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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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睡醒后就开始准备今天的早饭，她把米缸的盖子掀开一条缝，手上拿着一个大瓷碗往里面舀，瓷碗的边缘碰到陶缸的底部，发出一声脆响。

掀开盖子一看，原来是因为里面的米粮已经快要见底了。

她把煮好的米粥和窝窝头端到桌上，听见旁边一声门响，穿戴整齐的晋林走了出来，手上牵着哈气连天的乔田。

“昨天不是那么早就睡了吗？”

晋林把乔田一把按到椅子上，然后开始帮奶奶盛粥布筷，“怎么还困？”

“唔，没有睡满12个小时，都是……睡不饱。”

乔田又打了个哈欠，瞌睡得下巴差点撞到桌子上，还好晋林把他揪了起来，让他靠在椅背上睡，这样更舒服一些。

奶奶没听懂那个小时，不过她也没在意，年轻人和老年人搭不上话也是正常的，而且有另外一件事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盯着晋林左看右看，终于发现了一件事，“林子今天怎么把头发束起来了？还别了个小簪子，样式挺好看，也适合你，男孩子清清爽爽的更招小女孩喜欢。”

晋林顿了顿，意外地有些局促，“嗯。”

“簪子……”

乔田正打着瞌睡，耳朵里听到他们的对话，就醒了，“我做的。”

“田田做的？做的这么好？”

奶奶有些惊讶了，她知道这俩孩子前几天往家里背了一大堆东西，原来是为这个。

“那可不，我厉害呀。”

他得意洋洋地笑了，脸颊上透出两颗小小的梨涡，“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木头簪子一般都比金银簪要粗的多，这样看起来就没有金银做的更精巧，但是好在胜在朴实、原料也便宜。所以我把簪子重新打磨了一遍，让它看起来更加修长。同时簪头刻画出祥云的模样，云嘛，一听这个字就觉得很轻盈很有仙气，一定程度上会弱化别人对木头笨拙的印象。

“而且有句诗写的也很好，‘祥云应早岁，瑞雪侯初旬’，我把祥云送给你，只要你戴着它，就会有好运气啦。”

“……”

晋林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手还没伸到发簪就退了回去，“谢谢。”

“客气什么，我们是好哥们呀。”

乔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你平时那么照顾我，做个簪子而已，其实不费事的。”

“嗯。”

不知为何，晋林的心听到这句话，突然安定了下来。

等到用过早饭，奶奶才和他们提起米缸里已经快要没有米的事情。

“啊？”

乔田还没反应过来，傻傻地问，“那怎么办呐？要不，我少吃一点？”

“不用，你吃你的。”

晋林不意外奶奶会提到这个，他早就算到那些钱只够用到今天了，“无妨，本来我也就打算今天去镇上做一天短工。不过这个治标不治本，还是得赶紧把店铺给折腾起来才好。”

“嗯，好。”

乔田连忙点了点头，虽然晋林对他没有要求，但是他心里还是不自觉地慌张了起来。按照给晋林做簪子的速度来看，还是太慢了……他得想个办法加快一下进度。

如果每一只木簪子都要进行修改和打磨的话，光在图纸上就会耗费大量的心力，他再三考虑之下，选择了一种偏于讨巧的办法——

他发现这些木簪的簪头基本上都是一些简单的封闭性弧形设计，虽然制作起来不费力气，但是同样的也失去了一些吸引力。但是如果在弧形里添加一些雕刻过后的贝壳石头类作为点缀点缀，整体就会清亮不少。

确定好了研究方向后，之后的几天里，乔田几乎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挪出来画设计图、进行旧首饰的翻新和改造工作，为此晋林不得不特地多买了几根蜡烛——一根蜡烛的光实在是太弱，长时间下去会伤害他的眼睛。

好在乔田的努力得到了不小的回报，仅仅四天，他就改良了近二十只的木簪、还有一些用边角材料做成的耳环、项链等，就算是卖两文钱一支，一天下来也能卖出一个好看的价钱。

·

峦山村依山傍水而建，一条清澈的河从村旁流过，河边铺着圆滚滚光滑如玉的鹅卵石，有结伴浣衣的小姑娘们洗得乏了，便脱下鞋子，伴随着一阵清越如银铃般的笑声，一双双白嫩的脚从鹅卵石上点过，被微微浸湿的衣带轻轻从河面上飘了起来，带起一片细小的水珠。

