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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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颂进屋的时候,许丞正半跪在小丸子面前，举着一张大贴画教小丸子说话。

“来,乖女儿,跟我一起念,爸爸……”

小丸子：“大大。”

“不对,是‘爸爸’,是ba爸,爸爸！”

“大哒。”

“不对不对……”许丞急得一身汗,“是爸爸！爸爸！”

何颂在旁边靠着墙看了会，实在憋不住,噗嗤笑出声。

许丞回头瞪他一眼，恨恨道：“笑个锤子，没见过教人说话啊,你以后也得像我这样带孩子！”

何颂笑得更欢了,捂着肚子前仰后合，好一会才顺过气。

然后颤颤巍巍地抬手，何颂气喘不匀地说：“不,不是,我只是看你一直叫她爸,觉得特别温馨——”

“……”许丞气结，从地上抓起一个玩具就朝他扔了过去。

何颂一躲，玩具没砸在他身上。

但是旁边的小丸子不乐意了。

她亲眼目睹了自己心爱的玩偶被老爸当垃圾一样乱扔，委屈地瘪瘪嘴，一双大眼睛顿时就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汽。

“哦,哦，丸子不哭哦，是爸爸错了……”当爹的心里暗叫不好，连忙转身去哄。

可惜迟了一步，那边，小丸子已经开始嚎啕大哭起来，许丞在旁边焦头烂额，就是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

这下彻底没辙了。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何况这还是这个小女人。

许丞在边上手足无措，何颂慢慢直起身，对许丞一抬下巴，“起开。”

蹲下身，何颂将上次在母婴店买的玩具依次摆出来。他柔声道：“宝贝快看，看干爹给你买了什么。”

小不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很多件漂亮小衣服，很多颜色的小鞋子，一架小琴。

还有很多娃娃。

娃娃不仅有金发碧眼的外国娃娃，还有唇红齿白的中国娃娃，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只需一秒，丸子立马止住哭声。她像选妃那样仔细打量了一番，伸出小手要去抓那个中国娃娃的辫子。

刚要勾上，玩具就被拿远了一点。

何颂笑着说：“这些都是小丸子的，但是小丸子要先跟我念，爸爸。”他晃了晃手里的玩偶，“念对了才有奖励哦。”

小丸子眨眨眼。

随即非常大声地跟着念：“爸，爸——！”

许丞：“……”

喊完这一声后，小丸子心满意足地将娃娃抱在怀里，乐得合不拢嘴，许丞在边上看着，酸溜溜地点评了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干爹呢。”

何颂转眼，手指点了点太阳穴，一副很懂的样子。

“小孩子都很聪明的，所以你也得放聪明点，知道么？”

许丞明显不服气，也蹲下来，指着何颂对小丸子说：“来，宝贝，叫叔叔。”

丸子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玩具。许丞不甘心被无视，音调不禁拔高了一点，“叫叔叔呀——！”

小丸子还是没动，何颂哎了一声，碰了碰许丞的胳膊，示意他别吓着孩子。

然后他蹲下来，叫她的名字。

“小丸子。”

小丸子抬起眼，一双眼睛亮堂堂的。

“在叫叔叔之前，我们先学一个别的词好不好？”小孩子粉雕玉琢，看着实在可爱，何颂说着忍不住伸手在她肉嘟嘟的脸上刮了一下。

他轻声说：“来，跟我念，妈——妈——”

小丸子眨巴两下眼，十分流畅地跟着他学：“妈——妈。”

许丞不说话了。

料理好妻子的身后事之后，许丞没有消沉太久，迅速从亡妻的痛苦里振作了起来。

他没有留给自己太多伤心的时间，他还有女儿在家里等着他，等他回家。

小丸子尚还不清楚那些沉重的生离死别，这会儿正低头捣鼓着何颂给他买的新玩具，弄出叮叮当当的响。

两个大男人就坐在沙发上喝茶，偶尔抬眼看一看她。

看了一会，许丞终于开口说：“我打算把手里这份工作辞了，然后找一份稍微清闲点的工作。”

何颂转眼，许丞解释道：“丸子本来就没妈了，我不想她一个人长大。”

何颂听了，掌心摩挲着杯子。

片刻之后，他抬眼对许丞说：“我理解你，但是你要想清楚，这年头工作不好找。”

许丞垂眼看着浮浮沉沉的茶叶，低声道：“但我好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何颂手一顿，似乎是摆了摆头。

“你再考虑考虑吧，要把孩子培养出来，未来用钱的地方只多不少。”说着，他转过眼去，目光重新落在小女孩身上。

声音不由地放慢了。

“如果你不放心丸子，我和南晓都会经常来看她，我们可以一起把她抚养长大。”

他没有用庄重的口吻，许丞却豁然抬头，认真地看了过去。

如果这话是别人说出来的，许丞只会当他是客套；可这话是从何颂嘴里说出来的，那效力和重量就大不一样了。

许丞了解何颂，他比任何人都更看重承诺，也更遵守承诺。

比起善良，他首先是个守约的人。

许久之后，许丞嘴唇微张：“……兄弟，谢了。”

再多的话到嘴边，研磨之后也只剩下这一句——

谢谢。

哪怕生活待我再恶劣，抢走了我太多太多，可是它仍存一丝怜悯，把天下最难得的朋友留在了我身边。

气氛一下子变得煽情，何颂有点不自在，撞一下旁边人的胳膊，“差不多就得了啊，又不是第一天认识。”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半，再开口时声音湿润不少。

“怎么说这也是我干女儿，又不是为了你！”何颂笑着说。

许丞也笑了：“我也不是图你啊，我是图俞主编，毕竟是个闺女，旁边还是得有女人在。”

说到这里，许丞终于想起正事了。

他转眼问何颂：“这戒指都送出去了，你俩打算什么时候把事给办了？”

