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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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之后，昼短夜长，10月底的京都已入初冬，树叶都掉得差不多了，北风灌满了街道。

不过六点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1号大院里，下班回来的阳苏叶骑着自行车沿着已经亮起的路灯一路到了大院深处。

大院深处都是一栋栋的小楼，此刻在外行走的人并不多，路上一片寂静，黑黝黝的树影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张牙舞爪，伴着呼嚎的寒风，让人无端觉得心凉。

天上乌云闭月，风中夹杂着一丝水汽，阳苏叶下了车，进了院子，急匆匆停好自行车，把院子里吹得群魔乱舞的衣服收了下来，提着包跑进了屋子里。

屋里没人，想来自家老头子又还没回，阳苏叶收拾好东西本打算上食堂打饭，出门前却突然想起拎了一路的饭盒，上午陈三丫离开后，她突然接了一台手术，连午饭也没顾上吃，出来之后，跟着同事一起边讨论边去了食堂，也就把这给忘了，下班顺手就给拎了回来。

还真是年纪大脑子糊涂了！

阳苏叶不由拍了下脑袋，提上搁在茶几上的提盒进了厨房。

刚一打开，微呛的辣椒味儿伴着花生的焦香味儿就蹿了出来，虽然因为放久了的缘故香味有些散了，但是依旧勾人得紧，阳苏叶迫不及待一个个饭盒看了过去。

辣子鸡、蒜泥白肉都是自己的最爱，回锅肉里青红椒间杂，漂亮又好吃，仔细一闻，放了豆瓣酱无疑！

阳苏叶越看眼睛越亮，自从离家，多少年没有吃过正宗的家乡味儿了？

她跟男人两个都不会做饭，军部的厨子是个北方人，重油重盐还放糖，就是不放辣，医院更不用说了，有病人，一律以清淡为主，偶尔也能吃到几个辣味儿的，但都不是那个味儿，此时看见这熟悉的菜色，阳苏叶的手蠢蠢欲动，眼睛一下下地瞟向筷筒。

仿佛过了很久，阳苏叶终于回过神来，深深吸一口香气，毅然转身拿起锅准备淘米。

矜持！矜持！

好歹是个中医，养生为第一要务，凉了的食物不能吃！

吴毅坚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是飘满了香气，一开门，骤然飘来的辣椒味儿呛得他打了个打喷嚏，只是她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放了包摘了帽子，快步就往厨房走去。

“回来了？”阳苏叶还在热着菜，瞟一眼厨房门就赶紧收回了视线，她手艺实在不好，生怕一分心，回头再把这么好的菜个糟蹋哦了。

吴毅坚就跟没听到似的，大步走到了灶台边，伸着头往锅里看去，深吸口气，脸上表情享受极了，配上这上深的烟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抽大烟呢！

“行了啊！”阳苏叶揶揄地看过去，手上却顺着翻了两下，似乎是要把这香味再给送过去点儿。

等着一盘菜热好盛了出来，吴毅坚这才回过神来，辣子鸡被装盘，放到了灶台一边，吴毅坚控制不住脚步往边上走，伸手就像拿一块儿。

阳苏叶正拿着锅铲往锅里巴拉另一碗宫保鸡丁呢，见状扬起锅铲作势要打。

到底是迫于淫威，吴毅坚侧身躲了躲，离那盘辣子鸡也远了一些，再看自家媳妇瞪起来的双眼，不无遗憾的说：“阳同志，你这是干什么，我就是想试个味儿嘛，小气！”

“用不着！赶紧洗手去！我告诉你，这可是人家病人家属感谢我的，要不是想着你，我中午就给吃了，还能等到晚上？别得寸进尺啊！”

