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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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像一张灰色的网,覆盖了整片大地。

天上闪着一颗一颗亮亮的星星，地上的人家也晃动着橙色的灯光，给这片夜色增添了新的光景。

沈家的厅堂里,灯火通明,褚源跟子墨还有厨房的管事娘子用托盘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桌了。

鱼豆腐羹,冬瓜盅，诗礼银杏，冰糖甲鱼,蜜汁灌藕,龙井虾仁,松鼠桂鱼……

每一道菜单独摆出去都是硬菜,样样色香味俱全。

沈文野和江氏对视一眼,不明白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阿源又下厨了，还做的这般丰盛。

沈度心知肚明，看着一道道美味可口的佳肴被摆上桌,饶是稳重如他，也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饭菜摆上桌,子墨和管事娘子退下去,褚源把挽到手肘的袖子放下来，又理了理衣服,才笑盈盈道：“先生，师娘，师哥请坐。”

沈文野斜了他一眼,“你这是又搞什么？”

“瞧先生这话说的，您教导我辛苦了，我给您做顿饭怎么了。”

沈文野一噎，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反驳起。

四人落座，一众美味佳肴里，色如琥珀的诗礼银杏率先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沈家是书香门第，天然对这道菜有好感。

《孔府档案》有记载。孔子教其子孔鲤学诗习礼时，曰：“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事后传为美谈，其后裔自称诗礼世家。至五十三代衍圣公孔治，建造诗礼堂，以表敬意。彼时诗礼堂前有两株银杏树，果实丰满，每至仲熟，即取此树之果，故名“诗礼银杏”。[注：来源网络]

做这道菜，白果是必须去皮的，煮的时候还要格外注意火候，差了火候则太硬，煮过了则太软。

褚源有系统计时，又时时看顾着，卡着时间把白果捞起来，然后混着汤汁，装盘，色泽光亮，很是诱人。

江氏捏着筷子夹了一颗白果品尝，口中弥漫着清新淡鲜的味道，果肉酥烂甘馥，回味无穷。

她咽下白果，垂眸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复又抬眸打量一眼桌对面的褚源，原本身形单薄的少年人如今长成，俊朗帅气，谈笑间眉眼闪现的都是蓬勃的朝气。

尤其一双明亮的桃花眼，眸光透彻，天生带笑，真是让人见一眼就打心眼儿里高兴。

可惜了，她没有一个女儿……

褚源无知无觉，用公筷给沈度夹了一个虾仁：“师哥，你尝尝这个龙井虾仁，可好吃了。”

系统出品的食材，那都是顶顶好的，再加上褚源七十分的厨艺，愣是把成菜做出了一百分的效果。

虾仁白嫩，茶叶翠绿，看着就让人眼前一亮，沈度咬了一口，舌尖先感受到的是茶叶的香，然后是虾仁的嫩，二者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浓淡相宜，味美清口。

他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咽下后方道：“阿源，这虾仁里用的茶是新茶吧。”

可是一琢磨，今年的新茶还没出来。

而且这段时间，也没有个大的虾，不止虾，还有藕

有些东西经不起细想，沈度握筷子的手微微一紧，眸光微抬。

褚源正好看过来，当即露牙一笑：“师哥，好吃吗？”

那双含情的眸子微微一弯，眉里眼里都染了笑意，连带着整个面部都生动的绽开了。

沈度一怔，随后笑自己想太多。

阿源信任他，才会这样不设防，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给他们。

他温声应道：“很好吃，阿源的厨艺素来都是好的。”

褚源嘴角一咧，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他笑得太灿烂，浑身都透着傻气。

沈文野嘴角一抽，握住筷子，重重咳了一声。

仪态，仪态！！

下一秒，他面前的小碗夹来一个虾仁。

对面，褚源讨好的冲他笑笑。

江氏见状脸色骤变，立刻以袖掩面，然而频繁颤动的肩膀，还是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沈文野：………

沈度在桌下，借着袖子的遮挡，用力掐了一下大腿，才止住了涌上来的笑意，硬生生把上翘的嘴角压下来。

沈文野无奈的扶额，想要说教，可是对上褚源一脸状况外的懵样儿，嘴角几度弯曲，最终还是没绷住，向上扬起。

“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怎么”他话到嘴边，到底是换了个词：“吃你的，我们自己知道夹菜。”

褚源一脸不在意：“哦。”

心里却对系统吐槽：“沈先生可真难伺候，我给师哥夹菜吧，他吃醋。我给他夹菜吧，他也摆着一张脸。”

末了，他学那些酸生故作忧伤：“做学生难，做沈先生的学生，更是难上加难。”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幽幽响起：“当宿主的先生，同样也不容易啊。”

