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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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唐岚被唐茂哲的敲门声叫醒。

唐家一共有四楼，唐岚和唐茂哲一起住在二楼，万代云和唐立辉住在一楼。

唐岚揉着眼睛，房间里黑漆漆的，她寻着记忆打开台灯，看了一眼时钟，指针指向凌晨三点。

她拉开门，唐茂哲穿着蓝色的小熊睡衣，身上搭着小小的被子，小脸皱在一起快要哭出来了。

走道上只亮着一盏昏暗的灯，唐茂哲将被子扔在地上一下子扑到她怀里，声音里带着哭腔：“姐姐，我好怕……”

唐岚无奈的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两个头的弟弟，“你怕什么？”

唐茂哲推着唐岚退到房间里，连忙将门关上，哆嗦着说：“有鬼……我怕。”

唐岚轻声问：“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小哲，世上没有鬼的，你别害怕，回去睡觉好吗？”唐岚的声音很轻，像是有一种力量灌进了唐茂哲的身体里。

唐茂哲松开她一点，抽抽搭搭的说：“我没做噩梦……”

“那是怎么了？”

唐茂哲指着窗户的方向，“我起来尿尿，张嫂忘记拉窗帘了，就看见对面……对面有鬼。”他停了一下，又强调道：“黑色的，像人的鬼。”

他抱住唐岚的腰，把脸埋进她肚子上：“姐姐，真的有鬼！黑色的，特别吓人！”

对面？

唐家和许家是邻居，唐岚和唐茂哲的房间对面，是……许准的房间。只隔了两三米的距离，有时候还能看见对面的人在干什么。

她拍了拍唐茂哲的背，哄着：“小哲，不要怕，姐姐保护你。”

上辈子二十六年，她和这个弟弟最亲。唐岚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唐立辉也从来没提过这件事。后来她长大了才知道，她只是唐立辉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和哪个女人生的。

母不详的孩子。

唐立辉多情，风流，哪怕是得了癌症之后的那几年，身边也没断过女人。

唐岚拉开窗帘，唐茂哲躲在她身后，说：“姐姐，我没骗你！真的有个黑影子，像鬼！”

对面的房间亮着灯，唐岚看清了许准房间里的摆设，还有站在窗前的那一道黑影。

只是一眼她就认出来了，那是许准。

凌晨三点钟，他还没睡，站在窗前看着她房间。

对面的黑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连忙拉上了窗帘，几秒钟之后，连灯也关了。窗外除了夜风蝉鸣，便只余一片黑暗。

她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不疼，但是有点难受。

“你看，外面什么都没有，没有鬼的。”唐岚低下头对着不敢看外面的唐茂哲说：“好了，现在很晚了，小哲回去睡觉好不好？”

唐茂哲将信将疑的顺着唐岚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什么都没有。但他还是怕，万一鬼只是因为怕姐姐而躲起来了呢？

“姐姐，我想尿尿。”唐茂哲低着头，脸憋得通红：“看见那个鬼，我都不敢去。”

唐岚迟疑了一会儿，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窗外。

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淡淡月光，像是刚才那个黑影，只是她的幻觉。

等唐茂哲平静下来之后，唐岚再一次让他回去睡觉。

唐茂哲小脸崩的紧紧地：“不行，姐姐，我还是怕。你是大孩子，鬼怕你所以才会躲起来，如果我一个人睡的话，鬼还是会来吓我的。”

他赖在唐岚床上不走，手死死地拽着唐岚的被子，神色坚定：“姐姐要保护我的！”

唐岚和他讲不了道理，三岁的小孩子不懂什么，她只好从衣柜里拿出另一个枕头，关了台灯之后哄着唐茂哲睡觉。

唐茂哲睡觉不老实，横着竖着动个不停，还踢了好几次被子，唐岚不敢睡死，怕他着凉。

直到天快亮了唐茂哲才不动了，唐岚叹着气，闭上了眼。

却又忍不住想，许准他睡了吗？还在看着她房间吗？

~

第二天早上，唐岚和唐茂哲一起下楼，万代云和唐立辉正在吃早餐。

唐立辉手里拿着经济报纸，偶尔和万代云说话。

唐茂哲喊：“爸爸，妈妈！”他朝万代云跑过去，扑进了万代云怀里。

万代云笑眯眯的把他抱在腿上，又拿起勺子给唐茂哲喂饭。

见唐岚站在楼梯拐角处不动，万代云笑道：“岚岚，来吃饭啊。”

