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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一个陌生的男人跟踪很久了。
起先,在一个普通的早晨,她拉开窗帘,在阳光照拂下伸了个懒腰。
放眼望去,交错的街道上,早起的行人碌碌赶赴命运划好的终点,熙熙攘攘。
川流不息中,一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他站在不远处的花坛边,戴着一顶黑帽,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五官,只能看到鬓角漏出的几缕头发,黑而零碎。
男人身量颇高,裁剪得体的长裤勾勒出直而挺的腿部线条,冷冽的气质和喧嚣的背景格格不入。
或者说,和整个世界都不相契合。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男人像是有感应般抬起头,直直朝她望了过来。霁红的瞳色在晨曦照耀下,如同雨洗后的夕阳,明亮而深邃。
必须要承认,那是张十分好看的脸。
和她的视线撞上,男人没有任何回避,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眼神里有太多她读不懂的情绪,仿佛在透过她,回忆某种往事。
她被看得有些发毛,狠狠瞪了他一眼。
两艘巨大的飞行器在半空中交汇而过,一艘下沉停站,一艘朝天际处被云雾隔离的高楼驶去,淡蓝色的尾焰在微凉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抬头瞟一眼那栋高楼,在心里给自己鼓气,那是她即将要去的地方,能不能找到工作就要看今天了。
她去盥洗室刷牙,刷到一半,背后传来一个机械的声音:“现在已经是八点三十分了。”
她含着满嘴泡沫,哎呀了一声,赶紧把牙刷往金丝手里一塞,然后用冷水胡乱抹了把脸。
洗簌完毕,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金丝提醒早餐已经准备好。
她轻吁了口气,走到阳台上拉窗帘,那个奇怪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她边吃早饭边划拨着桌嵌屏幕浏览新闻,不小心掉落了片培根,自动触发了一个视频。
短暂的黑屏后,画面中播放着端庄肃穆的婚礼场面,新娘绾着黑髻,披着白纱,年轻漂亮的脸庞上洋溢着喜悦。
她随意扫了一眼,继续埋头苦吃。
主持人激昂的讲解声在耳畔响起:“今天,艾亚指挥官和未婚妻洛洛林终于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两人在教堂交换誓言并亲吻,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
“啪。”她一脚蹬掉电源,擦擦嘴巴站起来,晃了晃左手:“把包给我,金丝。”
金丝从沙发上拿来包,匆匆跑过来,结果被微型吸尘器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他肢体抽搐了几下,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
她站起来看,金丝头颅跟脖颈连接断开,内部的主板电路完全暴露在空气中,闪着火花,缺了两根手指的手还紧紧攥着她的包。
这个机械人是她在二手交易网上图便宜买的,五年来小问题不断,但强大的自我纠错和修复能力让他生龙活虎至今。
原以为可以再服役个五年,没成想栽在这样的阴差阳错上。
她抬眼看了下时间,已经无暇顾及金丝了,弯腰从他手上拿过包,冲出家门。
下楼的时候,碰到一直很抠门的房东基诺,让她务必今晚补齐上月超额的电费,否则就要将她驱逐出公寓。
乘坐空中客车的途中,她托腮看着窗外云蒸霞蔚的景象,内心思量着维修机械人和购买旧款型号哪个费用更合算。
但是一想到还要攒买房子的钱,她就一下子泄气了,只能寄希望于录用她的公司能给个好薪资。
客车到站,缓缓从空中下沉。
乘客自站台鱼贯而出,她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走,猝不及防被后面赶时间的乘客重重推搡了一下,她趔趄了两步差点摔倒在地,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
她感激地说声谢谢,男人却没有松开手。
她抬头,脸色变了变,是早上那个黑发红眸的男人。
她稳住心神,挤出一丝笑:“你也坐这班车?好巧。”
他不动声色地看她:“嗯。”
更加坐实心中的某种想法,她垂眼看手臂:“能放开了么?”