“咕噜咕噜——”

一辆木制的车轮从这鹅卵石路上滚过，路况不稳，车子微微颠了一下，坐在车上的一位少年惊呼一声，身子一歪险些摔了下去，还好旁边伸出一只手，迅速地把他给拉了回来。

“小心点。”

晋林无奈地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摔下去变成傻子我可不管了。”

“哪有那么容易摔，是我吓唬你的。”

乔田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故意还了一句嘴，等晋林拉住了缰绳，他便连忙跳下了车去。

河边的姑娘们早已听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纷纷围成一团，又好奇又羞涩地打量着两人。

有胆子大一些的姑娘往前走出一步，戏谑道，“小郎君怎么到此地来了？莫不是想要姐姐们帮你洗衣服？你长得这样好看，要我们帮忙，倒也不是不可以。”

语罢，她身后的女孩子们也弯眼嘻笑了起来，像是一团被风吹得轻轻摇晃的绒花。

“姐姐们……午好。”

乔田被调戏地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嚅声道，“小生今日带了些首饰过来，不知道姐姐们有没有瞧得上眼的，价格都好商量。”

“感情不是为了我们姐妹而来，那可太伤我的心了。”

那小姐姐哎哟地叹了口气，却又眼梢含笑道，“不过要是你这里有我们中意的东西，放你一马也未尝不可。”

乔田喜出望外，连忙把牛车牵得更近些，把车上装着的一个双层大首饰盒给搬了下来，打开后向围过来的姑娘们一一介绍，“这是孔雀簪，这是贝石环，那个是合欢木戒指……”

姑娘们本是看这小哥长得俊俏，所以才过来看看，心里对乔田所说的东西并没有几分期待，不过当首饰盒被打开后，她们的确被惊艳了几分——

要知道他们这个小村子远离王都，村庄闭塞消息落后，村民喜爱安定、少有人外出。

平日里的新鲜东西和消息基本上都靠走南闯北的商人来传递给他们，像那些京都里的新首饰新样式，每次被带回来的时候都被大户人家的小姐们一抢而空，而这些普通人家的女儿们只能买到一些款式虽新、但是制作还是有些粗糙的首饰，而这也是乔家父母早些年做首饰生意那么红火的原因之一。

而乔田所兜售的首饰就有所不同了，里面每一串每一只都是他自己亲自处理过，若是有瑕疵品残品，也早早地挑了出去，绝不可能陈列在这里。上面的图案花纹不似平时画师那般写意，更多了几分野趣；还有簪子做成了鹿角的模样，既显得灵动秀气，又不失活泼可爱；而贝壳和则染过色的孔雀羽串在一起，戴在耳朵上一摇一晃叮咚作响……

其中一名女子眼疾手快，拿着其中一根木石簪子问道，“这个簪子多少钱？姐姐买下了。”

“这个……这个……”

乔田也不懂这里的物价，吞吞吐吐了好久，才不确定地道，“三文……？”

“天呐！”

姑娘们一阵惊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都是难以置信，有私交好的小姐妹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了？是觉得贵了吗？这个，一切都好商量嘛。”

乔田看着女孩子们的表情，有些忐忑不安，他狠了狠心，刚想说可以把价钱再砍掉一文，原本站在他身后双手环臂看着好戏的晋林就走了过来，揪住他的领子往自己身边拽了拽，面色沉如霜铁，“他说了不算。”

“喂！晋林！”

乔田像一只小鸡被塞到了晋林的身后，有些不满地小小声道，“你别把她们吓跑啦。”

晋林凉凉地扫了他一眼，这小鸡仔睁着圆眼睛，立刻缩着脑袋不说话了。

他伸出手，修长整洁的手指挨个从首饰上点过去，“纯木簪子一只八文，带装饰的一只十二文；贝壳耳环一对十八文，流彩石耳环一对二十五文……”

他依次报完价，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先到先得。”

姑娘们纷纷倒抽了一口气——这冷面小哥的报价虽然和市价相差无几，但是刚刚听完那个小可爱的价格，再听一听这个，心理落差不要太大啊。

“那个，”先前第一个说着想买木簪子的姑娘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只纯木簪子……五文一只，可不可以啊？”

“……”

