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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顾玉轩一脚踹开房门的刹那,晏初眼疾手快拉过一旁的被子给小姑娘严严实实盖上。顾玉轩一时气急,恨恨咬着牙重重捶了一下门扉。
晏将军原本以为这把稳了,定睛一看,晏初这臭小子一身长衫还严丝合缝穿在身上。光顾着脱人家姑娘衣服了,自己连个扣子都没解开。合着什么事都没干成,动静倒是不小。
“你!这!混!蛋!”
短短四个字被顾玉轩咬牙切齿喊出来,声音明显有异,打着颤。顾玉轩原本想着,自家妹妹被这淫|贼欺侮了去,自己就算豁出命来,也要和晏初干一架。谁成想还未冲到晏初跟前,自家妹妹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露出一双圆溜溜的黑亮大眼睛:
“哥,你不许打他!”
那架势,胳膊肘已经往外拐出一大截了。
“盼盼,你怎的还帮着外人?”
偏偏晏初还在一旁火上浇油道:“也不算外人,再过一段时间,盼盼就是我内人了。”
顾玉轩深吸了几口气,愤愤道:“我妹妹在这儿吃了亏,你们将军府作何解释?”
晏将军还未开口,被小姑娘抢了先:“我自愿吃这亏,我乐意!哥,你别怪他,要怪怪我好了!”
顾玉轩被一口噎了回去,一张脸憋得涨红,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姑娘自始至终理直气壮:“哥你快出去,我穿衣裳。”
晏将军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敢说,默默退了出去。顾玉轩也转过身往外走,瞧见晏初还赖在床上,咬牙切齿道:“晏初,你还待在里面干什么?给我出来!”
晏初只好恋恋不舍随着顾玉轩走了出去,给小姑娘关好房门。
小姑娘在里面窸窸窣窣穿衣裳,顾玉轩在外面恶狠狠教训晏初:“流氓!无赖!淫|贼!不知羞耻!臭不要脸!”
到底亏着心,晏初有些心虚地躲开了顾玉轩的目光,久久不曾言语。
诱拐无知少女这一行径,他做的委实有点不要脸,顾玉轩倒也没说错。
顾玉轩口干舌燥训斥了半晌,到底还是气不过,冲过来要和晏初决一死战:“吃人饭不干人事儿,我看你小子就是欠揍!”
晏将军连忙拉住顾玉轩,劝道:“消消气消消气……”
三人闹出的动静不小,隔着一扇门,小姑娘听得清清楚楚。顾玉轩才踢了晏初一脚,又听见自家妹妹略显焦急的声音:“哥!你是不是又要打他了?”
顾玉轩愤愤收回脚。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顾玉轩稍稍平复了思绪,压低声音说道:“晏初,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妹妹怀了孩子,未婚先孕怎么办?”
晏初不假思索:“那就奉子成婚,也挺好的。”
噫,顾玉轩还是低估了自家妹夫臭不要脸的程度。
小姑娘穿好了衣裳,衣衫齐整推开房门,依旧是人前那般端正得体的模样。只有仍旧红扑扑的脸颊和衣领下隐隐若现的吻|痕,昭示着她方才遭受过一番怎样激烈的轻薄。
“走!回家!”
顾玉轩拉起自家小妹的手,说着就要绕过晏初离开,却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拦住了。
晏将军的神情略微有些尴尬:“那个……要不要吃了午膳再走?”
顾玉轩自始至终冰着一张脸,一个好眼色也不给,一句好话也不说,气鼓鼓的模样和一只小河豚差不到哪里去。顾盼憋着笑,温声道:“不吃了。”
小姑娘说罢又朝晏初挥挥手道别:“明天见。”
顾玉轩二话不说拉着小姑娘就往回走:“见什么见!明天不见!”
