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最后一次去敲竹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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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楚之战尘埃已定,秦王封赏恩泽朝野；韩昕砚、缭子师徒一如所请，将所有功劳折成伶俜馆地契转赠王老将军；王翦此战得胜，加之平定百越有功，依照秦国军功爵制,秦王嬴政亲封其为武成侯。

封赏大典结束后,王翦笑脸盈盈地送走了诸位好友,而后便从侧门溜回宫中，私见了秦王。

“武成侯？您这么鬼鬼祟祟地来见寡人……到底为何啊？”秦王嬴政刚一见到王翦,就看他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的，也不知在提防些什么。

王翦嘿嘿一乐,见到秦王嬴政伸手示意他坐下，便也不怎么客气，一屁股坐到了秦王对面,俩人隔案。

“王上，微臣有个事,能不能跟您……”王翦若有所思地看向嬴政，还故意将话卡在这里、拉长了尾音,“商量商量？”

嬴政冲身边的赵高一扬手,矮团子赵大人便殷勤地奉上了绝佳的好茶。

秦王微微抬眼,看着王翦满脸期待又犹疑的神情,不禁一笑，“将军尽管明言便是！”

“王上,您看……臣在咸阳是有了一处宅地和伶俜馆，可是老家那边还缺……”王翦满脸赔着笑,赖赖唧唧地跟秦王嬴政开了口。

嬴政刚刚端起茶碗，稍稍嗅了嗅碗中的好茶，然后饮了一小口,正在细细品着；一听王翦这话，他差点没把茶水喷出来！秦王心头一紧，口鼻便不慎呛了水，他一边连声咳着，一边紧紧罩住了嘴。

王翦哪知道自己一提这茬儿，秦王竟然能把自己呛到啊！于是他满脸惊恐，就要起身来帮嬴政抚抚胸口。

“咳咳咳，将军就坐着！别动！”秦王看他将要动身来侍奉，立即召来赵高、阻止了王翦的“好心”；紧接着，他便自言自语道：“幸亏寡人记性不差，到现在还记着当初礼请您出山攻楚花了两处宅邸、千亩良田，这次将伶俜馆赏与武成侯，且算是您荡平百越之地的酬劳；您这要是亲自来寡人身边侍奉日常，指不定还要寡人花多少钱呢！”

在赵高的帮助下，秦王嬴政整理好了衣裳、擦干净了脸和手，又重新换了碗香茶。

“将军！大秦厘定天下之事还未大定，您跑寡人这儿讨好处、敲竹杠的次数……会不会太多了点儿？国府银钱有限，寡人也很穷啊！”这似乎还是秦王嬴政第一次跟臣子哭穷哭得如此理直气壮吧！

“哎！王上，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账也不能这么算啊！”王翦面红耳赤，孩子气地反驳着秦王嬴政的话，“您可别当微臣什么都不知道啊！此次攻楚，韩昕砚、缭子师徒也立有大功，您本来也给他们定了封赏；可人家俩心疼我这把老骨头，所以才跟您把功劳折成了伶俜馆送给了我。”

王翦嘟着嘴，郁郁寡欢地一抄手，“若是婞娘还在，算来她也是我夫人了，伶俜馆本也该是她陪嫁过来的……怎么就被您稀里糊涂算成了平越的酬劳？”

秦王嬴政真是拿老将军毫无办法！人家这套歪理邪说能算错了吗？但事实就是，每次王翦跟他算劳金，血亏的好像都是秦王自己啊！

“得得得！您看上哪处宅子到时给寡人算个总价，寡人自己付钱买下！”秦王嬴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眉头微蹙，给了老将军一记白眼，好像跟小孩子斗气似的，“不过，您可不能再打国府赏赐的主意了啊！”

秦王此话一出，王翦脸上立即乐开了花，他欣欣然一拱手，道：“那微臣就先行谢过……”

老将军话未说完，嬴政便直接伸手压下了他后边的话，“不过……将军想让寡人替您付钱购入宅邸，是不是也得有个说辞由头？”秦王说着，挑眉看向了王翦。

“嘿嘿嘿，咱刚刚不是提到荡平百越的酬劳了吗？”王翦还是一如往常，嬉皮笑脸地回答着秦王的问话，语气听来倒是意味深长呢！

嬴政好歹也是一国之君，王老将军哄孩子的说辞又怎能瞒得过他这位睥睨天下的君王呢？刚刚玩笑也开过了，现在是时候听听王翦心里的大实话了；于是乎，秦王嬴政的面色渐渐严肃起来，正儿八经地紧紧盯住了眼前嘻嘻哈哈的老将军。

王翦笑着笑着，便知道嬴政想听什么了；所以，老将军慢慢地收回了孩子气，语重心长地向秦王道明了自己的想法：“王上，大秦定鼎九州之势即将大成，老臣也在战场上奔波劳碌了数十载；眼下只有燕国残部与齐国未灭，可这两股势力……”

