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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个女子,因父亲年老多病,不能打仗,于是她女扮男装替父征战……”

顾若初听了一会儿,听出他说的是木兰从军,便打岔道:“小迟,这故事我听过,你再换个别的来讲。”

小迟唇角微勾:“二少爷可否听过,这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她当然知道了:“她打完胜仗回到家乡,与家人团聚了啊。”

小迟摇摇头:“真正的结局是,女子的女儿身份早在军中就被一士兵识破。那士兵夜夜与她同屋而眠,天长日久,总会察觉到蛛丝马迹。一日,士兵把女子单独叫出去,说他已经知晓她是女儿身,并给她两个选择,要么他据实向上级报告,对她按律处罚,要么帮她隐瞒实情,条件是打完仗须得嫁给他当媳妇儿,二少爷,你猜最后怎么着?”

顾若初听得手心凉津津的,迟疑半刻,还是忍不住问:“怎么着了?”

小迟莞尔:“当然是答应嫁给他当媳妇儿了。”

顾若初:“……”

短暂的沉默后,顾若初咽了咽口水,老老实实缩回被子,并把四个角都掖得严实。她有点慌。

“小迟,你杜撰。原本的故事不是你讲的那样。”顾若初抻着脖子嘟囔。

小迟哈哈笑了几声,隔着屏风透过来,落在顾若初的耳朵里十分欠揍。

“讲故事而已,二少爷莫当真。”

顾若初可以不当真,但是听完之后绝对高兴不起来就是了。

“二少爷还要听故事么?我接着给你讲。”

“不……我不听了,睡觉吧。”她连忙阻止他,生怕他又讲出什么可怕的故事来。她已经没有了继续磨嘴皮子的欲望,便阖上眼皮乖乖睡觉。

屏风后,小迟听到顾若初清浅平稳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睡熟,便翻身坐起,双手的指腹在额间揉动摸索了一会儿,自额角开始,缓缓撕下一张人.皮.面.具。

那张白日里规矩懂事的小迟的“脸”,一张平凡男人的“脸”,被他放进木匣里收好。

他换上夜行衣,以黑巾蒙面,刻有“锦衣卫”字样的腰牌收尽袖中,飞快跃至窗边,启窗而出,身手矫健悄无声息。

月色之下,他剑眉斜飞,凤目明澈,漂亮的浅色瞳孔里,目光却轻飘飘的,透着一股子傲慢,乃至冷冷的嘲讽。

在翻出去之前,他低头扶着上边窗框,侧身看了顾若初一眼。

见她睡时拧着眉头,被子裹紧全身,想来她被睡前故事吓到,他眼中勾出一抹促狭的笑意,随后身影一跃,转瞬间消失在疏疏竹林之间。

——

顾家雇了两艘大船,货舱满载家当,家人仆役皆住在客舱里。顾铭敲定两日后一家子动身上船,沿运河北上进京,顾家上下满心欢喜,各自愈发忙碌收拾着。

诸多要事已毕,余下需要料理的皆是细琐小事,譬如看管家丁搬动财物一类,都交由顾若楼去办。

顾若初见顾铭清闲下来不少,便请他到母亲牌位前上柱香,还叫上郑氏与盛家兄妹也来。

郑氏心里自然极不愿意,可是先前老太太闹那一回,老爷已经对她存有疑心,她不能再回避此事,老爷既去,她必得到场才行。

小佛堂香火缭绕依旧,依照老太太的意思,一家子人一日不走,林婉的香火就一日不能断。于是,二房诸人齐聚于林婉牌位前,依次上香祭拜。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顾若初最后一个把线香插在香炉里,跪在蒲团上,对着牌位说:“娘在天有灵,定不愿加害儿子的凶手逍遥法外,今日儿子就要在这里,让娘亲眼看着那凶徒受惩。”

众人不解其意,顾铭问:“若初,你在说什么?”

顾若初又对他凛然道:“爹,求您帮孩儿主持公道。孩儿当日摔下马,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想要谋杀孩儿。”

顾铭震撼不已,难免不愿相信,却见若初的一张小脸上尽是决然,不似乱说,他沉吟良久,扶着矮桌坐下。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来听听。”

顾若初抬手一指,指在郑氏的面门上,直叫郑氏的脸色唰地苍白下来。

“爹,是她想谋杀儿子。这女人心肠歹毒,在儿子下山时动手脚,下山的路本就不好走,但凡摔下马去,十有八.九非死即残,若不是儿子命大,儿子早已一头碰死在岩石上了。”

原主便是这么死的。

顾若初话音才毕,顾采薇登时跳脚,大叫:“你胡说八道!”

