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一样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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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蓝之雾，笼罩领域100平方米，此领域内敌我双方每秒损失0.1%血量。”

他重复了一遍毒药瓶说明，解释道：“100平米内的毒雾浓度，每秒损血0.1%。于是我想，若是将毒雾浓缩至1平米，它或许能每秒损血10%。”

“你可以默数十个数后，再看结果。”

“不用看了，大佬你的猜想是正确的。”

“天啦，我没办法形容，裴哥你简直神了！”

在只有杨峤能看见的个人界面里，已经弹出成功过关的提示。

他冲裴安竖起拇指，然后力松劲泄地倒在地上。

同一时间，场外响起微笑先生响亮的掌声与欢呼。

“bravo！bravo！没想到他们真的做到了！”

萨摩耶从两百斤头顶，跳到他怀里，揪住对方衣领疯狂摇晃。

“一个不入流的猎魔人学徒，一个临时做简单器械的学者，竟联手打败了中世纪最有名的龙骑士！你敢相信？这简直是一场奇迹！”

其他玩家也是被秀了满脸，激动得鼓掌、喝彩，有的人还吹起了口哨。虽然不是他们通关，但玩家天然处在同一阵营，亲眼见证有人能击败一个看似无敌的boss，他们与有荣焉。

杨峤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疲乏与脱力感笼罩全身。

拉起体恤下摆去擦脸上的汗，露出腰腹的线条沟壑，蜜色的肌肤泛着光。

阴影落下，杨峤睁开眼睛，以上下颠倒视野，与垂眸俯视的裴安四目相对。

遗传自母亲的柔和轮廓，使得他比实际年纪看起来还要青涩，配合着那副长期在野外折腾出的良好身板，给人一种“童颜巨/乳”的感觉。

布偶男孩弯起宝石般的蓝眼，朝人伸出一只汗湿的手。

“请叫我乔乔。”

——乔维尔·乔斯达，朋友们，都叫我乔乔。

这是相互介绍时，男孩说的话。

胳膊举了半天，没被人握住。

热度被风带走，湿漉漉的皮肤渐渐发凉。

杨峤鼓起的勇气，像是被人一针戳破，缓缓干瘪下去，手也瑟缩地想要蜷起来。

随即手上一暖，裴安终是握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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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朋友们，请容许我再度强调一遍。

杨峤是个刚满二十岁左右，发育将熟未熟的男人……我是说大脑发育，你想到哪里去了？【眨眼>v0.jpg】

换句话来说，在他看似还算靠谱的性情下，依旧潜藏有这个年纪男孩惯有的中二情怀。

他凝望着搭在自己掌上的——被丝绸手套所覆，藏得一丝不露——大佬之手。

眼神明亮而热切，像是一只盯着肉骨头不停摇尾的奶狗。

内心里陷入自我感动，将这一次握手视为友谊的起点，两个男人故事的开端，代表蝙蝠侠与罗宾、福尔摩斯与华生的并肩相伴……

然而事实上，他只是被人用力一拉，面孔结结实实撞在裴安的胸膛上。

他鼻子被撞得一酸，眼眶立即湿了。

还来不及感受大佬胸膛的温暖，杨峤被裴安向棋盘中央拖去。在对方那猎豹般速度下，他脚不沾地，仿佛一面被大风扯起的旗帜。

过关的玩家们看着裴安行动，茫然不知所措。

不过裴安在指挥对战龙骑士的表现实在精彩，无形之间在众人心中留下了足有的影响力。

因此即使不明缘由，也有不少人下意识跟着奔跑。

就在此时，一声昂扬嘶鸣，本已判定战败的巨龙再度站起。

“怎么回事？它还能动！”“微笑先生不是说那两人已经打败龙骑士了么？”

玩家们以为剧本进程发生改变，这头龙要无差别攻击他们，吓得四散逃逸。

然而，巨龙没有理会脚下的蚂蚁们，而是同样要躲避什么似的，振动翅膀，急迫地飞上高空。

与此同时，那从游戏开始便存在感稀薄，被玩家们当做背景板巨人教皇，动作了。

双臂猛然砸上棋盘，巨大的震荡，令黑白棋格犹如暴风雨中的海浪，颠簸起伏。

“还愣着做什么，跑呀！”

微笑先生高声喝斥，两只短腿骑在两百斤颈间。

一爪揪人后领，一爪挥舞礼帽。仿佛一位骑马出巡的牛仔，口中发出“得儿——哒！”的呼喝。

棋格从外到里一圈接一圈塌陷，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虚空，碎块落下去听不见触底的声音。

玩家们又惊又慌，被逼得往中央退缩。

“不行，要退到底了！”当有人紧张地说出这句话时，棋格已经崩塌到仅剩十六格。

裴安、杨峤、两百斤、短裙女孩、男朋友等幸存者还剩8人，已是肩膀挨着肩膀，背后抵着后背。

“怎么办？谁来出出主意？”

当人们在面临危险，常会失去理智思考的冷静，陷入无序与混乱，仿佛受惊的羊群。

这时，他们会无比期待出现一只头羊，率领羊群，解决问题。

于是，玩家们刷刷扭头，十双眼睛亮晶晶、水汪汪聚焦在裴安身上。里面充满了渴望，活像一群嗷嗷待哺的狗崽儿。

即便沉稳如裴哥，都忍不住想要别开脸去，再点一根烟。

但不待他开口，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们才认识他多久？他说要怎么做，你们就会毫不怀疑地去做么？”