阳苏叶眼神示意对方去洗手，至于她其实是忙起来忘了吃这事儿就……，嗯……，反正是留到了晚上不是？

再至于刚刚她连冷的都想直接吃的这事儿？谁看见了？有证据吗？

阳苏叶脸不红心不跳，呼吸着这一屋子的香味，欢快地挥舞着锅铲。

想着他？想着他怎么不给他来个电话？要不是今儿老郭有事先走，他估摸着就得留在部队里头加班回不来了，这不就错过了？

吴毅坚半点儿也不信，只是没机可趁，也只能猛吸口气，咳嗽着去了卫生间。

没一会儿，饭菜好了，吴毅坚为了找回面子，显示矜持，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然而端着菜出来的阳苏叶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倒着的报纸，笑得有些无语，不过到底没有戳穿。

饭菜上桌，平时动都懒得动的老伴今天默默盛好了饭摆了筷子，阳苏叶不由感慨美食的力量实在强大。

只是这一切感慨，在吃了第一口之后，全都抛到了脑后，夫妻两个话都不顾上说，筷子纷飞，10多分钟后，四个饭盒空空如也，连最后的盘底都被拌上饭给抹干净了。

“舒服！”

吴毅坚放了碗，维持不住笔直的坐相，直接摊在了靠背椅上，手上一个动作，吧嗒一声，皮带已经解开，这下更是全身都有些懒洋洋的了。

阳苏叶到底是从小家教严，不像她男人，就是个泥腿子，此刻勉强维持形象，站起来，到厨房冲了一杯山楂茶，在客厅里溜溜达达慢慢消食。

“瞧你那出息！今天这菜是我带回来的，碗你洗啊，这饭盒我明天还得还给人家。”

吴毅坚摆摆手，神情愉悦，“是，我洗就我洗，你要是天天能带这菜回来，别说碗了，衣服我都给你洗！”

这京都啊，哪哪儿都好，就是这吃的，实在操蛋！炊事班大多都是北方人，做菜那个豪爽，重油重盐重酱，就是不重辣椒，他要是指明要辣椒吧，也能放，但是味儿不对！吃的他是在是憋屈，偶尔出去下个馆子，也不能说不好吃，但是毕竟不是家乡味儿啊，何况也不能老是下馆子。

今天这顿吃的，实在是舒坦！

阳苏叶也觉得好吃，原本陈三丫说自己做饭好吃她还没当回事，小姑娘家家的，会做些家常菜也正常，比一般人好吃些也可以，但到底荆市不是川省，口味相差大，没想到居然真的好，比她从前在家时在成市招牌酒楼吃的也不差什么了。

只是吃了这一顿，下一顿就不知道在哪里了！听了自家老头子的话，阳苏叶嗤笑一声，“你倒是想得美！这是人家病人家属给我的谢礼，人家还能天天生孩子啊？”

再说自己丈夫，当年爬雪山的时候落下了病根，有风湿，本来是不能吃太刺激的食物的，这也是难得一次她才没开口。

吴毅坚的心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手里的嘴里的山楂茶都吃出了苦味儿，“你说你，怎么就不能当个外科医生？内科也好啊？什么病都能看一看，偏偏给人看生孩子，顶多一年一回，难道还得等明年才能再来一回？”

这么大个人了，说的这叫什么话！

阳苏叶懒得理这疯老头子，累了一天，洗洗睡吧，梦里说不定还有一餐！

空荡荡的屋里，吴毅坚盯着光秃秃的盘子倍感悲凉。

早知道就省点儿吃了！

阳医生家的事情三丫半点儿不知，她正忙着做红鸡蛋呢。

孩子生了，过两天就该出院了，如今不是早年，孩子爸妈又是部队的，洗三之类的仪式是办不了了，不过红鸡蛋还是得送的。

红鸡蛋也简单，带壳煮的白水鸡蛋，煮好后捞出来晾干，写对联用的红纸稍微润湿一些，把鸡蛋放到红纸上，包起来，轻微用力摩擦，磨几下鸡蛋就变得红彤彤的了。

陈家第三代头一个孩子，长子长孙，父亲还在战场，小名取做平安的，是希望孩子平安，也是希望大人平安，为着这个，三丫毫不吝啬地买了一大筐鸡蛋回来，红纸也买了两大张，煮了整整一天才把这东西准备好。

