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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佐就辅佐吧,看来皇帝的意思还是长幼有序,也是,楚镇亦是长子即位(尽管前头夭折了两个哥哥),他自然是赞同祖宗规定的。

但说到规矩,天家却是最不重规矩的地方,尤其在皇位继承上,变数多着呢。林若秋尽管个人更赞同选贤举能,走可持续性发展路线,不过皇帝自有主张,她也就不在这上头多掺和了——只要不是过分痴呆顽劣的,一个守成之君也能给朝代续好几十年命,从这个意义上讲,遵循祖制不失为一种稳妥措施,至少可以免于朝政动荡。

至于林若秋的任务呢,则是教导这两个孩子尊敬友爱,将来无论哪个继承基业,都须得爱护手足,关怀兄弟,说到底,当皇帝未必是件美差,谁祸谁福还说不定呢。

林若秋脑子里天马行空晃悠了一阵,回过头来,就看到皇帝老神在在地望着她,不由得尴尬道:“您怎么了?”

楚镇微笑,“朕只觉得你年岁愈长,风姿却愈发动人了。”

这人的嘴也越来越甜了,跟抹了蜜似的。林若秋干咳了两声,左右四顾,还好没什么人听见——或者说众人已习惯了装聋作哑。

楚镇为她掖了掖被褥,温声道:“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经历了这么多遭,他对于林若秋的情况已很清楚了——看似柔弱,却有着超乎寻常的生命力,旁的女人此时只想好好睡一觉,她却总想着先填饱肚子。

林若秋也知道身为皇后露出馋相不太雅观,可她真的很饿嘛,生孩子比马拉松还累人,怎叫她不消耗太多的精力?

林若秋于是矜持的道:“臣妾不饿,但若陛下定要用膳,臣妾愿意相陪。”

这会子倒学会拿人当成挡箭牌了,楚镇横她一眼,遂命人端上一盅鸡汤,并两碟刚从蒸笼里取出来发得热气腾腾的糕点。

那糕点是加了红糖的,甜度惊人,放在平时林若秋绝不敢多吃,但鉴于她刚刚掉了好几斤肉,此时不补充回来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楚镇见她狼吞虎咽吃着糕,生怕她噎死,遂轻轻为其拍着背,又将那撇去油星的鸡汤喂她喝了两勺,动作之温柔,看得一众年将半百的嬷嬷们都心折不已。谁说男子天性粗卤,对着心爱的女子,那是要体贴就有多体贴呢,只可惜,她们年轻的时候没这福气罢了。

林若秋喝了半碗鸡汤,这才想起来询问,“太后娘娘呢,陛下您就撇下母后独自回来?”

楚镇神色微微冷凝,“太后愿意清修,由她去罢。”

看来哪怕是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也无法挽回魏太后的慈母心肠。为了她那个不成才的兄弟被枭首示众,魏太后已经恨透皇帝了罢。

林若秋不知该如何安慰,其实史书上不乏类似先例,但多半是由于丈夫或儿子被废而被赶出去的可怜女人,像魏太后这样皇帝儿子明明健在、也愿意赡养她终老,可她却执意离宫修行,大概仅此一例。

林若秋于是劝解皇帝道:“母后在外头散散心也好,这宫里太过逼仄,人多口杂,太后娘娘听多了旁人胡言乱语,愈发神志不宁,若能静养一段时日,等太后娘娘想明白了,定会回心转意的。”

楚镇颔首,虽不抱多大希望,不过魏太后执意如此,他也只好罢了。大不了多派几个宫人随侍太后,于太后而言,这便是他所能尽到的最大孝心罢。

林若秋怕皇帝太过伤感,又拉着他商量几个孩子今后的住处。男女六岁不同席,几个孩子虽还不到需要避嫌的地步,可小孩子都是见风就长,也该尽早打算起来了。况且,刚出世的婴孩与渐渐懂事的显然不能放在一处,景婳又是个对什么都好奇的性子,未免失手碰着摔着,还是隔开了些;楚瑛夜里睡觉则有些浅眠的毛病,稍许一点声响都能让他惊醒过来,放个日夜啼哭的婴儿更加不行。

楚镇一听果然是大事,也便细细地商讨起来,琼华殿再次扩建得等她出月子以后,目前这一个月里,也只好委屈些了。至于那些个乳母,最好明确分工,各管各的小主子,不然纠葛起来,愈发得一团乱麻。