往日,顾玉轩总会走慢一些等着小姑娘,今日拉着她往回走的步子走的又急又快,握着她手心的力道也有些大了,不再像从前那般轻柔。一路上将军府不少丫鬟小厮都偷偷盯着看,顾玉轩一向脸皮薄,今日竟也没怎么羞恼。看的出来,顾玉轩着实气得不轻。
“哥,你生气了?”
顾玉轩拉着一张苦瓜脸,没好气道:“没有。”
短短两个字被他说得着实有些呛人,小姑娘抿了抿唇,低声道:“口是心非,明明就是生我气了。”
顾玉轩长长叹出一口气:“我生你气作甚,我是生晏初那个臭小子的气。”
“不要生他气了好不好,”小姑娘拉着他的手晃呀晃,撒娇道,“生气了容易长皱纹,哥哥生的这般俊俏,多笑一笑才好看。”
顾玉轩笑不出来,伸出食指狠狠弹了弹她的小脑瓜:“大中午的和晏初在房里做这种事,你羞不羞?”
顾玉轩不仅低估了自家妹夫臭不要脸的程度,也低估了自家小妹厚脸皮的程度。小姑娘摇摇头,义正言辞道:“不羞。”
顾玉轩:“……”
小姑娘振振有词:“反正我们两个迟早是要成亲的。”
小姑娘的头发有些凌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炸毛小猫儿一样。顾玉轩猜想,应当是方才被晏初那臭小子亲的。他伸出手替小姑娘捋了捋头发,又缓缓叹了一口气:
“得到的太轻易,总会不怎么珍惜。我怕他觉得你轻浮,怕你以后嫁过去,他们晏家会看轻了你。”
顾盼下意识反驳道:“晏初哥哥才不是那样的人。”
顾玉轩眉心紧锁,正色道:“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他终究是个外人,不要事事都信他偏他向他,就算以后你嫁过去了,我,爹和娘依旧是你最亲的人,知道吗?”
小姑娘点点头,乖巧应道:“知道了。”
晏初到底是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的良人,只有时间能告诉顾玉轩答案。无论晏初承诺过什么,在一切尚未尘埃落定之前,顾玉轩不敢把妹妹的幸福寄托给什么虚无缥缈的情情爱爱。
顾玉轩想着竟勾起半生踟蹰,眼眶微微酸涩,声音里带了几分情真意切:“要不然还是退亲吧,别嫁人了,丞相府又不是养不起你。”
顾盼扑哧一笑:“等我以后老了,老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那可怎么办啊。”
顾玉轩一脸认真:“有哥哥在,哥哥养你一辈子。”
小姑娘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小小声说道:“哥哥真好。”
顾玉轩听罢拐了个弯,拉着小姑娘往回走。
“不是要回家么,怎的又要去将军府?”
“退亲。”
“别啊,”小姑娘急急拉住顾玉轩,“我不要退亲。”
顾玉轩紧紧盯着小姑娘,眉心微皱:“为何?”
顾盼并未移开视线,直直望进顾玉轩眼睛里:“因为我想嫁给他。”
“你喜欢他?”
小姑娘抿唇想了想,神色郑重:“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但是嫁给晏初哥哥,我心里是愿意的。”
顾玉轩没办法,只好闷闷道:“算了,那回家吧。”
但心里还是有些发苦,顾玉轩苦口婆心劝道:“只要盼盼真心想嫁,就算那人是个乞丐,我也不会阻止你。但是,盼盼,所谓的你情我愿两情相悦,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跟新年时放的烟花一样,美则美矣,太短暂了,转瞬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哥哥是觉得如果我嫁给他,情意不会长久吗?还是说,哥哥认为他会移情别恋?”
