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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长照没想到自己死后会是这个样子。
病重之际,他无数次设想过亡故后的情形,无非是尘归尘,土归土,离魂去地狱或者他处,总之再不会与世间活着的人有任何纠葛。
可他以离魂之形态站在自己的床榻边,眼睁睁看着另一人因为自己的死而彻底崩溃。
孟时涯抱着林长照的尸身,失控大吼了一声,满腹的悲怆让他像头疯了的凶兽。贺之照离开了房间,留下孟时涯一人坐在床侧,紧紧搂着死去的林长照,泪流不止。
奇怪,他竟也会哭……
林长照不明白为何自己已经死了,心依然会疼痛。为了自己的死而痛,还是为了眼前这个痴痴傻傻不肯放手的人?
怎么会是为了他?
自己明明说过了,“唯愿来世,素不相识”啊……
林长照不想再看下去。他轻飘飘穿门而出,飘零的杏花如雨扑面而来,让他一瞬间愣住了。
原来,又是一年杏花开。
他浑浑噩噩离开贺府,来到了大街上。
邺安城依旧那么热闹,他们不知道一个年轻人病故在一墙之隔的院子里,那个年轻人不甘心却无可奈何。林长照站在街头,任凭行人车马穿过他的身体。他看到一个孩子举着糖葫芦,糖葫芦在半空划过一个弧线,穿透他的魂魄落在地上。林长照伸出手下意识地去接但是没有接到。他看着糖葫芦滚进泥土里,听到小孩子委屈得哇哇大哭,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笑得那般大声,可是世间再没有一个人能听得到。
林长照成了邺安城的一个幽魂。
他本以为能看到许多同类,然而好多个时日过去,他都没能找到。他没再靠近贺府、孟府,也不曾去过皇宫。他最常去的地方是十里坡的杏花林。
花期过了,杏花凋零入泥。
他依然不舍离去。
他白日里徘徊在树丛间,夜里宿在杏花树下,沉默不言。
他不是个习惯自言自语的人。
直到那一日,他在十里坡看到一个人路过。贺之照提着竹篮步行走在官道上,从十里坡的杏花林路过,随后爬上一处山坡,在一处坟墓前停下了脚步。
墓碑上写着“妻林氏长照之墓”,落款是贺之照。
贺之照跪在墓碑前,摆供品,点香烛,烧纸钱,沉默无言。靠着墓碑醉得一塌糊涂的那人是孟时涯,孟时涯睁开眼瞧见贺之照,凄然一笑,又闭上了眼睛,仿佛墓碑是他的枕头,而这片墓地是他的栖息之所。
林长照揪着心口处,莫名觉得难受无比。
死去的人明明只有他,他却觉得孟时涯不像是活着的人。
他的死,把孟时涯的命也一并带走了吗?那个人啊,他的情,他的爱,是真的吗?他曾经那般讨厌自己,他曾经对自己不屑一顾甚至任凭那些个狗朋狐友羞辱自己……他那样的人,会为一个人的死而如此悲伤,以至于失去了活着的希望吗?
孟时涯睁开眼,眼角滑落一滴泪。他轻笑一声,对贺之照说,他以后不会再来了。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以后给明见上香这种事情,都交给贺之照了。
贺之照看着他,略带责怪地说,若是明见还活着,定不愿看到他这副模样。
林长照不知道自己到底愿不愿。他看到孟时涯绝望地笑着,孟时涯说……明见啊,他再也不想见到我。
说完孟时涯就起身晃晃悠悠地走了。
林长照不由自主地跟在他身后。走下山坡的时候林长照才发现,原来站在这个山坡上,杏花林的景致能尽收眼底。若是杏花盛开时,于此处赏花,该是多么风雅的事情。
只可惜花期已经过了。
他跟着孟时涯回到邺安城,看着孟时涯洗漱,穿了他平时最爱穿的那件蓝衫,然后取出了长剑,从孟府的后门悄悄离开了。
孟时涯提着剑一路来到折柳台,一路上畅行无阻。他煞气十足,没有人敢拦,似乎也的确无人能拦得住。
林长照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直到他看见孟时涯推开折柳台后院的一扇门,李恒和余正从里面出来,后面跟着周知安和陆行彦。这几人醉了酒,骂骂咧咧,说孟时涯瞧不起他们,说孟时涯自视甚高,说孟时涯不配跟他们做朋友。
孟时涯冷冷地看着他们,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我的明见被你们害死了……
说完他就拔出了长剑。
他一剑捅死了李恒,那长剑一时竟拔不出来。其他几人吓得纷纷逃命,但是谁也没能逃过。余正是被孟时涯亲手掐死的,周知安是被孟时涯踹到楼下的池沼里,昏迷在水底然后活活溺死的。而陆行彦哭着跪地求饶,也没能活命,孟时涯往他嘴里塞了一颗□□,陆行彦很快就毒发身亡,七窍流血而死。