楚镇说得兴起,索性让魏安取来白纸和墨笔,细细描画他理想中琼华殿的布局,庭院屋舍、水池楼阁,一处处该如何安置都须思之周详。

林若秋见他全神贯注的样子,方才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走了一个魏太后,又多了个小魔头,皇帝就算想闲也闲不下来了。

景福宫中,钱太妃得知皇后再度诞下一子的消息,喜得先念了声阿弥陀佛,继而便要让侍女扶她去小佛堂里烧香——天地良心,钱太妃比谁都盼着皇后平安生产,加之先前闹的那一出,皇后明面上虽不怪罪,可若这一胎生得不顺,难免被人翻出旧账,那她们几个老太妃的处境可想而知了。嘴坏一点的,没准还得说是她们将皇后娘娘气得早产的呢!

郁太妃见她身子颤颤巍巍的、还想挣扎下床,只得放下手中正磕着的瓜子仁起身,却并非上前搀扶,而是将她按回去,撇着嘴角道:“老姐姐,你自个儿都走不动,何苦费这些事,还是老实躺着养病吧!”

年老的人哪里经得起折腾,钱太妃先前服了那么些泻肚的药,难免落下病根,这都一个多月了,腿肚子还是虚软的,爬都爬不起来。

钱太妃被喜气冲昏了头,倒忘了是郁氏害她病倒的,只顾殷殷向她道:“真好,这下昭宪娘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原来皇帝后嗣无继,她们这些太妃虽然眼热,却也更添惶恐——皇帝没有亲生子,少不得得从宗室里择人来继承,能被挑中的固然是幸事,可若因此引起干戈呢?钱太妃听说过许多兄弟阋墙的丑闻,甚至血流漂杵都不鲜见,可是对一个母亲而言,她惟愿自己的儿子平平安安的,做个富贵王爷,也比争那张龙椅来得轻松许多。

后来皇长子出世,宫中唯有这么个独苗苗,人人视之如珠如宝,也都自上而下捏了把汗,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呢,岂非人人都得拿来陪葬?如今又添了个皇子,不止宫中人心欢悦,钱太妃更免不了痴心妄想:要是皇帝龙心大悦,肯早些放她回封地跟儿子团聚就好了。

郁太妃瞥见她这副不成器的模样,不由得嗤之以鼻,昭宪那矫揉造作的贤惠也就骗骗钱氏这种蠢女人,也亏钱氏竟会真心为她祝祷。幸而昭宪是个薄命的,又没福气,她若是像林氏这般能生,这宫里还有旁人站脚的地方吗?

她这厢缅怀往事,钱太妃派去甘露殿领月例的侍女小燕回来了,将一包银子交到钱太妃手中,继而便笑道:“方才婢子去贵妃娘娘宫里,却看到甘露殿最有体面的明芳姑娘在那儿淌眼抹泪,见了奴婢眼睛都红了,好容易才缓过劲来。”

钱太妃自从见识过皇后的手段后,对这些娘娘们讳莫如深,忙道:“理她呢,反正不关咱们的事。”

郁太妃却来了兴致,“她为什么哭,今儿不是皇后的好日子么?”

郁太妃为人爽利,口角俏皮,又常打赏下人,整个西苑的宫女太监都跟她处得来。

小燕便笑道:“奴婢也不知道,就算婢子敢问,她肯定也不敢说的。”

“皇后的好日子,可未必是贵妃的好日子。”郁太妃啧啧道,“但这也奇怪,贵妃娘娘都没怄气,她一个奴婢呕什么气?”

小燕插嘴道:“明芳姐姐脸上仿佛还有点淤痕呢,虽说洗了脸看不大真切,奴婢瞧着像是被人打的。”

皇后宫里的人忙着生孩子,可没功夫招惹她,甘露殿照说也没比她品级更高的宫女了,那么,便只能是谢贵妃所为。郁太妃心中一动,将一枚金扣子塞到她手里,“好燕儿,你去将那明芳姑娘叫来,就说本宫这里短了一吊钱,问她是否记错了账。”

景福宫不比其他地方热闹,下人们尤其过得苦兮兮的。小燕见了那锭金子,眼睛早就发直起来,忙不迭的领命而去。

钱太妃也知道,自己在景福宫威信不足,有时候说话还不比郁氏顶用,加之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钱太妃不敢胡乱苛待下人,怕她们在外头胡乱造谣,说自己的坏话——谣言多了,但凡叫皇帝和皇后听进去几句,她出宫的日子可就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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