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血衣宫（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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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衣宫里的结香花已飘香了十来天，沿路银白色的花瓣纤尘不染，洁净无瑕，阵阵浓郁的花香缭绕，恍惚就是在天上梦境。

干完活的林意微微耷着脑袋踱步在这段路上，手中转着一只灿烂绽放的结香花，心底却在懊恼几日前自己怎么又睡得沉了。

那晚她分明是去祭祠阁陪音姊姊的，结果就只靠着桌子案脚眯了会儿眼，没想到竟直接睡熟了过去，一觉醒来就到天亮了。

祭祠阁的门敞开，风从外面吹进来，有人巡逻路过门外，呼哨着冲里面喊了句，林意那时才从睡梦中惊醒，看着还搭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和已经变得空荡荡的祠堂，她惺忪的双眼才彻底因惊醒睁开。

一把掀掉衣服，垂下的手打在旁边的小暖炉上，林意吃痛缩手，吹了两口气以后又摸回去，这才发觉暖炉的温度早已散去了，里面的炭火也已燃烧成了乌黑的灰烬。

这个暖手炉她不是给音姊姊了吗？定是音姊姊走时又放回了她身边。

可音姊姊昨晚守夜时休息了没？早晨是什么时候走的……？

林意捂着脑袋，发现自己昨晚睡得真沉，不仅整夜什么动静都没感觉到，连早晨音姊姊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那天以后，她便又是好多天没见到过薛绾了，成日还是该洗衣服就洗衣服，干完活闲下来了就在血衣宫里闲逛，到处走走心想或许运气好还能遇见音姊姊。

没有遇上，她也能安慰自己今日就是出来散散心，全当做饭后散步。

音姊姊要做的事肯定又多又忙，不能像自己这样每天都在血衣宫里散步，只是不知道她现在究竟是否还在宫里头，还是又被宫主派出去做别的事了。

林意踢着一颗碎石子，一路从净衣台走走停停，嗅嗅花靠靠树，漫无目的地拐几个弯，不知不觉就到了练功场。

此刻已过酉时，天光虽亮，但已带着淡淡的夕阳红辉，不再似正午时的金光灿然。阳光更暖更柔和了些，练功场内一群孜孜不倦的弟子练武兴致却依旧如朝气蓬勃。剑法使得连环生风，放下长剑，轻功与空手搏击的招式亦凌厉凶猛、气势不凡，看得林意眼睛都勾直了。

自从上回亲眼看见血衣宫那几个执剑使是怎么把青松派的一群人打趴后，林意就对他们的武功深表钦佩，心底感慨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钦佩之余又难免生出些向往的心思，心里只道若是自己也有这么一副身手就好了，走到哪都不怕别人欺负。

她站在练功场外一圈的草丛边，目不转睛地看得入神，眼底的神往都快要溢出来了。

有几个弟子开始对招，林意不敢擅自闯进去，只能远远地望着，看见他们放下兵刃赤手空拳地切磋，其中一个身材较矮的犬厮与同伴交手时摊开双掌，手掌一上一下横推出，如两片金锣从上下夹击，猛然一合关住对方出力的手臂。

这是血衣宫里拆招搏击的进阶招式，一招“托梁换柱”接住对方的攻势，双掌再顺势借巧力画出一道反两仪向斜上提，顷刻间反客为主，另一个高个圆脸的顿时失了平衡，身子向前倾倒，脸朝下直扑了下去。

林意站在原地张大了嘴，只觉得是比看戏还精彩、还要激动人心。

她甚至觉得耳边隐约能听见练功场里头传出来的呼呼抡拳舞剑的风声，一颗心在这沉沉浮浮的风声里噗噗直跳。

看至精彩的地方，她的双眼睁得更圆，手脚也开始跟着不由自主地比划。沉浸入迷后，已然把空气当成了假想敌，按照练功场里学来的几招又劈又挥的下去，嘴里也不禁“呼呼”喘起了重气。

这时候好像以前欺负过她的那些混蛋都木桩子一样出现在了眼前，她依葫芦画瓢地抡了几拳，手上的力道不小，没多久就脑门冒汗、呼吸紊乱了起来。

但林意这么比划了几下当真是觉得畅快无比，边喘着气边笑，回去的路上还照样又对着树枝打了几拳。

刚才那个肯定是什么厉害的拳法吧？林意看那个鹰奴打得虎虎生威，又快又猛，她在眼花缭乱中学了几招，回来的时候又按照脑海里的记忆重复了好几遍，竟觉得更是厉害了。

脑子里假想的那些敌人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她汗都没来得及擦就兴头头跑回了净衣台，三两下翻出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径直奔去澡堂冲了个澡。

