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狗的童话】小天犬下凡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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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犬出了校园后，胃里翻江倒海，心中激愤难平。

大概因为他是老君幼儿园的孩子，是天庭的花朵，所以他很容易设身处地地为同样是花朵的人类小孩着想。

他可不能让孩子们继续吃那种食材做出来的午饭。

怎么办呢？

小天犬想到了下凡前老君给他的小神仙电话手表，拨动表盘，左三下，右三下，输入号码，一个电话就能呼叫到各路神仙。

“998888——”可惜小天犬是三百年考试不通过的小笨蛋，记性不好，总是把东西记错，“888x6！”

嘟嘟嘟，电话通了。可是连上的并不是他希望找到的老君老师，屏幕上出现的是一张娇艳动人，貌美如花的脸。身后来来回回穿梭着许多忙碌的人类工作人员。

“哎呀。”小天犬赶紧和她道歉，“对不起姐姐，我打错了。”说完就要挂电话。

那个正在涂抹口红的人间尤物斜过眼，开口便是水一般的吴侬软语，性感无俦地笑了：“这不是小天犬吗？你也下凡来了？”

“咦？你是？”

“我是干达婆呀。”

干达婆是八部天龙里的第四部，是个缥缈无踪，变化莫测，犹如雾中花水中月的女神——又或者男神，她太神秘了，没有人知道干达婆究竟是男是女，不过小天犬一直认为有个“婆”字就一定是女神，而且他从小就管她叫婆婆。

“婆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怎么也在人间？”小天犬很惊喜，“你也是考试没合格被丢下来‘实习’的么？”

“嗯？考试？怎么会呢，我早已经不需要考试了。我是闲着无聊下凡散散心，顺便尝一尝人间有没有什么新出的香水。”干达婆喜食香味，天上的仙香她吃腻了，就常会来凡尘里打打牙祭。什么香奈儿啦，纪梵希啦，在她眼里就和肯德基麦当劳一样，都是吃的。

“为了捕捉到最丰富的香水味，我这次下凡特意变成了一个来自江南的女明星，你看我。”干达婆露出了一个撩人的魅惑微笑，“好看吗？”

小天犬忙道：“好看！好看！”

想了想，老君老师远水解不了近渴，求他帮忙还不如求婆婆帮忙。

干达婆正笑吟吟地：“小天犬的嘴儿可真甜，好啦，那没事的话我就先去忙了，一会儿还有个独家采访呢。”

“等一等婆婆！”小天犬喊住她，他可不能让她挂掉电话，因为他可不知道刚才自己是输错了哪个数字才拨到了干达婆的号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小天犬当机立断道，“婆婆！你在哪里？我有急事想求你帮忙，可急死我啦！”

“这样啊……”干达婆低头看了看镶着晶莹碎钻的表，“还有半个小时，来倒也来得及，你来b城电视塔旁的咖啡馆找我吧，我在那里和你碰面。”

小天犬就腾云驾雾去了b城。

只不过他腾云驾雾的本领实在是太差了，中途差点迷路，幸好小神仙电话手表还有人间gps导航功能，最后总算让他找到干达婆说的咖啡馆。

“嗨~”

一进包间，小天犬就看到戴着墨镜的婆婆亲切地朝他挥手。她瞧见小天犬变化的白帽衫少年，忍不住笑起来：“你变成这样，我都要认不出你了。”

小天犬挠挠头：“婆婆变成这样，我也认不出来了。”

“嘘，你现在不要叫我婆婆，我在人间的身份是当红女星甘达达。”干达婆笑眯眯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来，喝杯果汁，说说你找我有什么急事？”

小天犬咕咚咕咚喝了四杯橙汁，比划着把自己在学校食堂后厨的遭遇对干达婆讲了。

干达婆一听也是十分愤怒，拍桌道——她拍桌生气的语调也是软软的——“真是太不像话了！”

“对！太不像话了！”

“他们这般作为，简直是在玷污食物的香味！”

“啊？”小天犬愣了一下，随即觉得婆婆说的好有道理，也跟着拍桌，“对！他们是在玷污食物的香味！”

“你等着，我这就和我一个朋友打电话，让他们去采访曝光他们！”

