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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老旧的台灯坏掉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至于它为什么偏偏在半夜坏掉,就不得而知了,我猜想应该是开了太久导致台灯内部元件过热短路导致的。

然而我伸手摸到灯罩的时候,却没比我的体温高出多少,在这种温度下根本不可能烧断保险丝。而且,有脑子的设计师设计的台灯,好好开着怎么会短路呢?这个说法简直是自欺欺人,一定是有什么东西造成了灭灯。

一丝恐惧萦绕在我的心头,好在屋子外面发电机的上面还有一盏自带的灯,我走到窗户旁边,那盏灯还亮着,微光透过窗玻璃和木板的缝隙照进来,让我感觉好了些,随着我的眼睛对黑暗的适应,屋子里面的景象也慢慢的看得到了,虽然还是很黑,但是至少我不是无头苍蝇。

我很想低头看一眼时间,但是这块电子表又不会发光,我在黑暗中摸到我的柜子,从里面掏出一包火柴。

这包火柴是我在那个装罐头和淡水的储物格里面找到的,浮夸的包装盒上写着“polska”和一个戴着军帽的士兵的形象。

那个单词意味着波兰,这个时候敢用国家的名字给火柴命名的厂家已经不多了,我心里自然有数。感谢这个牌子的火柴,包装盒的里面有一层牛油纸,这才没和那袋霉掉的饼干一样受潮,这些挖储物格的白痴,也不知道把防水布铺的厚实一点。

摸出一根,我摸索着在黑暗中划了一下,随着呲啦一声,黑暗中,一团跳动的火苗伴随着烟雾诞生了,我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硫磺味道。

现在是凌晨三点钟,用外祖母的话来说,这个时候是夜晚最浓重,最黑暗的时候,在研究所里面曾经有一本杂志被加夜班的同事们传阅,在这个年代这种东西不可多得,所以连我也有印象,里面描述过一个故事,就是主人公半夜起来上厕所照镜子撞鬼的故事,我还记得,坐在我隔壁桌的,胆小的胖胖的特鲁别茨依科,他被那个故事吓得不轻,这家伙本来有夜尿的习惯,他一边吃着他早上的第三个撒满白糖的甜甜圈一边跟我们说,自从看了这个故事以后,在被子里面宁可憋炸,也不敢起来上厕所,差点尿裤子里。当时把我们逗得哈哈大笑。

火柴熄灭,我顺手把火柴杆儿丢在地上,在火柴杆儿落地的时候,窗户忽然啪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给了窗户一巴掌。

我浑身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借着发电机的光,我看到窗户外面虽然是正常的,但是上面有一个手印,那个手印很细长,简直不像是人类的手印,刚刚有什么东西在上面拍了一下。

发电机的光黯淡了一下,我看见窗户上的手印竟然消失了,当光线再次充足起来之后,那个手印也没有出现。

我把钉板揣在怀里,今晚看来是和憋尿的特鲁别茨依科一样睡不着了,如果这是闹鬼的话,钉板似乎没什么用?那我应该拿什么保护自己?苏维埃的镰刀锤子,还是人民内务部的工作证?

玩笑归玩笑,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倒是感觉耳朵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人在我耳边说话,说的话很细碎,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教徒祈祷的声音。

外边传来呜呜的风声,低语的声音在风声中也变得更加明显了,简直是有人拎着你的耳朵,把邪恶的悼词往你的耳孔里灌。

黑暗中潜伏着什么东西,我真的应该离光近一些。

我划着火柴,摸到庇护所唯一的那盏台灯,徒劳的抓住它的拉环开关,嗒嗒嗒的拉着,然而这努力只是让台灯爆出了点儿火星,随着火柴跳动的火焰逐渐微弱,黑暗又开始在房间里像顿河一样流淌,几乎要将我淹没,让我窒息。

外面的灯光也熄灭了,那么突然,我顿时淹没在四面八方都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整个避难所一片漆黑,发电机还在嗡嗡的转,然而灯根本不能稳定的亮起来,有时亮,有时灭。