他轻笑了两声,音色低沉悦耳,终于松开手。
皮肤接触的地方透着火热,陌生的男性气息萦绕不去。
她假装淡定地理理头发,头也不回地走了。
十字路口的浮空新闻窗复播着婚礼片段,她不经意扫了一眼,然后愣住。
想不到那个跟踪狂竟然和星系联盟指挥官长得这么像,眉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但是没空多想,她穿过人行横道径直走进一幢恢弘大楼。
无形传媒集团一直以财大气粗的形象示人,但是没想到在人事方面如此小气。
面试她的hr是个名叫柯玛的性感女人,她双腿交叉,翻了翻简历,拿眼尾扫她:“你的资历太浅了,我们恐怕提供不了你的期望薪资,顶多给你法规内的最低月薪。”
“当然,”柯玛站起来将简历还给她,撩了撩波浪卷发说:“要是你接受不了,欢迎离开。”
虽然很想起身走人,但是一想银行卡余额上的不超过五根手指头的数字,还是一咬牙答应下来,随后被分配到无形传媒旗下籍籍无名的地理增刊组。
七天观察期后,她正式上班,被上司打发去甘恩的伊格纳盐湖拍摄一组风光照。
公司租用的廉价飞行器路途中出了点小状况,飞到目的地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她背着相机包跳下飞行器,急匆匆地跑到盐湖中央架设三脚架。
调整好角度参数后,她俯下身眯起一只眼看镜头。
镜头里的盐湖风光很美,蓝天压覆着浅水,浅水倒映着蓝天,浮云投下的阴翳掠过湖镜,偶尔惊起一两只鸟雀。
连续拍了几张都不是很满意,她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挽起袖子把长发扎成马尾,边在盐湖中转着边思索构图分镜。
天色渐晚。
她找到一个绝佳的地点,正要跑去把相机搬过来,瞥见原本空旷的浅滩上多了一个人。
那人远远立着,影子被下落的夕阳拉长,不知道伫立了多久。
或许是某个游客,她甩甩头,不打算理会,将相机放回背包,收好三脚架抱着转移阵地,一转身,发现那人正一步步朝她走来。
由于背光的缘故,面容并不清晰。直到走近了,她才看清是曾经一而再再而三遇到过的男人。
渺无人烟的效外,再加上跟踪自己已久的男人,是足够危险的组合。
她咽下一口唾沫,出于直觉后退两步。
男人还在逼近。
她扭身就跑!身后意料外地没有传来追逐声,她舒了一口气,脚步放缓,刚想回头探查一下情况,却发现自己整个躯体都僵住了。
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被迫保持双手伸出抱着三脚架的姿态。
身后传来不徐不疾的脚步声。
男人走到她面前,抽出三脚架丢开,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目光含笑说:“你这个姿势,还挺适合接吻的。”
“别过来!”她开始害怕了,抖着声音问:“你要对我做什么?”
男人不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投下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
他越沉默,她越心慌,脑子里走马灯似得闪过很多残忍的奸杀案,差点掉眼泪。
只不过这个男人有张清俊脸,完全无法让人同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者联系在一起。
等她回过神来时他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他捧着她的头,眼眸深邃如海,背负着万丈金光,吻上她。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
男人阖着眸,浓而卷的睫毛被光染成淡金色,稍显凌乱的发梢贴在额间,随风飘扬。
这和想象中的强吻不同,没有霸道的长驱直入,他仅仅在她嘴角辗转流连,濡湿温柔的吻带着试探与缠绵,唇齿间盈满甘甜的气息。
这样的小心翼翼,犹如汲取一颗珍宝的光辉。
她完全愣住,似乎时间完全停滞在这一刻,整个伊格纳盐湖仿佛陷入了沉睡。
他插入她发间的手指微微颤抖,好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气息也逐渐急促。
随后化为野蛮到近乎撕咬的吻,她被迫回应着。
在纠缠最激烈的时候,男人突然放开她退了一步,默默看着她。
“有喜欢的人了么?”
“关你什么事!”
男人抚上她的脸,用拇指摩挲着:“怎么红成这个样子?”
顿时惊惶化作了羞愤,她皱眉喊:“你……你别碰我!”
“这样吧。”男人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说句你爱我,我就还你自由。”
“你说什么?”
“说啊。”
她把嘴唇抿地紧紧的,对他怒目而视。
良久,“不说算了。”他自嘲地笑笑,缓缓往后倒退,一字一句说:“我爱你,维奥。”
“喂,我不叫维奥。”
“我知道。”他颔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等等!”她脱口而出,动了动手指才发现禁锢已经被解除,她踉跄着追了两步问:“你是谁?”
他却仿佛没听到般,慢慢走远,融入无垠的水天一色中去,背影有说不出的孤寂和落寞。
她一时怔住,长风拂过,她柔了柔有些酸涩的眼睛,再度睁开时,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霞光中。
世界开始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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