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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几家大中型国营厂招新职工的事情,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石头,涌起了轩然大波。
许多社会上浪荡的年轻小伙子被父母拘在家里准备着去应聘,他们的父母则像没头的苍蝇,到处打探关于应聘的小道消息。
云州酒厂贴出招聘启事的当天,就被闻讯赶过来的群众给团团围住,整整围了小半天,不仅堵了装货卡车的进出,还影响了酒厂职工的进出。
后来还是附近的警察局听说了,派人过来维持秩序,又疏导已经看过启事的人离开,这才没有酿成踩踏事故。
比起其他自建国后才陆陆续续建起来的国营厂,云州酒厂历史最为悠久。
清朝末年,云州当地有户祖辈以酿酒为生的小户人家,生得一子,自幼跟在父祖辈身边耳濡目染。长大后,花费数年时间钻研技术,改良酒方,使得龟缩在周边县市的酒畅销省内省外,喝过的就没有说不好的。
建国后,酒作坊被收为国有,酿酒方子自然也上交国家。
自建成,酒厂就是云州的纳税大户,没有之一。
云州人皆以在福利待遇最好的云州酒厂工作为荣,要是谁谁在外面说是酒厂职工,都会被人高看一眼。
酒厂每年就几个名额,要么内部消化,要么就是分配来的大学生,几乎没有公开招聘过。
现在酒厂松口了,不要说围观群众了,连维持治安的警察看到了,都有些蠢蠢欲动,哪家没几个头疼的亲戚呢。
云州风扇厂的情况没有酒厂那么夸张,但也许多人络绎不绝地赶来。
去年,风扇厂大出风头,一时间把酒厂都比下去了,赶过来的人或左邻右舍或亲戚朋友中有在风扇厂工作的,心里大致清楚工资福利待遇。
于此相对的是,纺织厂门前冷冷清清,人数也最少,在这里工作又苦又累,工资还最低,着实吸引不了多少人。
一般来这里的人都有自知之明,知道去其他热门的国营厂竞争不过那些有技术有学历的人,保险起见,只能选择这里,好歹也是国营厂,旱涝保收。
一时间,云州各方各面被国营厂招人搅得风起云涌。
风扇厂招聘启事上大部分岗位注明高中学历皆可报名,技术工种则放宽至初中学历,看着门槛不算太高,实际上科室车间招人都要经过面试,笔试。
面试那关好过,可笔试就不好过了,考题由专业人士出,保管能刷下一大批没有真材实料,想浑水摸鱼的人。
只有经过大浪淘沙,才是厂里想要的人才。
考题出好,打印好,封存统一交到人事科锁到柜子里保存,到了笔试那天,再由人事科分发下去,尽量减少泄题的可能。
这些前期准备事又多又繁琐。
比如现在要先安排好报名当天接待的工作,以及面试笔试那天的现场布置和工作人员安排。
许娇娇所在的人事科因为这些事,忙得脚不着地。
这天,从没私下联系过的大嫂张燕兰破天荒地来了个电话。
许娇娇话筒里先听到她熟悉的笑声,然后她才开口道:“二妹,最近在忙什么?怎么都见不到你人,每次去爸妈那里找不到你,辉辉都说想姑姑了。”
她还从来没被张燕兰这样关心过,一时间还有点受宠若惊。
至于忙什么,许娇娇就不信张燕兰不知道风扇厂招人的事,既然她装不知道,那她也乐得糊涂。
还有许朝辉,与其说他想姑姑了,还不如说他想要姑姑的礼物了,在这个侄子眼里,她大概就是人形礼物机,有求必应,跟观世音差不多了。
许娇娇不想跟张燕兰磨叽,直接道:“嫂子,你也知道我很忙,那我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燕兰赶紧打断了,“等等,二妹……嫂子其实有事情要拜托你……”
许娇娇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一准有事求她,才会纡尊降贵地打这个电话。
那她就姑且听听吧。
话筒对面,张燕兰沉默了一瞬,“二妹,嫂子有个表弟,长得一表人才,你也见过的,我结婚时他来过咱们家。”
许娇娇忍不住翻白眼,鬼才记得六七年前的一面之缘,何况还是婚礼当天这种混乱时刻。
“我表弟高中成绩不错,考大学就差了几分,没考上……现在他也没个正经工作,回回相亲都被女方嫌弃没工作…….”