听到这个问题，旁边刚才还笑逐颜开的人秒速陷入沉默。

何颂向后一倒，整个人往沙发里靠了靠，手搭在眼睛上。

气若游丝地轻叹一声。“……你别提，别提。”

许丞欲言又止。

其实早有预料。

二十年不敢面对也无法解决的心病，也不会马上就变简单。

按理来说，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何颂自然没有多等的理由——

在送完戒指的第二天，他就给还躺在医院的肖芸打了电话。

在电话里，何颂说得极尽详实，试图用真诚感化固执的母亲，甚至每一个停顿都经过斟酌拿捏。

结果结局毫无悬念。

甚至比想象中更糟糕一点。

肖芸沉默许久，再开口时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她眉毛一竖，淡淡道：“我不同意。”

何颂还想说点什么，肖芸直接打断他：“就这样，妈明天就办理出院手续。”

通话结束。

何颂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沙发抱枕里。一旁的小丸子直愣愣地看着，眼睛冲他眨了两下。

然后咯咯笑起来。

何颂抬起脸，看小家伙就这么又笑又拍手，不知怎么的就从里面听出了嘲弄的意味，心里噌的升起一股不忿之情。

但又不好意思和这么半大点的小孩过不去，于是何颂一脚踹在许丞屁股上，恨恨道：“我才离开丸子多久啊，你怎么就给我姑娘带坏了？！”

当爹的十分委屈。

“关我什么事啊！”许丞撇撇嘴，对何颂说，“而且这小丫头片子就是怪没良心的，我上次在厕所门口摔了一跤，她笑了整整一天呢——”

两位奶爸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同时叹了口气。

电话谈判是以失败告终，何颂打算等学校这边的事忙完，再和母亲当面谈谈。

不过，多的是他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那边肖芸气呼呼地把手机啪的摁在桌上，棋也下不下去了，坐在窗边闷闷不乐。

隔壁床的老大爷劝她：“你这是何必呢，儿子也不小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还坏人家的姻缘。”

肖芸没有动静，大爷又说：“你这当妈的也忒狠心，真忍心看他打一辈子光棍啊？”

肖芸被噎了一下，抬眼，闷闷地说：“你是不知道，这个姑娘她是——”

说到这里，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闭上眼。

仿佛还能想起那个夜晚，那股酒精和血腥味交缠的恶心。

“算了，你不懂的。”肖芸拳头攥得紧了紧。

再睁眼时，她又坚定下来。

“有些事情，不是靠时间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肖芸平静地说，“这只要心里有一根刺，两个人就没法真正走到一块去。”

她语气坚决，大爷又盯着肖芸看了看，最后只无奈地摆了摆头。

这时，门被打开一条缝。

小护士探一个脑袋进来，操着一口乡音问道：“肖芸是这个房间的吗？”

肖芸点头，小护士看向她，说：“哦，护士站，有你的朋友找。”

“朋友？”肖芸皱着眉，重复一遍。

何颂平日里不喜欢与人深交这点便是随了肖芸。母子俩虽然与人为善，但真正来往多的着实没几个。

再说，她病倒这件事情并没有大肆宣扬，知道的人应该少之又少，肖芸乍听到“朋友”这词，第一反应竟然是有点莫名。

小护士点头，“对，她说是你的朋友，叫——”

一时间想不起来，她干笑一声，“稍等啊，我去帮你问——”

“周秀萍。”

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从护士的后脑勺响起。

肖芸下意识地看过去，在看见来人的一刻，嘴巴微微张开，一脸的难以置信。

周秀萍推门站在门口，她手里拎着果篮，神色未变。

片刻之后，周秀萍淡淡说：“我来看看你。”

风波过去之后，何颂很快接到了校领导的接见。

整个过程毫不意外地延续了校领导惯用的体量和时长——坚决贯彻了能用两句话说的绝不用一个词说，能停顿十秒以上的绝对加价不加量，但凡有间隙给人鼓掌拍照的机会，也绝对不会放过……

这一次会开下来，何颂觉得自己身心已老，直接半截入土了。

会议结束后，他环视了一圈会议室里光明正大驾着的□□短炮，才顿悟——

原来这面子工程是给外人看的。

说起来，这件事情是何颂受了委屈，学校不但没有为老师主持公道，反而第一时间落井下石，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不少网友在官博底下为他鸣不平，校方承受不住压力，只能领导亲自下场，安排了这次“安抚会”。

何颂仰头，看着台上口沫四溅的领导，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

他觉得自己还真是一点都没被安抚到。

好不容易等会议结束，何颂想走的那颗心已经昭然若揭，只是刚站起身，领导再一次捉住了他的手。

不同于刻板印象中的领导形象，这位领导其实长得还相当不错，五官周正，甚至可以用英俊来形容。

只是说话的套词还是一个模子里批量上产出来的。

“小何啊，这次真是委屈你了……”

何颂呵呵干笑两声，尝试着把手抽回来，结果试了两次没成功，只好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不委屈，我也能理解学校的苦衷。”

“那看来你也没什么不高兴了吧？”没等何颂回答，领导马上冲身后招了招手，回过头，又笑眯眯地对他说：“既然这样，不如下次我们就做个简单的采访，也不要你说别的……”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何颂只愣了一秒，随即点头，“没问题。”

看他这么和气，校领导更加过意不去了，一掌拍在何颂背上，豪气道：“放心吧何老师，学校为了补偿你，特意嘱咐你们系在今年出国的名额里把你加上。”他顿了顿，又说，“你过两天，就跟着学校的学术交流团，一起去做访问——！”

说着，笑眯眯地在他胳膊上又拍两下。

“何老师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就适合代表我们学校去国外做交流访问！”

何颂：“？”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四章就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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