老将军说着，不禁双手扶在案上，“前者难成大器，后者早就被缭子师徒所献的贸易之战策略，折腾得疲惫不堪了；剩下的扫尾活计……就不必非要微臣挂帅不可了吧！臣这把老骨头啊，什么声名、军权、赏赐该享受的都享受了，现在啊，是时候该给后辈们腾个位子了！就燕国、齐国那俩烂摊子，我看王贲去就行了；再不济，您让当初出主意的师徒俩跟过去不就得了？”

“将军……就真的不打算再留下几年吗？”虽然嬴政对此早有了一点点感觉，但他没想到王翦竟然这么快就挑明了此事。

王老将军轻笑着从案上端起了茶，而后美滋滋地细细品着，“微臣没有必要非赖在这咸阳城里啦！不然指不定哪天何事，就又要劳王上破费了！”

秦王嬴政听罢，与王翦互相对望，哈哈一笑；笑过了，心中郁结解开了，他便继续追问着：“将军是想返回频阳故里？”

王翦点了点头，“对，准备回老家。”

“不知将军打算何时启程？寡人与臣僚们……”这次轮到秦王嬴政话未讲完，便被王翦伸手压住了话茬。

“不劳大伙儿折腾了，臣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上路；不然到时候……臣与一班老友又要哭得稀里哗啦，不好！不好啊！”老将军说罢，深深吸了口气，而后将手里茶碗慢慢放置在案上。

“您一人上路吗？”嬴政微微蹙额，心中多少有些难舍与不忍。

王翦看了看秦王，立即从嬴政眼中察明了他的心意；于是乎，老将军捻着胡须一笑，“哪能啊！臣再不济，人缘……呃……姑且算‘人缘’还不差吧！臣有婞娘和幸儿一路相伴，就挺好的！啊，连火头老赵一并算上！我跟他搭伙儿回频阳。”

就……这样？嬴政知道：老将军执意返乡，是因为心里还记挂着婞娘，还记着曾答应婞娘的事儿呢！不然，他都出言婉拒了让蒙家三父子、缭子师徒和王贲等人相送，又何必自己谈及已故佳人……还有那只猫儿呢？

这种潜意识流露出的无心之语，更能显出老将军心里最惦念的人和事儿。

嬴政笑笑，“也好，将军回乡途上有伴便好！不知……您打算何时动身呢？”

“明晨吧！大家今天都在欢庆攻楚大捷，想必夜里睡得应该十分踏实；臣走得还能稍微安心点，不然惊动了这帮老友，他们一个个跑来戳臣的后脊梁……啧啧，那滋味儿可不怎么好受哦！”王翦说着，一缩脖子、一撇嘴，孩子气又在不经意间显露了出来。

秦王嬴政看着老将军的可爱样子，不禁轻轻摇头笑着，心中念叨着：寡人还真是拗不过王老将军呢！

晨曦微凉，咸阳城门刚刚开启，一辆马车便悠悠驶了过来；在泛着微光的鱼肚白天幕映衬下，这辆小小马车倒显得无比凄凉……

赶车的便是与王老将军同龄的火头赵，他也到了退伍返乡的年纪了；王翦体谅他随军多年，便将老家已有的千亩良田大手一挥，划了一半送给了火头老赵。

“老伙计，下车了！咱得按规矩登记一下，记着拿上你的照身帖啊！”火头赵说罢，双手互相搓着，而后举到面前，哈了口气。

王翦听到老赵的喊话，立即取了东西走下车来；只不过，他前脚刚刚离开车厢，后脚幸儿便探出脑瓜歪脖看着他，然后赖洋洋地“喵”了一声。

“幸儿莫急啊！咱这边登记一下便好，快回去好好陪着婞娘去！”老将军听到幸儿唤他，便急忙忙回过了身，轻轻抚了抚猫咪的头。

片刻后，他与老赵递交照身帖登记完成，便牵着马儿悠悠走出了咸阳城正门。

“老赵，等一下。”王翦本来正要上车，可他刚一转身，心头便蒙上了一股纠结难舍的情绪；于是，他下意识伸出右手，扯住了正在赶车前行的火头赵。

老赵不明其意，只得勒马止住了步子，然后回身看去。

王翦悄悄转身，依依不舍地走到了咸阳城门前，然后抬起一双苍老的手轻轻抚着城墙；他抬头望着自己进进出出过无数次的城门，眼中竟突然间湿润了，渐渐地，两道热泪翻腾着从将军眼角涌出，慢慢滑过那张饱经沙场洗礼的苍老面庞。

“别了，老伙计！咱们下辈子有缘再见喽！”老将军眼含热泪，轻轻拍了拍冰冷冷的城墙，然后会心一笑。

忽然间，他撕下一片衣襟，而后慢慢蹲下身去，从咸阳城门前抓起了一把黄土，小心翼翼地放到撕下的衣襟里包了起来；将军一把将黄土揣进怀里，而后潇洒如风地转过身去，大踏着步子走到马车跟前，倏地跃至车上。

“走吧！老伙计！咱们这便回家快活去喽！”王翦拍了拍老赵的肩膀，脸上挂着笑容对他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