语气一如既往没什么感情，却愣是让褚源品出了两分沧桑。

褚源：幻觉吧

褚源有点儿心虚，接下来不敢作妖，老老实实吃饭。

沈度也见他安分下来，也偷偷松了口气。

他悄悄揉了揉大腿，暗道这掐一下还怪疼的。

同一时间，林氏和褚父看着门外的沈府小厮，一脸茫然。

“这是褚公子让小的给二位送过来的，东西送到了，小子就回去了。”

褚父接过沉甸甸的食盒，小厮转身要走，还是林氏拉着人，强行塞了二十文钱过去，“劳烦小哥跑这一趟了，这小钱拿去买斤肉解解馋啊。”

小厮忙摆手推拒：“褚公子事先已经给了报酬，不用”

“拿着吧，也不是什么大钱，我知道你们这年纪的孩子都嘴馋，拿去随便买个零嘴什么的，啊。”

小厮推拒不过，又的确如林氏所言，二十文钱不值当什么，他不好意思的收下，小声道谢。

林氏笑道：“不谢不谢，天晚了，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别磕着摔着了，不然回头你家里人见了要心疼的。”

“哎，小的知道。”小厮握着二十文钱，脚步轻快的消失在夜色中。

褚举人一家都是顶顶和善的人啊，他想道。

送走了小厮，林氏关了院门，老两口把食盒提进屋。

褚父咕哝道：“阿源这孩子大晚上的让人送东西过来干嘛，他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晚饭吃的早。”

林氏懒懒睨他一眼：“哦，那你回屋歇着吧。”

褚父握紧食盒，不吭声了。

林氏冷笑一声，这破毛病，矫情。

油灯明亮，驱散了一室黑暗。

褚父打开食盒，诱人可口的菜肴被装在白皙的小碗里，更显精致。

“等等。”林氏接过食盒盖子，从里面拿出几张纸。

褚父林氏：？？？

两人把纸展开，上面没什么字，全画的小人图。

小小的人儿切菜，端锅颠勺，锅下是熊熊火焰。

小人儿把食物放进食盒，转身跟其他人吃饭。

食盒被另一个人拿走出了门……

林氏本来是笑着的，可是笑着笑着，鼻头一酸，险险落下泪来。

褚父拍了拍老妻的胳膊，笑道：“你看阿源做点什么好吃的，都不忘了咱们。别愣着了，趁食物还热着赶紧吃，免得辜负了阿源的一片心意。”

“还用你说。”

………

两个地方，不同的人，都因为同样的食物，吃的心满意足。

饭后，下人收走了碗碟，沈文野心情不错，摸了一把胡须，对褚源道：“过来陪我下盘棋。”

褚源：！！！

褚源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偏头看向了沈度。

沈度一时没接收到师弟的信息，还歪了歪头，表示他不懂。

褚源：………

两人眼神交流的功夫，江氏把棋盘都摆好了。

“过来。”沈文野喊道。

褚源摩挲了一下手指，大声道：“实在对不住啊先生，学生今晚还有重要事情做，恐怕不能陪你下棋了。”

沈文野：“你有什么事情？”

褚源眼珠子努力睁大，这样显得他十分诚恳：“学生今晚要药浴，这对学生来说是重中之重。”

事关褚源的身体，沈文野当即松了口，“那你去吧。”

“谢先生体谅。”褚源拱手退下。

沈文野招呼儿子：“度哥儿过来陪为父下一盘。”

“嗯。”沈度从容走过去，在沈文野对面坐下。

二人猜子……

江氏扭头看了一眼门外，夜色中什么也看不见。

她蹙了蹙眉，总觉得刚才好像有什么事发生过。

一路奔逃的褚源借着昏暗的灯光疾行，直到远离了正院，他才呼出一口气。

吓死他了，差点就要出洋相了。

如果让沈先生知道他连围棋都不会

褚源生生打了个冷颤，娘呀，那画面太血腥，不敢想不敢想。

他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回屋拎了药材包去了厨房。

这会儿过了饭点，厨房里没什么人，褚源按照师哥给的注意事项，熬了一大锅药浴。

药浴熬好了，子墨帮着他提到了他的住处。

褚源笑道：“谢谢你啊。”

子墨摆手：“褚公子可莫要折煞小的了，与您对我的教导而言，这点小事简直微不足道。”

褚源噗嗤笑开了，“你可别对我用敬语，[您啊您]的，听着特别像叫老人家，我可是正值青春年少。”

“好好好。”子墨笑道：“小的下次不那么叫了，褚公子快宽衣吧，不然药浴凉了，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

“你说的对。”褚源立刻解了腰带，脱了外衣。

子墨一边帮他把脏衣服收捡，一边道：“褚公子可要小的为你擦背。”

“不用不用，你在外面玩吧。如果你不累的话，原地跑步，做俯卧撑都可以。”褚源扔过来外裤，噗通钻进浴桶里了。

子墨哭笑不得，把脏衣服归整到一起，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他倒真听褚源的话，在院子里跑动起来。

夜风微凉，他的鼻尖却冒出了热汗，一如他滚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