我是那么清楚的看见房间里面的那些影子在游走,它们像幽灵一样穿梭在灯光的缝隙里,在有光的地方接近透明,在微光的地方,它们的形体变得可见,怪异细长的手,狰狞的头颅上长着恶魔般的尖牙,像是要择人而噬,我被这些蛇一样的影子包围,它们狞笑着吐着信子看着我,耳边细碎的低语也越来越急促,简直要令我发疯。

我警戒四周,手里握着钉板,那些影子起初只是试探,然后越加肆无忌惮,我就像被鬣狗包围的猎物一样,顾此失彼。只能后退到墙边,这样可以减少一半的受击面积。

一个影子发出痛苦的尖叫,我的脑袋里像有一颗定时炸弹被引爆了一样,痛苦的蹲了下来。就在这时,一个影子冲向了我,我胡乱的挥舞着钉板,然而它没有形体,在穿过我身体的一瞬间,我感到了胸口被一辆坦克撞了一下,顿时岔了气,跪在地板上捂着胸口动弹不得。

嘴角溢出了鲜血,喉咙里,口腔里,都是那种腥甜的味道。我止不住的咳嗽起来,温热的液体星星点点的洒在地上。

房间里面的家具也受到了那些影子的攻击,它们在黑暗中寻找着我,那个大衣柜倒了下来,终于哐啷啷的散了架,里面的东西哗啦洒了一地。

狂风暴雨一般的袭击持续了五六分钟,它们终于安静下来,像蛇一样围绕在我身边,蹲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我。似乎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满意,一些影子开始发出笑声,我听见一个女人细长的笑声,一个孩子稚嫩的笑声,老人沙哑的笑声,中年人低沉的笑声,还有一个巫婆般的,尖利的笑,笑声中带着邪恶的愉悦和欢欣,像是捕捉到了猎物。

我的眼神中流露出了绝望,然而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挥一次钉板来驱赶他们了,我就要死了。

很多年后我回忆起那个晚上的景象,依然会忍不住的全身发抖,那是我离死亡很近的一次,你无法和影子战斗,那种在对抗未知事物的时候深深的无力,根本不是没有身临其境的人能够体会的。

“光......”被影子吞没前,我最后颤抖的挤出一个单词。

血红色的亮光大作,伴随着还有燃烧棒剧烈燃烧发出的嘶嘶声,镁粉产生的巨大光焰在我面前犹如日出般耀眼,那些影子如同筛糠般颤抖,发出恐惧的尖啸。

我挥舞着信号棒,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驱赶着黑暗,它们像是潮水一样退却。

当我的手麻木的砸到墙壁的时候,信号棒掉在了地上,几乎是同时我也倒了下去。像是濒死的鱼一样大口的喘息着。多亏柜子打碎的时候,一支信号棒滚落到了我的身边,它的引线一度离我的手只有几厘米,然而我几次都错过了,幸亏,我在最后一刻摸到了它。

商人说的没错,这玩意真的可以在关键的时候救命。

我躺在地上,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好在没多大问题,这些影子的冲击力虽然像是开着坦克横冲直撞,但是这种重攻击一两下并不致命,缓过来就好了。

信号棒的嘶嘶声消失了,开始进入稳定燃烧阶段,我望着火焰陷入了沉思。

我忽然又对这个长着蘑菇,戴着面罩的家伙感兴趣起来,他的面容和我是那么的相似,又三番五次的指点我,打开避难所里面隐藏的储物格,卖给我信号棒救我一命,他到底是什么人?会不会和我心里猜想的如出一辙,是上一只探索队的成员?