一周时间眨眼就过，三丫红鸡蛋做好的这天也是俞红梅出院的这天。

整栋楼五层10户人家，包括闹了别扭的对门，三丫都笑意吟吟地一家送了两个红鸡蛋，就为了图个彩头，人在有所求的时候，是相当的愿意相信这些个封建迷信的。

照样还是托了周嫂子跟他家男人说了，请人帮忙去接一下大嫂回来，还在月子里，裹得严严实实的不能透风，三丫几个女人也没办法把胖了两圈的俞红梅给弄回家，只能请别人帮忙了。

病房里，东西收拾的差不多，车还没来，三丫提起她拿来的篮子就往妇产科办公室那一片走。

看见个眼熟的医生护士就给人家塞一个红鸡蛋，听人家说点儿孩子健康等等的祝福话，笑得甜甜的，等到了主任办公室的时候，整个妇产科都已经开始说起来了个长得好看又礼貌又大方的家属了。

“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到我这儿呢！我这没出去，已经有两拨人来给我报信了！再来几个你这样的家属啊，咱们同事非得叫纪检的同志给叫去谈话不可！”

不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只不过如今是喜事，这群众又能说是战友，大家都愿意沾沾喜气，偶尔也会有家属这么做的，只不过都不像这位一样，是个手这么松的！“你嫂子也不管管你！”

“高兴嘛！我哥还没回来，这就算是最大的喜事了，大家都沾沾喜气，再说，我可没花她的钱，她管不着。”陈三丫皱着鼻子，语气微嗔，听着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撒娇。

阳苏叶本来就觉得对方和眼缘，接触下来算是一个比较喜欢的小辈了，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应，反而看向三丫手里的篮子，玩笑道：“散了这一路，还能有我的吗？”

“当然，我可是特意留的，给您留了6个呢，您可得偷偷的，免得人家说我偏心。”三丫配合着做出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小心翼翼上前，掏出鸡蛋，还不忘看看门关没关好。

阳苏叶失笑，隔空点点对方的额头，“你啊！”

“鸡蛋我不稀罕，你要是真谢我，过两天能不能帮我去做餐饭？对了，你叔叔的几个战友来开会，老战友了，分别好几年，都是一个地方的，这次要来家里做客，但是我们俩的手艺都不行，炊事员不会做川省的菜，前两天你给我的菜我拿回去跟你叔叔吃了，赞不绝口，昨天晚上非跟我说请你来帮忙。”

阳苏叶笑着，心里却把自家老头子骂个半死，可老张老李几个跟她也是是出生入死过的战友了，从日国战败后，老张去了西北一直往边疆去，老李在东北，老何也好多年不见了，同是川省人，可以的话，她也愿意好好招待一下老战友。

只不过人家才认识没多久的小丫头，就把人当佣人似的找回家做饭，这也太过分了，要不是她自觉三丫应该不是什么小性子的人，她也不好开口。

“可以啊，什么时候？菜单有要求吗？食材你们得自己准备啊，我没有时间去买菜，调料我可以自带。”三丫二话不说答应了，还热情的询问对方有没有什么要求，好像对方不是叫她去做饭，而是请她吃饭似的。

脸色没有半点儿不情愿，反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直到看着对方脸上那点子不自在都转成了高兴，三丫才放下心来，作为两辈子加起来年过半百的人了，她这又是套近乎又是装可爱的，难道是为了好玩儿不成？

感谢对方当然有，但三丫又不是得了绝症被从生死关头给拉了回来，感触没那么深，最重要的，还是想拉拉关系，对方一个军区医院副院长，丈夫是军区首长，为人也还好，据说孩子都不在身边，多好的机会？

上辈子一开始为了给手下艺人要资源拉关系，仗着她名校毕业的成绩，她都不知给多少熊孩子补过课了，做个饭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