发言之人同样是一名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初进副本时，大学生有三名同伴。

四个室友同时受到《浪迹》邀请，实在非常走运。

但当游戏开始后，似乎运气耗尽，另三人皆未能通关，只剩下他一根独苗成为全村希望。

这令他情绪不是很好。

“作为新手副本，游戏设计者不可能不给我们活路。所以我认为，棋格塌陷到至多只剩最后一格后，便会停止。”

“然而仅仅一平方米大小的格子，无论如何也站不住我们8个人。”

“所以，这一关是在考验人性！想要真正通关，就必须要将别人丢下去。”

“这种时候，越强的人，便越占便宜。”

心里憋着一股火气，再加上有些嫉妒某人的大出风头，大学生说完有挑拨嫌疑的话后，目光毫不掩饰地投向裴安。

裴安稳稳接住众人看来的眼神，没什么表示，仿佛没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一般。

挑衅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大学生有些羞恼，还欲发言，但被杨峤怼了回去。

“你的意思是，让大家联手先把我与裴哥给扔下去啰？”

虽然大学生没有指向他，但杨峤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裴哥的人，自觉将自己与裴哥摆在同一阵营。

大学生本意如此，但不能直白地说来。

毕竟这只是一场游戏，而非真正的生死抉择，基本的道德标准仍被玩家们默认遵守，说话做事还是要收敛点儿。

想跟人犟嘴呢，但见杨峤那远超他的身高，明显锻炼过的体格……与他这干瘦小身板儿一比，就像是德牧vs泰迪。

果断认怂，哼哼唧唧了几声，大意是“那是你说的，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小插曲虽然平息得迅速，但也浪费了时间。

眼见塌陷已延伸至脚边，短裙女孩的男朋友盯着黑洞洞的深渊，满脸虚汗。

“大学生虽然嘴臭，但分析得也有点儿道理。”

“我也认为这一关就是要逼我们，为了一个可以站立的空地，自相残杀。”

“但咱都到了这一步，距离通关就差那么一点点儿，怎么的也要不抛弃，不放弃，是吧？”

短裙女孩紧紧抱住男朋友的胳膊，焦急道：“有什么话快说，别卖关子！”

“大家都看过‘四小天鹅’吧？”说着，男朋友还“噔噔噔”的哼了一段。

这段芭蕾舞实在经典，大家纷纷点头。

“我提议，我们就像跳小天鹅的芭蕾舞演员一样，手挽着手，连成一个圆圈。然后把重心前移，交给彼此。而双脚努力后撤，踩在最后一个边缘。”

“这样就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怎么样？”

紧要关头，玩家们来不及多做思考，甚至觉得这个主意挺不错，起码公平、不起纷争，不是么？

然而，真正平和的氛围在大学生出言挑拨时，已经告破。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过于优秀的人物在受人崇拜的同时，也会遭到嫉妒与忌惮。

裴安在短短几分钟里，展现的判断力与行动力，显然与他们不是一个层级，争夺最后的落脚点，简直易如反掌。

但若是按照男朋友说法去做，等于要强行把7个累赘安在裴安背上。

他有极大可能会被拖累到通关失败。

于是，有几人目光闪烁地偷瞄裴安，生怕这位不答应这个“对每一个人都很公平”的提议。

短裙女孩想要说什么，被男朋友一把拽住。

两百斤欲言又止。

剩余玩家都沉默着，展现所谓“中立”态度。

这也太真实了吧？不过玩游戏而已，有必要这样？

而且，大家不过萍水相逢而已，裴哥已经指点得够多……你们却要对他来一场道德绑架？

杨峤抿了抿唇，作为萌新，他是带着游戏心态而来。

遭遇到的惊吓、恐惧与刺激，也是取悦感官的一部分。

否则，为何会有那么人喜欢在鬼片、鬼屋或恐怖游戏里找虐？

但现在，他是第一次感受到，《浪迹》与其他游戏本质上的不同。

蓦然想起在接受邀请前，已经是《浪迹》玩家的大哥告诫他的话。

“在《浪迹》里，你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有人把《浪迹》当做事业，有人把它当做新生。这个世界除了令人类的幻想成真外，很多事情与现实互通。”

“起码在人心这一点，跟现实里没什么两样。”

杨峤收了思绪，嘴里有了一些苦意。

认真考虑，这件事情该怎么办。

裴哥作为被针对的目标，不好反驳，所以他打算站出来，反对这个提议，做一回众人眼里的“恶人”。

正当杨峤想要抗下这口锅时，裴安忽然动作了。

这个男人仿佛自带光环，稍一动作，便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在玩家们的注视下，他扬起右手，示意杨峤挽住。

深灰色眸子扫过众人。

每一个人，都感觉被穿透了一般，似乎心中所想无所遁形。

那作为男人来说，稍显纤长的眉毛扬起一道弧度。

“盯着做什么，不是说手挽手么，怎么不动？”

本是受人逼迫的情况，被这淡淡一语，弄成仿佛是他在吩咐众人。

“气场”二字，若非亲眼见到，是无法明白世间竟有人能这般与众不同。

玩家们面面相觑，在古怪的气氛中，将手挽在一起。

不知是否是故意，男朋友兜兜转转，最后被挤到了裴安左手边。

男朋友有些扭捏，胳膊像是不听使唤似的，不敢往裴安身上搭，直到对方斜瞥他一眼：“要我请你么,littlemouse？”

裴安的声音一直很有质感，特别是他压低嗓音时。

这一声“小老鼠”直唤得人心肝儿颤……但裴哥显然不可能对一个针对他的人这么亲昵。

所以这句话还有一种意思——无胆鼠辈。

男朋友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埋下头，一声不吭地挽住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