孟时涯像从地狱逃出的凶煞修罗。他站在水池边,看着周知安活活淹死,冷冷地说,你们不该欺负明见。
林长照这才察觉到,这几个人的死跟他之前遭受的何其相似……
那一日他接到李恒家仆的口信,说孟公子在折柳台等他,与他有话要说。那时他已与孟时涯再无联系,却熬不住思念来赴约,然而等待的却是李恒他们几人的嘲笑。喝醉了酒的李恒他们嘲笑他迷恋孟时涯无可救药,又说孟时涯就在隔壁,但孟时涯方才说了,他压根儿不想见到林长照……醉了酒的李恒他们开始说些下流的话,动手动脚,林长照惊恐不安拼命挣扎,终于逃出门去。
他含着泪撞开隔壁的房门,喝得醉醺醺的孟时涯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了句你是谁,然后不耐烦地叫他滚开。李恒他们嘻嘻哈哈地笑着,当着孟时涯的面把他拉扯到了门外。
看吧,他讨厌你。
就是,他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也不来帮你。
就让我们玩玩吧。
林长照泪落如雨,哽咽不止。挣扎中被李恒踹在胸口,一根肋骨断了。他忍不住呼痛,却被余正掐住喉咙憋得面红耳赤。他挣脱开来,忍着痛从二楼跳进水池,浮浮沉沉灌了一肚子水,在几个人的嘲笑声中狼狈不堪地爬上岸,跌跌撞撞逃出折柳台……再后来,他吃了一碗又一碗苦涩的药,却还是没能治愈一身的病痛。
他最终为了不拖累贺之照,也因着没了活下去的意愿,偷偷服了□□,然后死在孟时涯的怀里。
林长照看着孟时涯带着一身血迹,走在大街上,任凭人们指指点点惊慌躲避。孟时涯嘴角带着笑,而他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鬼魂也会哭吗?
会的。
只是他的泪没有温度,也落不进尘埃里。
官兵来抓孟时涯的时候,孟时涯正在贺府的门口等贺之照。他跟官兵说,能不能等贺大人回来让他说两句话再跟官兵走。官兵犹豫了一番答应了。孟时涯坐在贺府大门口的台阶上,一动不动等到贺之照回来。
贺之照一下马车就气急败坏地打了孟时涯一耳光。孟时涯却笑了一声,带着几分恳求问,若是他死了,能不能把他埋在长照的墓旁。没等贺之照回答,他自己又摇头,苦笑说算了。
明见说……他不愿意再见到我。
孟时涯跟着官兵走了。
林长照的魂魄在贺府的门外,哭得难以自制。
后来,林长照飘去天牢,见到了憔悴不堪的孟时涯。死牢的环境又脏又臭,他那样的贵公子竟毫不嫌弃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手中捏着一根稻草。
那模样,仿佛已是死人。
林长照到处飞来飞去,他在贺之照的耳边喊,求他救救孟时涯,他去孟承业的耳边喊,求他救救孟时涯,他还飞去皇宫,冲皇帝李云重大吼大叫,让他饶孟时涯一命……然而,没有人听得到他的话。
圣旨下了,斩刑。
掌旨太监在天牢宣读圣旨的时候,林长照看着孟时涯,孟时涯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淡然一笑。
无尽的痛楚袭向林长照,他觉得自己的魂魄越来越黯淡,渐渐地连他自己都看到自己的手和腿,然后他在绝望中看了孟时涯最后一眼。
孟时涯的脸上带着笑,眼角却掉落了一滴泪……
“潮音!”
林长照绝望地哭喊出来,然后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十分陌生,只有坐在床侧的人十分熟悉。
是贺之照。
贺之照微笑着看向他,仿佛他是活生生的存在。
他的确是活着的。
他在自己的身体里活了过来,却回到了与孟时涯还不曾相识的时候。
转眼,已是十年。
“潮音……潮音……”
床上的人伸出手,在黑夜里摸索着,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
睡在他旁边的人立刻侧过身子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晃了晃,握住了他的一只手:“我在,我在这儿呢!醒一醒,明见……明见?”
林长照睁开眼睛,喘息着,他看了半抬着身子俯视自己的孟时涯,在昏暗的视线里抬手摸了摸孟时涯的脸庞,随后露出了安心的笑容。他搂着孟时涯的脖子,让他躺下来,自己则趴在他胸膛上,侧耳倾听他的心跳。
他还活着,他自己也活着。
幸好,幸好。
“做噩梦了?不怕,我抱着你,快睡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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