“21”号区域,在基地里面一直是一个不祥的代名词,更早的小队我不清楚,但是我来到基地的这些天,也听到一些上一只小队的事情。据我所知,上一只派出的探索队大多数都是由军人构成的,他们返回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半多的人,精神状况都很不好,剩下的人也多少身上带着伤口,当被问及在里面经历了什么的时候,他们都闭口不言。

诡异的是,身上的伤口大多数是枪伤和子弹擦伤,这让医生们匪夷所思,毕竟,森林里面的居民不太可能有太多像枪一类的武器,敢于用枪械向全副武装的正规军进攻,更是史无前例。

对小队成员的询问一直持续了足足一天,队医从一个受伤的士兵身上取出了一颗子弹,令人惊讶的是,这颗子弹和他们使用的步枪是同一类子弹,口径,编号都一模一样。

开始有人怀疑小队里面一半的成员死于自相残杀,从他们剩余的弹药来看,应该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对射,第二天莫斯科派来的人就到了,那只小队在全副武装的克格勃的押解下,被直升机接走了,他们的下场不得而知,总而言之,好几天基地都沉浸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

商人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和我一样被遗弃在森林里面的,他是上一只搜索队的成员,然而从他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我也不太可能拿刀架他脖子上逼问他。

信号棒燃烧的火光逐渐微弱了下去,看样子最多还能撑三四分钟,我把最后一只信号棒握在手里,如果那些黑影再出现,我只能用掉最后这张底牌了。

好在我再也没有听见那些悼亡者一般的低语声,也没有看见令人不安的黑影,这个时候,室外的灯光和我的台灯逐一亮起,我顿时被淹没在雪亮的光芒中,有点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强光,我伸出手捂住眼睛。

但是我敏锐的捕捉到,屋子外面除了发电机运转的声音,还有脚步声。我顿时警觉了起来,在地上摸到钉板,我蹑手蹑脚的来到了后门。

脚步声在我的面前停止,我瞥了一眼脚下的捕兽夹,一脚把门踢开,不管外面的是什么东西,它想要攻击我,必须先踩到捕兽夹的上面,等它被夹住的时候我就钉板侍候。

踢开门后,我看见商人的手举在半空中,刚刚想要敲门,我俩尴尬的对视。他的防毒面罩后面的脸虽然带着一抹疲惫,但是掩盖不住他的微笑。

男人对我点头致意。

我一脚把捕兽夹踢开,让他进了屋。“晚上不要在森林里面乱晃,外面很危险。”我拉上门栓,对他说。

他就像一团波澜不惊的死水,不慌不忙的掏出木炭笔,撸起袖子在胳膊肘上面写着什么,我注意到他的皮肤很苍白,似乎没有一点儿肌肉的光泽,猜想是这家伙昼伏夜出,见不得光,变成小白脸了。

“你的发电机有一点故障,我帮你修好了。”

我哭笑不得,原来刚刚的脚步声就是他在帮我修发电机。

“希望我的信号棒帮到了你。”他又擦掉那行字,接着写。

“那些怕光的鬼影?你知道它们是什么东西?”我问道。

“森林里面的悼亡者,它们都是森林里面死去的人,到了晚上就会出来活动,不过不是每天晚上都来,没有规律。”

这行字几乎把他整个胳膊都写满了,我点点头,从它们怕光和会灭灯这两个角度来看,信号棒似乎是唯一抵御它们的方式,看来这只信号棒我还得留着。

但是,商人既然夜间还能在森林里赶路,这说明那些影子不会攻击他,这又是为什么呢?面前这个男人身上谜一样的过去,似乎也隐藏在他的披风和防毒面罩下,永远不得而知。

我示意他在我的床上坐下,同时从我破碎的柜子里面掏出一个罐头,递给他。商人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表示不要,不过他把麻袋放在地板上,然后随意的坐下,他似乎对我真的很放松。

我们就这样一直待到了天亮,我把我的杂志递给他,他一直翻阅着这本破破烂烂的杂志,我注意到,当他第一眼看到杂志上面的摩托车的时候,他的眼中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他对两个轮子的这个东西很感兴趣,但是又好像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他似乎对森林外的世界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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