所以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许娇娇表示她的耐心都快用完了。
张燕兰继续说道:“我姨妈这不是听说风扇厂要招职工嘛,她就来找我妈,我妈就托我打听一下具体情况,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二妹了。”
说完,她还笑了笑。
许娇娇听着这矫揉做作的小声,微微蹙眉道:“嫂子,具体情况贴在风扇厂门口,可以让姨妈带着表弟多看几回,也就能记得清清楚楚。根本不用特地给我打电话,还浪费电话费。”
来打听消息是假,想知道试卷内容才是真吧。许娇娇揣着明白装糊涂。
“嫂子,领导叫我,下次再聊。”
没等对面张燕兰反应过来,利落地挂了电话。
把手头的工作做完,忙里偷闲的许娇娇竖起耳朵听科室里人聊天。
他们聊得都是最近遇到的烦心事,很多久违露面的亲戚朋友忽然就冒出来了,为自己的儿女来拉关系来了。
开始招聘前,厂里就打过预防针了,三申五令经办招聘事宜的人员不能徇私,一经被查出,会有严重处罚,情节重大的甚至会被开除。
现在风扇厂蒸蒸日上,哪个疯了才会为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冒险,就算至亲还要多多考量呢。
刘大姐最近就因为这些事,为难地不行,她叹气道:“……我连回家都很小偷似的,要鬼鬼祟祟的,生怕被人看到……有时候在家也不能消停,准备休息了,有人来敲门,打开门一看,手里提着礼物来的……你看这事闹得……”
“还是你们住宿舍楼好啊,清静。我家住那一片几十年了,抹不开面子,还要好声好气劝他们提着礼物回去。”
苏丽珍听了,不禁苦笑道:“刘大姐,我住在宿舍楼也不清静,照样会有电话打过来。现在一听有人找,我就头疼。我跟接电话的阿姨说了,除了家人,其他人找我,一律说我不在。树林还取笑我,说我患了电话恐惧症,他家在外地,哪里知道被亲戚朋友围追堵截的威力。”
“是啊,这些男人们根本就不懂我们的为难之处。”刘大姐附和道。
科室里的唯二男士之一钱科长听到了,装没听到。另一位男士张了张嘴,最后也没为男同胞发声。
许娇娇见大家都有这些困扰,瞬间觉得自己算是清静的,到现在为止就接到一个电话,还被她当机立断地怪了。
其实,她能有如今的这番清静,都是因为有许顺来挡在她面前,先一步拒绝了亲戚朋友的委托。
到了报名那天,风扇厂厂门打开,一时间涌进来千余人,现场都有条不紊,井井有条地进行着。
事后,孟厂长在会议上着重表扬了人事科报名工作安排的妥当,然后希望他们再接再厉,面试笔试工作也不能掉以轻心。
面试当天,人事科全员出动充当面试官,不仅如此还把技术科销售科财务科的职员也拉过来一起面试。
从上午九点开始一直到下午四点多,许娇娇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只是午饭时喝了点汤。
人事科准备工作做的细致,统一安排在大礼堂面试,现场有暖气,有热水,要不然许娇娇先熬不住。
这一次就刷下了近一半人,只剩六百多人竞争那五十个名额。
笔试是个星期天,前两天的面试官又充当监考老师。
试卷收上来了,厂办公楼分出一部分人加班加点地批改试卷,然后就是放榜,在厂门口张贴新职工名单,再然后就是新职工入职。
这些环节里,人事科环环都要亲力亲为,不过,厂里已经同意给人事科这个月加奖金了,算稍微能缓解他们疲惫的身心了。
许娇娇这个隐形大款对奖金可有可无,没像科室里其他人那么高兴,毕竟谁手里有这么一大笔钱,还能对一点点小钱钱激动兴奋呢。
许伟杰就比较没出息,他现在不仅连上班的心思都没了,也不喜欢和柱子这些小伙伴勾搭着出去玩了,一心扑在了股票认购证上。
早上出门带着上海财经报,下班回来就抱着收音机准时准点收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又在钻研什么新技术呢。
许顺来看他走火入魔的样子,不禁感叹要是当初高考高复时有这个决心,小儿子早就是许家的第二个大学生了。
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大孙子身上了。
有时候,许顺来休息在家看电视,许伟杰也在家,小兔崽子还会跟自己大小声,让他把声音调低些。
简直就反了天了,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二姐,认购证一本已经炒到两百元,翻了六倍了!咱们是不是去上海卖掉啊?”
许伟杰现在还跟做梦似的,谁能想到不被人看好的认购证发行截止后,价格隔一两天上涨,很快就从三十一本冲到了两百一本。
他手里有一万本,去掉本金三十万,一下子就赚了一百五六十万。不是一两万,而是一百五六十万啊,他的小心脏现在扑通扑通地跳地厉害。
许娇娇成竹在胸,淡淡道:“等着,现在还没到最高价格。”
据她前世的了解,认购证摇号后,摇到中百一店和华联商厦的认购证被炒到近万元一本。
那可是333倍的暴利,当然摇到几率可能不会很高。
要是摇到豫园商城,再以股票面值一元买进,等到最高峰万元抛售。
许娇娇眼眸明亮,唇角微微翘起。
等到这一笔巨款落地为安,到上海北京深圳各地购置房产,凭这些房租和利息,她这辈子吃喝玩乐算是不愁了。
感谢天,感谢地,最该感谢地还是前世那位世交叔叔,因为只小赚一笔,后来看到很多人因认购证暴富,而抱憾终身,才会经常跟她这个小辈聊起认购证,进而让她记住了能使人暴富的认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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