顾玉轩只默默拉着小姑娘往前走,半晌没说话。良久,方轻声道:“盼盼,我只是怕你受委屈。哥哥不是有意把晏初往坏处想,可你以后嫁到将军府,若是受了委屈,哥哥心疼。”
小姑娘笑吟吟道:“从小到大,家里人都宠着我,我这人最受不了委屈,哥哥也是知道的。晏初要是欺负我,我肯定卷着铺盖卷儿回娘家,赖在丞相府再也不走了,等着哥哥养我。就算到时候嫂子不乐意了,烦我是个小拖油瓶,我也不管。”
顾玉轩终于扯起嘴角笑了笑,冲淡了方才沉重严肃的氛围:“你嫂子那么贴心贤惠,才不会嫌弃你是小拖油瓶。”
“我那个贴心贤惠的嫂子?是谢家的三小姐吗?”
顾玉轩霎时涨红了脸,没答话。
“哥哥还是别操心我的婚事了,多操心自己的吧,”小姑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都多长时间了,你们两个的婚事到现在都还八字没一撇呢!”
顾玉轩闷闷道:“快了快了。”
小姑娘火上浇油道:“人家谢小姐也有哥哥,说不定人家的哥哥也不愿意让妹妹嫁给你呢!”
将心比心,顾玉轩不得不承认,谢家公子也许真的是这么想的。
“别打趣我了,小心我把今日撞见的事情告诉爹娘。”
小姑娘听罢心虚不已,央求道:“好哥哥,别告诉爹娘。他们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罚我呢!说不定要我禁足三个月,还要我抄书!我最烦抄书了!”
“那你不许去见晏初了,这小子看上去道貌岸然,实则最是衣冠禽兽,平日里一副端正守礼的正经模样,其实心里藏了一堆坏主意。左右等你嫁过去了,有的是时间好好相处,成亲的日子定下来之前,不许去找他了。”
小姑娘乖乖点头,讨价还价道:“我不去见他了,那你也不要告诉爹娘。”
“好,一言为定。”
晏初房里那一叠桃花酥甜得很,小姑娘走的时候顺手牵羊拿了两块,此刻顺道往顾玉轩嘴里塞了一个。
顾玉轩嚼了嚼,满嘴香甜。
“这是什么糕点?”
小姑娘粲然一笑,娇声道:“这个糕点的名字叫,封口费。”
小姑娘答应了顾玉轩不去见晏初,便当真不见。晏初来丞相府求见了几次,都被小厮们挡了回去。晏初天天在丞相府门口堵着也不是个办法,顾玉轩便私下里警告他,若是成亲之前再来见小姑娘,便直接去将军府退亲。虽说知晓话里多少有几分威胁恫吓的意味,但晏初到底不敢冒险,当真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没再踏进丞相府一步。
最初那几日还算熬的过去,可时间一长着实让人受不了。晏初正沉心静气看书,读至“顾盼神飞”四个字,又想起小姑娘来。这一想便止不住地惦念,一颗心不上不下,像被羽毛左挠右撩直不得要领,非要去见见她不可。
且不说只离开了小姑娘不到半个月,只说看书时的心不在焉,已是绝无仅有之事。
读书时须心无旁骛,不为外物扰乱。晏初重新拿起札记,暗自告诫自己。
可思念如秋日里干燥的枯草,原本只是星星点点的小火苗,顷刻间便燃烧成了熊熊火海。“顾盼神飞”这一页,晏初已看了足足半个时辰。
正心烦意乱着,窗户边上忽然扑啦啦一阵响。晏初推开窗,外面雪下得狠了,视野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不知这雪何时开始下的,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地面上的雪已积了半尺厚了。几个小厮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扫雪,这一段路刚扫干净了些,不多时又落上了薄薄一层。
在这一片白茫茫之中,一只雪白鸽子融在里面,若不是一双幽黑豆豆眼朝晏初眨了眨,晏初恐怕会把它当成落在窗边的雪。
晏初一眼便看出,这是顾盼养的信鸽。别家的鸽子,没有这么肥,再胖一圈估计连飞都飞不动了。