“婆婆真了不起！”

干达婆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很有范儿地起身拿手机拨了个号码，去一旁把学校后厨的情况与对方讲了。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对他摇了摇头说：“真是不巧，我那个朋友马上就要出国公办了，要一个月之后才回来。”

小天犬急道：“那可来不及。”

“是啊，不过没关系，我只要在今天变成他的领导，把工作安排重新稳妥地调整一遍，他就可以留下来。”

“可是婆婆。”小天犬有些不解，“你今天有采访呀。”

干达婆玉手一挥：“没什么比孩子们的食品卫生安全更重要，我去搞定我朋友的事情，采访就交给你吧。”

“哦，好的。”乖孩子小天犬点了点头，点完之后才反应过来，吓了一大跳：“什么？！”

干达婆说干就干，抓住最后十五分钟，给小天犬进行了紧急培训。

“你变成我的样子，然后去新闻发布会面对记者提问。”她对紧张不已的小天犬说。

小天犬很委屈：“婆婆，我最怕回答问题，老君每次上课点到我，我都回答不出个重点来。”

“要的就是回答不出重点。”干达婆拍手称赞，“你记住了，下面的记者会问很多很刁钻的问题，你只要掌握三个没，就能顺利过关。”

“哪三个没？”

“没重点，没爆点，没棱角。”

小天犬迷惑地眨巴眨巴眼睛：“可是老君老师教的是，讲话要有重点，有亮点，有性格。”

“哦，那是以前了，以前人界也是这样，不过他们现在变得乌七八糟。现在的媒体不负责任，最喜欢哗众取宠，于是人类沟通的流行趋势变成了要么不说话，要么少说话，总之很难一下子跟你解释清楚，你只要记住‘三没’，记住他们跟咱们天界可不一样就够啦。”

干达婆说着，不太放心，对小天犬道：“我们来先模拟一下。现在你是我，我是记者，你来回答我的问题。”

小天犬还在那里掰着手指头记“没重点，没爆点，没棱角”呢，干达婆就已经发问了——

“甘小姐，请问在这一季度待上映的新片中，您最喜欢的是哪一本呢？”

小天犬虽然还没有去过电影院，不过他是神犬，略施神通就知道了院线所有影片的信息。

他立刻就看到有一本《绿瓶梅》是干达婆主演的，心道这个简单，这是一道送分题。

于是兴高采烈地回答道：“我最喜欢《绿瓶梅》，因为这是我自己演的电影，希望朋友们能多多支持我。”

“不不不，错了，错了，大错特错。”干达婆连连摇头，“你不能说你喜欢自己演的电影。”

“可是为什么呢？谁会不喜欢自己演的片子呢？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很正常，但是记者写出来，就会不正常了。会变成‘甘达达自诩文艺影片第一女郎’，‘甘达达公开表示这一季度院线作品无一能与之抗衡’‘两大性感女星影片同时上映，甘达达直言对手王嘟嘟卖座将不如她’‘女星甘达达自我炒作，发布会亲自下场卖片’。”干达婆说罢嫣然一笑，纤纤玉指心不在焉地卷弄着自己额边的一缕乌发，“好啦，你还敢这么回答吗？”

小天犬没有想到会这样，吓得连连摇头。

“乖，再重来，你再仔细想想，再回答一遍。”

小天犬就努力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谨慎地说：“我最喜欢的是王嘟嘟的《菜蒲团》，王嘟嘟是一位很努力的演员，请大家支持她。”

“更错了。”干达婆叹气道，“错的比之前还离谱。”

“可是这样，记者就不会说你炒作，也不会说你直言对手王嘟嘟卖座将不如你了呀。”

“不，他们会写‘甘达达内涵王嘟嘟’‘甘达达为对手拉票，是真的友谊还是暗含讽刺？’，再或者又会说‘甘达达终于承认，对王嘟嘟甘拜下风’，还有一些则会说‘金酸梅奖女星甘达达，发布会矫揉造作，实力演绎绿茶白莲花’。”

小天犬本来就笨，这下他笨笨的脑子完全转不过弯来，以一条神犬的小脑袋瓜子，他是无论如何也领回不了人类这些迂回曲折的脑回路的。

他呆呆地望着干达婆：“那、那还能怎么说啊？”