唐立辉从报纸里抬起头，分给唐岚一个眼神，唐岚立马叫：“爸爸，万阿姨。”

唐立辉点点头，“吃饭吧。”他皮相生的极好，三十几岁的年纪，硬生生的像二十来岁的小年轻。

“岚岚还去练琴吗？”吃到一半的时候，万代云问：“要是今天还去的话，阿姨正好可以送你过去。”

唐岚这才想起，她小的时候唐立辉对她要求很严格，时间表排得很满，放假之后就要去各个补习班，学琴学画学舞。

唐立辉说，这才是女孩子该学的。

她是想去的。这辈子，她想成为一个真正的演员。

但昨晚许准站在窗前的影子又浮现在脑海里，唐岚摇了摇头，笑道：“万阿姨，今天我就不去了。”

唐立辉听到唐岚的话后不太高兴，“小岚，做事情要持之以恒，不能一日曝十日寒。”

唐岚低下头头，沉默着扒着碗里的饭，余光瞥到手上的针孔，“爸爸，昨天我发烧了，老师还带我去打针了，今天真的有点不舒服。”她将手递到唐立辉面前，声音软软糯糯的。

唐立辉扫了一眼唐岚的手，点了点头。

~

唐岚吃过饭就跑了出去，然而她才走到家门口，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许准。

小男孩站在那里，眼睛也不知道在看哪里，抿着唇表情有些冷漠。

唐岚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许准视线聚焦，黑眸看着她。

他也不说话，等着唐岚先开口，很有耐心的样子。

唐岚看到他眼下的青色，问：“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没有睡觉啊？”

许准没否认。

唐茂哲在院子里看着他们，有些好奇，唐岚握上了许准的手，她说：“我们去你家玩。”

许准爸爸从来不着家，家里往往只有许准和朱姨两个人。唐岚去的时候，朱姨正在讲电话，也不知是在和谁讲，兴致很高，就连许准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发现。

许准带着唐岚去了他房间，他指着地毯上的积木，问：“是玩这个吗？”

他房间的摆设很简单，没有花里胡哨的东西，地上却堆着大堆的玩具。

除了积木，许准什么都不玩。

唐岚笑着说：“你想玩这个吗？”她对自闭症了解不多，也不知道许准曾经是怎么治疗的，只是记住了心理医生的一句话，要给他安全感。

许准摇头，又说：“你想玩吗？”

他不说自己想不想玩，只问唐岚想玩什么。

唐岚摇了摇头，说：“许准，我想玩你喜欢的东西。”

小男孩垂眸很认真的思考着，最后说：“不可以玩的。”

唐岚没听清，问：“什么？”

许准认真的说：“岚岚不是可以玩的东西。”

她她她……

她第一次听许准说这样的话。

唐岚决定换个话题，反正许准话不多，她在地毯上坐下，将小白裙子的裙摆缕好，仰起头看着站的笔直的小男孩，问：“那你告诉我，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不睡觉，站在窗户前看我房间啊？”

许准学着她的样子坐了下来，他离她很近，侧过头盯着她的脸：“我七岁了。”

唐岚疑惑地看着他。许准说话向来简洁，她一直都知道，可是……

“不。你还没有七岁。”

“还有四个月，我就要念小学了。”许准低下头，手捏着唐岚的裙摆，指尖尝试着去碰她的小腿：“我……”

他又不说话了。

唐岚知道的，上辈子许准原本是要去念小学的。可是听说报道第一天，许准就在班上尖叫，还打了班上的同学，甚至抓伤了老师的脸。

后来许准还是回了幼儿园，和唐岚一起上的小学。

唐岚低着头认真想着，许准忽然说：“我以后就不能看到岚岚了。”

唐岚被噎了一下。

许准小时候，似乎很诚实。诚实到过分。

他脸上有了些表情，眉头皱了起来，“看不到岚岚就会心慌。”

唐岚咬着唇，风从没关的窗户里吹进来，吹乱了她披在肩上的发，唐岚抬手理了理碎发，别到耳后。

然而耳尖却红了。

许准上辈子，从没说过这种话。他只说，岚岚，我爱你。声音木木的，语调也没起伏，像念书一样。

可是，他现在用这么诚实的语气和她说话，唐岚难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想了想，轻声说：“那我陪你去读小学好不好？”

许准沉默了。

唐岚以为他会很快答应，甚至还会高兴。可他沉默了。

很久之后，唐岚才听到小男孩有些纠结的声音：“可是，岚岚很笨，去念小学的话，会被欺负。”

唐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