晏初强压着心中欢喜,不动声色抱起这只肥硕鸽子,取下信笺。他倚在窗边将来信展开,一遍一遍、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不漏掉任何一个地方。来信一笔一划跟个八岁小孩练的字帖一样,字体不怎么飘逸,虎头虎脑的。但没什么假模假式跟他客套的废话,每个字都是小姑娘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晏初一眨不眨盯着来信看了许久,看完了仔细叠好放在桌上,没过多久又鬼使神差打开信笺,从头到尾重新都读了一遍。他反反复复看着这几行字,想象着它们从小姑娘那可爱的小嘴里说出来的声调。应该是娇娇软软的,晏初想。也可能是嗔怒的,稍稍带了些撒娇的味道。手指摩挲着最后的“顾盼书”这三个字,晏初的思绪早已飘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鸽子咕咕叫了一声,晏初才从信里回过神来。
鸽子约莫第一次见到如此磨磨蹭蹭的人,来信看了半天,回信一个字还没写。鸽子不耐烦地抖了抖翅膀,连咕咕声里都带了几分嫌弃。外面雪还在下,鸽子的身上积了薄薄一层雪白。晏初把鸽子大爷请进屋里暖和暖和,关上窗阻隔了外面风雪。
屋里烧了地龙,鸽子舒服得直打盹儿,小脑袋一点一点。也不知过了多久,晏初终于写完了最后一笔,把回信卷成一个小卷儿系到鸽子脚上。鸽子大爷在屋里待得暖洋洋的,闭着眼睛打算再睡一会儿。晏初却有些等不及了,捉起鸽子打开窗一把扔到外面的雪里,直把它冻得一激灵,睡意霎时散去了不少。
鸽子回来了。落在窗边的时候故意咕咕多叫了几声,控诉晏某人的不良行径。
可惜顾盼听不懂鸟语,把绑在鸽子脚上的字条取下来,再没去管它。鸽子又幽怨地叫了一声,蔫蔫耷拉着小脑袋。
回信一撇一捺力道略深,笔画收束时带着晏初独有的沉稳与端正。信上可以看得出晏初的小心翼翼,里面几个字甚至晕开了几处不自然的墨迹,想必是落笔的时候斟酌了很久。顾盼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晏初回信时的模样,绞尽脑汁在长度有限的字条上写满他的心意。
小桃凑过来看了看,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晏初写的。
小桃衷心夸赞道:“我家姑爷的字写的好生端正,不愧是年少有为的少卿大人。不说别的,只说这字,一看就是下过多年苦工的。”
小姑娘闻言也颇有些得意,眉眼间藏不住的骄傲,附和道:“晏初哥哥写字一向端正,从幼时便是如此。”
谁知下一瞬小桃话锋一转,笑盈盈道:“看看少卿大人的字,再看看小姐的字,比一比,小姐羞不羞?”
知道小桃又要督促她练字了,顾盼佯装生气,嗔怒道:“好啊,你竟敢笑我字写的难看,看我怎么罚你!”
小姑娘说罢便和小桃打闹起来,全然忘了再次给晏初回信的事。鸽子乐得自在,小姑娘的屋里暖洋洋的,鸽子缩着小脑袋把喙插在胸前的厚实羽毛里,索性把方才未睡完的一觉接着补上了。
晏初许久不见回信,在屋里等得越发焦躁,书又如何能看得进去。索性把窗户打开,晏初倚在窗边,久久望着外面的天空。
鸽子依旧杳无音讯,也不知是它在路上偷懒,还是小姑娘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晏初推开门,径直走到外面呼啸的雪里。
扫雪的小厮跑过来,急急道:“要死了我的爷!这是雪天,怎么能在外面坐着!快回屋去吧!”
晏初呆呆抬头望着天空,眉间落了雪:“我……等一封信。信来了我便回屋去。”
小厮劝道:“少爷,在屋里等也是一样的!”
晏初不回,执意要在外面等他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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