“你再想想。”已经在人间混得如鱼得水的干达婆循循善诱，启示他，“想一想我刚刚跟你说过的三没要领，你再好好地思考思考。”

三没要领：没重点，没爆点，没棱角。

小天犬挖空心思想了半天，磕磕巴巴犹犹豫豫地：“呃……我、我也不知道我喜欢的是哪一本，我还没有时间把他们都全部看一遍，但是我之后一定会全部补看完的。这样说可以吗？”

他原以为如此一来总没有问题了，却不料干达婆还是将头摇作了拨浪鼓：“错啦，错啦。”

“怎么还错了？这回我什么也没有回答啊。”小天犬很委屈。

干达婆深杳娱记之笔，她说：“你说你不知道自己最喜欢的是哪一本，他们就会说你明显在敷衍记者，更有甚者，会自行解释为‘甘达达认为本季院线电影都不值一看，无一喜欢。’”

小天犬的嘴吃惊地微微张开。

干达婆继续说：“你还讲你没有时间把他们全都看一遍，但是记者会写‘女星甘达达踩低捧高，自表花路隆盛，无暇捧场昔日姐妹新作。’”

小天犬的嘴变成了o型。

干达婆还没说完：“你说你之后一定全部补看完的，记者就会写‘甘达达大开空头支票’，或者是‘该季度院线电影有多位甘达达的竞争对手作品，但愿甘达达说的是真心话’，这还是客气的，还会有‘该季度院线电影有多位甘达达的竞争对手作品，甘达达敷衍称会捧场，笑容虚伪’。”

小天犬的嘴从o型变成了o型。

“那，那要不……或者你不要找人帮忙了，干脆在记者会上曝光学校后厨吧？这样也不用接受这些采访了。”

“现在人间的采访都是安排好的。”干达婆说，“可不会让我出临时状况。更何况我就算这样说了，指不定又会有什么新的令人意想不到的解读呢？”

“可这是在做好事啊。”

“做好事？”干达婆笑了笑，娱记的话信手拈来，“‘甘达达发布会上转移话题，疑似艳星蓄意为己洗白’，‘学生沦为艳星洗白工具，甘达达心机深重，为立人设不择手段。’”

“……”

小天犬呆愣了好半天，忽然起身道：“婆婆，学校的事我还是自己再想办法吧，就不用你帮忙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觉得比起这个，学校的事情要简单得多了。”小天犬都快哭出来了，“我就算再长一百个脑袋，我也想不出该怎么替你去开新闻发布会呀。”

干达婆也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只不过笑容里也有些苦涩罢了。

眼看采访时间差不多就要到了，小天犬也该离开了，临走前，干达婆给他指了路，让他试着变成一个学生和家长反映反映情况，看看家长们能不能解决这个后厨卫生安全问题。然后她戴上墨镜，就要往电视台方向走去。

小天犬叫住她：“婆婆。”

“嗯？”干达婆摘了一半墨镜，那双漂亮的杏眼透过咖色的镜片笑看着他。

“要是怎么说都是错的，那你不能别去参加这些发布会吗？”

干达婆嫣然：“我试过了，那样记者们还是会写的。”

小天犬的下巴差点砸在了地上：“会写什么？”

“甘达达因抑郁症被迫隐退，甘达达因秘密怀孕被迫隐退，甘达达被高官包养被迫隐退，甘达达遭公司雪藏被迫隐退。”

“…………”

“你去帮孩子们解决问题吧，时间到了，我要是再不去，就会变成艳星甘达达耍大牌，浪费记者宝贵生命了。”

小天犬这次不敢再随便替她出主意了，小心翼翼地问：“你不能说你是在帮我想办法曝光学校后厨吗？”

干达婆重新将墨镜戴严实了，轻描淡写且习以为常地笑道：“谁会信呢？”

说罢莞尔，转身离去。

小天犬看着她纤细妩媚的背影走向那庞然矗立着的电视塔，直到她飘摆的鲜艳红裙被建筑的阴影完全吞没，他才回过神来。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在这个以他的头脑并不能好好理解的人间，去重新寻找自己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