摘掉耳机，“和小远约好了我们下午去游泳，你去不去？”“去啊，去哪里？”齐兑喜欢跟着这几个比他大的男孩子玩，他们能带他去很多光凭他自己去不了的地方。

“游泳池去腻了，地方小游起来也没劲，我们去密云水库。”

“那里不是不让游泳吗。”

“深水区不许，我们可以去水浅的地方，没事，我们想去的地方没有去不了的。”

秦十一收拾好东西，带齐兑一起下楼。一大一小两个男孩有说有笑，直到在客厅遇到秦十一的后妈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秦十一脸上的笑容才倏一下消失了。

后妈乍然见到他俩，有些尴尬地笑笑，“你爸爸午睡口渴了，我给他倒点水。”

秦十一没理她。他爸爸在部队身居要职，后妈比他爸爸小了十几岁，嫁过来的时候还是电影学院刚毕业的学生，家里没人喜欢她，除了他爸爸。

后妈讨了个没趣，这个处于叛逆期的继子不仅是她丈夫的心头肉，也是公公婆婆的命根子，她除了忍让，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她很会找台阶下，看到齐兑跟在秦十一身边，自然而然地把话题转向他：“齐兑来啦，十一，你俩一起出去啊？”

“嗯。”秦十一冷冷地没有看后妈一眼，每次和她说话，能用一个字绝不用两个字。

齐兑知道秦十一很不喜欢他后妈，从来没叫过她一声妈不说，背后提起她也总是用“那个女人”来代替，自觉地跟他保持统一战线，没有和他后妈说话。

“早点回来，家里等你吃饭，晚上有你爱吃的菜。”后妈追在他俩后面叮嘱了一句。

秦十一不愿听她唠叨，跑得很快，齐兑快要追不上他，跑到约好的地点，他们才停下来。

秦十一情绪不好，齐兑很有眼力见儿地没找他说话，虽然他对后妈究竟怎么个坏法无法感同身受，但是他能从秦十一的情绪里感觉到他对他后妈的恨意，听大人们说秦十一的后妈是小三上位，尽管以他的年纪也搞不清楚小三上位到底是什么意思，在他的字典里，小三是会抢走别人爸爸的坏女人。

几个男孩陆续来了，众人商量了几句，他们都没到考驾照的年龄，又不想让家里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出门的时候没有坐家里的车，而是选择了地铁。

男孩们的队伍浩浩荡荡，怕最小的齐兑和林亚平跟丢了，秦十一和程念远并肩走在队伍最后，边走边聊天。

地铁上，林亚平问齐兑：“你中午跑去方家，见到方植的后妈没有？还有那个姐姐。”“见到了，我还在他们家吃了饭。”齐兑说。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让齐兑说说，那个后妈长什么样，是不是像传说那样风韵犹存，还有那个拖油瓶姐姐，听说比全院所有女孩加起来都漂亮。

“她们不漂亮。”

“不漂亮？怎么会，我从望远镜里看，明明很漂亮的。”

“你觉得漂亮就漂亮，我觉得不漂亮。”

对齐兑的轴里轴气，男孩们见怪不怪，笑着说：“你还小，分辨不出女人好不好看。”

“是啊，怎么可能不漂亮，我爸那天回家无意中说方植的后妈很漂亮，被我妈狠k了一顿。”

“真不漂亮？”秦十一笑着问齐兑。齐兑点了点头，但是很快又摇头，“后妈好看，腰很细，那个女的不好看。”

一听齐兑说方植的后妈腰很细，男孩们不约而同都笑了，笑得很暧昧，“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死”，细腰是中国男人鉴赏美女的标准之一，千百年来，眼光从未改变过，齐兑这小子能说出腰细好看这样的话，他也快长成了。

“哪个女的？端木涟漪吗？”林亚平细声细气地插话。

对，齐兑一下子记起来她叫涟漪，但是不知道她姓端木，问林亚平：“为什么叫端木涟漪？她又不是日本人。”他从来没听过这个姓。

“端木是很古老的一个复姓，你知道什么是复姓吗？”林亚平摇头晃脑，想把从秦十一那里听来的端木姓的来历现炒现卖给齐兑。但是齐兑没给他这个机会，自顾自在嘴里念叨，端木涟漪……端木……涟漪……

“她们说她要上人大附中。”齐兑忽然又记起来这件事。这回不仅秦十一惊讶，连程念远也跟着惊讶起来，程念远问：“她有那么大了吗，看着不像。”

“她十五岁，开学就上高中。”齐兑说话间抬头看到秦十一和程念远对了视一眼，秦十一眼中莫名的笑意，程念远表情淡定，没有回应。

“你可以啊，齐兑，一顿饭的工夫打听出这么多事，孺子可教也，将来堪当大任。”一个戴眼镜的男孩笑眯眯夸奖齐兑。

“不是我打听的，是他们自己说的。”齐兑替自己辩解。

“你要是不想听，也不会记下来。”林亚平在一旁火上浇油。他是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和齐兑的漂亮不一样，他的清秀有点女相，经常被误认为是女孩子，平常最大的爱好除了撸猫就是怼人。

齐兑没好气捶了他一拳，两人扭打起来，几个大男孩们见惯了这两只小菜鸡互啄，全都不当一回事，只管让他俩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