顾采薇气得满脸通红,挺身挡在郑氏身前,“顾若初,你血口喷人,你就会欺负我娘,就因为我娘不是你的亲娘!现在又要往我娘身上按插罪名,你的心怎么这么坏啊!”

郑氏站在原地没动过,一言不发,顾采薇说完之后,只拿眼睛去看顾铭,隐有可怜之意。

顾铭嘴角绷得极紧,看了眼周围,让闲杂仆役们退下,严禁他们到处乱说,小佛堂内一下子清静宽敞了不少。

顾若初冲顾采薇不耐烦地挥手,“你闪到一边儿去。”

“我偏不!顾若初,你有本事冲我来啊!”顾采薇尖着嗓子嚷嚷。

“好啊,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冲你来。”顾若初撸一把袖子,抬起手掌,摆出要打人的手势,大步朝她走过来。

顾采薇见这个二哥居然又要打她,想起被抽屁股的经历,她脖子一缩,吓得哇地哭了,捂着脸头也不回地跑掉。

顾若初得意地哼哼两声,没想到小妮子越来越不禁吓,看来她是真的怕了自己。

顾铭一直沉着脸,思索着顾若初的话。他让顾若初站过来些,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道:“若初,你要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切不能凭猜测指认他人。如果你说错了,往后你该与家人如何相处?别人又会怎样看待你?你须得明白这个道理。你再仔细想一想,倘若现在想要改口,我准,权当无事发生。”

顾铭说完,郑氏也终于开口,声音不如往常威严持重,难得异常柔和:“若初,我不知道你为何要突然针对我,倘若真像采薇说的,你嫌我不是你的生母,瞧我不顺眼想整治我,我真真无话可说。我不愿你与你父亲的情分生疏了,只要你说,你厌我,不愿看到我,我这就收拾东西,回娘家去就是。”

她叹口气,身子左右微微摇晃了下,盛文修瞧见她这般,立马过去搀扶着,心疼地劝道:“娘,您别这么说,错不在您。继母继子之间互有嫌隙,古往今来皆如是,求您千万别怪自己。”

顾若初冷笑,好一出苦肉计,她还没怎么着呢,郑氏就先扣给她一个“嫌恶继母”的不孝罪名。

她确实讨厌郑氏,也的确不想再看见郑氏,可如果她真的这样说,保准立马全成了她的过错,罪名就算坐实,无论她再说什么,可信度都大打折扣,乃至指认郑氏谋杀于她,都成了栽赃嫁祸。

“爹,我有证据。”顾若初才不会中计。

她让人把当日所骑之马的马鞍取来,呈给顾铭看:“爹,您看马鞍上的绑带,看这几处,断痕笔直,显然是有人事先用小刀割过。我摔下去时,马鞍是一并掉了的,可见并非是我骑术不佳,或是意外失足,而是因为马鞍被人动过手脚。”

马鞍以四根皮带绑扣在马背上,如此才牢靠,可这四根皮带明显有被人割过的痕迹,割开四条整齐的口子而不割断,待她下山受到颠簸,皮带断裂,马鞍松动,整个人便摔了下去。

顾铭仔细看过四条皮带,确如若初所言,断痕整整齐齐,如果是意外,绝不可能会这般。

盛文修冷嗤:“万一马鞍是事后被人动的手脚呢。这玩意儿根本没人注意过,事情已发生许多天,谁知马鞍被多少人碰过。还有,若初,你怎么证明,这马鞍是你当日所用之物,而不是胡乱拿过来的?”

他的意思,自然是怀疑顾若初伪造物证,现在拿来的这个,是顾若初自己动过手脚的马鞍。

顾若初道:“好办,只要把负责照料马匹的小厮叫来就是。”

不一会儿功夫,牵马小厮就赶了过来,顾若初对他说:“当时在场的人都能证明,我摔下去后,我的马鞍也一同掉落,这点不必过多求证。你看管我这匹马,除了喂水喂料,也管马具,你说,这个马鞍是不是我那匹马上的?”

小厮接过马鞍看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回二少爷,是您马上的。当日您乘马车下山治伤后,我便去把这个马鞍捡回来,因断了四条皮带,便闲放在马厩的角落。”

盛文修皱眉,沉着声音向那小厮确认:“你没看错?”

小厮回答得肯定:“错不了,小的专管马匹,马具样样都分得清楚,这就是二少爷当日用的马鞍。”

盛文修说不愿信他的一面之词,他把马厩里的另外两个小厮叫来,指着马鞍问可否见过此物。直到那两名小厮也给出确切回答,都说确系是二少爷马匹上的,断痕与昔日所见一模一样,绝非后头被人给割成这样,盛文修这才暂且罢休。

“好,就算马鞍被人动过手脚,可你凭什么说是母亲谋杀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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