林意出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想到今日自己偷学到了一招厉害的拳法，浑身上下更是有如脱胎换骨。

她对着空气呼呼舞了那么几拳，这会儿又觉得差了点什么，总感觉没方才那么来劲了。

稍一思索，顿时有了答案。

她眼珠一转，在这澡堂外头开始守株待兔地等起来。没一会儿时间，“兔子”果然带着换洗的衣服过来了。

乐悠悠哼着小调的成喜看见自己的同伴林意，很开心地挥起那张宽厚的手掌冲她打招呼。林意站在墙边，一样乐得满脸笑容，比平时还多招呼了成喜好几句。

她刚才可算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意兴阑珊了。这拳法招式厉害是厉害，可就是差了个陪练的活人，对着空气比划哪有和真人比试来得痛快。

眼看着成喜走进澡堂，林意暗搓搓地摩拳擦掌，心底跃跃欲试。待会儿就让成喜陪自己练练，她肯定不会拒绝，然后就可以让她瞧瞧自己现在有多厉害了！

林意在墙边蹲一会儿，又站起来等一会儿，走几步又站回原地。一刻钟后，总算是等到成喜出来了。

成喜也换了身新衣服，只不过作为血衣宫的六等婢女，再新的衣服仍然是粗麻布料子的。“林意你咋还在这儿？你不是要洗澡吗？里头没人了。”成喜说话也是粗大大嗓门的，在澡堂门口就招着手扯开嗓子问林意。

林意在原地等着她走过来了才开口回道：“喜子，我已经洗过澡了，我是在这儿等你。”说着还笑嘻嘻地拉起她袖子，把成喜那只粗壮的臂膀跟着捞了起来。

“等我？”成喜用另一只手纳闷地挠挠头，“等我干啥？”

“喜子，你会武功不？”林意仰着脖子，对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成喜笑嘻嘻问道。

成喜犹豫了会儿，摇摇头道：“不太会。”但她这副虎背熊腰的身板，光是扑上去使点力就能按倒不少人了。

成喜身材壮实，力气自然也大，寻常婢女两手提一个的水桶，她能一手拎一个，还和拎小鸡一样轻松。林意是知道的。

但她就算知道，心里这会儿也不怕，反而信心十足斗志满满。因为今日她见那矮个子也能抬手一托、一挥就把比自己身材高大的对手摔倒在地，那一招她亲眼见过，怎么也学了个七八成。

她在等待时便仔细想过，待会儿成喜一出手一定会挥拳打她，那时候她就先低下脑袋，躲过去后迅速抬起双手，像犬厮那招一样压住成喜的手臂，再托着画个圆圈向上提，那时候“扑通”一声，成喜肯定要摔下去了。

林意想着那个场面，粗大的成喜被她摔倒在地上，肯定会灰头土脸地抬起头来，满脸震惊地望着自己，然后开始惊叹好奇为什么自己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要是按照成喜那副好奇性子，到时候定然会追着她问秘诀。不过自己也不是小气吝啬的人，要是成喜实在想知道，那她也可以不吝赐教地传授成喜几招……

不过到时候嘛，成喜肯定是要佩服得想拜她为师了……

想着想着，她不禁咧开嘴“咯咯”笑出声来，双手插在腰上跟着笑声一抖一抖的得意。

成喜就在旁边，纳闷地望着林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才只是说了句不太会武功，她就插起腰乐成这样。

“林意？”她抬手去林意眼前挥了挥，发现林意正笑得入迷，目光对着空气出神，咧着嘴咯咯咯一抽一抽地笑，都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林意？你咋啦？”成喜抬高了嗓门，担心她莫不是中了什么颠笑散的毒，心里一紧张，赶紧抓着她的肩膀摇晃，“你咋了？你没事吧？”

正想到自己坐在椅子上悠闲接过成喜拜师茶的林意突然被人抓着摇了几下，眼前骤感一阵晕眩，她赶紧扶住肩上那只粗旷的臂膀：“别摇了别摇了。”这个成喜，怎么把她当衣服一样在甩！

“林意，你没中毒吧？！”成喜紧张地瞪圆了眼睛往她脸上瞧。

“我当然没事！”林意潇洒挥挥手，脑袋不晕了，站稳了望着成喜，“喜子啊，我有事拜托你。”

“啥？你说。”

林意挺直了腰杆，和她保持开一段距离，“来，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