晋林微微眯起眼睛，用一种‘你在开玩笑吗’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眼，直到这姑娘被看得打了个哆嗦，他才慢条斯理地说，“今日我们卖的这些东西，莫说在这里了，就算到了京都，也是很难得很新奇的款式。”

姑娘们面面相觑，沉默不言，但内心里都明白这冷面小哥说的的确不错。

而别说姑娘们了，乔田这下听了都要忍不住给晋林束一个大拇指。

“更何况，”晋林看她们几人眼中已经有了犹豫，这才放出了最后一个□□，“再过一个多月，便是七巧节……”

他话音还未落，就看见一个小姑娘直接掏出了二十文钱，往那首饰盒里一拍，将那一对合欢木戒指紧紧攥在手里，“二十文钱，不多不少，不用找了。”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晋林这才稍微露出一丝笑意，“姑娘赶巧，那是我们乔师傅做的唯一一对戒指，您买了，这其他的姑娘可就没有了。”

女人是最喜爱炫异争奇也是最为感性的动物，此时众姑娘被晋林一激，哪儿还顾得上压价，纷纷掏出钱来赶紧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给拿到手。有心仪的却被抢了去的，在那边烦恼自己为何拿荷包的手还不快；还有拿不定主意的，左手一只簪右手一串项链，左思右想不知该买哪个，等被后面的姐妹催了，一时冲动下便两样都买了下来，洋洋得意地朝众人展示自己的新饰品……

等到收摊之际，还有几个姑娘一件也未曾买到，看见自己的朋友们满载而归，急得眼圈都红了。她们知道那晋林是面冷心冷不好说话的，便大着胆子去找乔田，红脸地问他可还有别的东西。

“这……”

乔田有些为难，“家里的材料暂时用完了，下一次做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不过我之前还留了一些残瑕疵品，大体上是无碍的，只是有些小缺憾。若是几位姐姐不嫌弃的话……”

那几个姑娘眼睛瞬间一亮，连连应道，“不嫌弃不嫌弃！”

“那后天的这个时候，我再带些东西来，你们若是喜欢那是最好。”

乔田便道，顺便和她们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那几个小姑娘欢天喜地，便端着洗衣盆走了，临走前还笑着朝他招了招手，红扑扑的脸颊和身前的夕阳余晖融为一体，更加明媚。

他也笑了，抬起手来冲她们挥了挥。

晋林转过身来正好看见此景，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他把首饰盒重新搬回了牛车上，把碎银子收好，便驾着牛车慢悠悠地走了。

乔田听见哞地一声牛叫，这才发现晋林竟不等他就走了，他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讨好地笑着道，“晋林，好晋林，你让我上去吧！”

“你还上来做什么？”

晋林道，“跟着那些小姑娘家去吧，我和奶奶还少了一个人的吃食，便可放宽心地加餐了。”

“别呀别呀，好晋林！你知道我已经饿了许久了，再等一会儿肚子就要咕咕叫了。”

乔田一手抓住他的袖子，看准机会一踩踏板，另一只手一撑便坐了上来。

他舒了一口气，心想还好这车速可不快，不然他可没胆子上来。

“晋林，”乔田头一歪，半个身子舒舒服服地靠在晋林身上，嘿嘿笑道，“今个儿赚了好多钱，咱们是不是可以买肉吃了啊？”

“你可真是头小猪。”

晋林低哼了一声，语调和缓了下来，“天天就知道吃。”

“哪有！我都累了好几天了，还不能犒劳我一下嘛。”

乔田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我不是做了两对戒指吗，一对合欢木一对同心木，怎么刚刚只看见合欢木戒指了？你瞧见了吗？”

“未曾看见。”

晋林道，“出来前收拾东西的时候就只看见一对戒指。”

“这样啊，搞不好是我糊里糊涂的，给弄丢了。”

乔田有些遗憾地揪住了晋林的衣袖，叹了口气，“那同心木的戒指我雕了好久呢……这些东西里，除了你的祥云簪子，我就最喜欢它了。”

“嗯。”

晋林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荷包，“不过是一对木戒指而已，丢了便丢了，不必介怀。”

“不行，我好伤心啊。”

要不是车上空间太小，乔田真想打个滚，他捂着心口故意惨兮兮地叫道，“心里好痛，痛到只有肉能缓解我心中的苦闷和悲伤。晋林，你觉得呢？”

“……”

晋林无奈地笑了笑，腾出一只手轻轻敲了敲乔田的脑袋，“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