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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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加班和休息日，许顺来每天早上八点去纺织厂上班，跟平时一样，王菊香不到七点就起床，在厨房里忙活开来了。

把面条煮熟，撒上一把葱，浇上一勺猪油，淋上酱油醋，再夹两块昨天没吃完的红烧肉，搅拌均匀，这是许顺来最喜欢的早餐。

年轻时，他一连吃上两三碗不含糊。现在上了年纪，胃口大不如前，只能吃个一碗半了。

等许顺来上班了，王菊香把碗筷归拢到厨房清洗，等洗完了，把他们俩换下的脏衣服放洗衣机洗。

一开始洗衣机就是个摆设，王菊香舍不得用，听说挺浪费水电的，后来禁不过小儿子的劝说，一试之下，竟然就离不开了。

有了这台洗衣机，大大减少她的家务活时间，提升了她的生活质量。

许顺来是维修技术工，天天跟机器打交道，他换下的脏衣服又是油污又是汗的，非常难清洗。

王菊香通常要花很大的力气和时间来清洗，现在放在洗衣机里就能洗跟她花力气洗地差不多，她腰肌劳损的老毛病最近也少范。

把两间房里外打扫了一通，再把脱过水的衣服晾好，王菊香洗了把脸，就拎着菜篮子去买菜了。

路上，认识她的不认识她的人都朝王菊香指指点点，虽然有点奇怪，但她没挂在心上，而是一门心思往菜场去。要是去晚了，就买不到又新鲜又便宜的菜了。

王菊香先去了一直光顾的菜摊，这里的老板娘卖了七八年菜，一向诚信不缺斤少两，所以只要她家有的菜，她就没在别家买过。

老板一看到她，不禁惊呼道：“王师母，你今天怎么有心情出来买菜啊？”

王菊香对她笑了笑，然后边挑茄子，边说道：“就算是什么重大节假日，也不耽误我买菜。我家老头子的脾气，每天最少要有个新鲜菜，不买要发脾气的”

说完，她好像想起什么，又道：“老板娘，你还没跟我说，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这一路过来，老有人看着我指点。”

老板娘瞪大眼睛，“王师母，这么大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啊？”

王菊香摇摇头。

“你家二女儿是不是在风扇厂上班，叫许娇娇是吧？”

“是啊，风扇厂就一个许娇娇。难道她出什么事情了？”话音刚落，王菊香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老板娘看她误会了，连忙把许娇娇中了辆小轿车的事情，一五一十给说了。

云州毕竟又不大，风扇厂里职工姻亲关系又遍布各大国营厂，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许娇娇有点名气，是风扇厂厂花。

没两天，她中头等奖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大街都知道了。

老板娘艳羡不已，“王师母，你真好福气啊，女儿这么本事，中了辆小轿车，以后就可以载着你们老俩口出门兜风了。”

王菊香提着满满一篮子菜，里面还装着老板娘送的两个西红柿，脑子乱哄哄地回了家，

刚开门，就冷不丁地听到旁边一声“妈”。

王菊香被吓了一跳，脚不禁一软，一双手适时地伸过来，搀着她进了屋。

张燕兰把婆婆扶到床边坐下，转身去拿暖水瓶倒水，然后殷勤地递给她。

王菊香见她这表情神色，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小夫妻又吵架了，儿媳妇这是找她撑腰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水，搁到一边的桌子上。张燕兰也顺势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难道伟民又去买奖券了？”说起这个，王菊香头就有些痛。

谁会想到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三不赌钱，一向老实的许伟明会偷偷瞒着张燕兰，花了一百多去买奖券。

要不是张燕兰又哭又闹把事情闹到他们老夫妻面前，王菊香根本想不到大儿子会有这个胆子。

大儿子一个月工资不到三百，等于一下子花了三分之一，难怪张燕兰反应会这么大。

张燕兰看了眼她的脸色，笑盈盈道：“他哪里还有那个胆子啊。妈，您放心，经过上回您和我爸的耐心教育，伟民已经保证再也不会买奖券了。我今天来是因为二妹的事情。”

王菊香顿时了然，准是冲着二女儿中奖的事情来的。

果然，只听张燕兰继续说道：“妈，我听同事说二妹中了辆小轿车。你说二妹也真是的，这么大的喜事也不跟我和她哥，还有您们二老说一下，让我们跟着一起高兴高兴。”

王菊香神色平静，没有理会这暗搓搓挑拨母女关系的话。

“娇娇受领导器重，工作又很忙，没时间跟我们说一声也很正常。等她回家了，就会事情说给我们听了，我们不着急。”

张燕兰这次回婆婆这边，可不是为了惹她不高兴。

见婆婆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张燕兰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妈，你说二妹一个姑娘家的，留着辆小轿车既不顶吃，也不顶穿，还不如换成钱，不是更实在嘛。”

张燕来以说笑的方式把自己的真正目的说了出来。

她其实也很眼热小轿车，要是许伟民能开着小轿车上下班接送，那多体面，多威风啊。

但他们就是小工人，没权没势的，开这么好的车难免遭人嫉恨，还不如换成钱更实在，她就不信，公公婆婆真能不给儿子孙子分一些，全让以后准会嫁人的女儿带走。

女儿再好，以后也是别人家的人，儿子再坏，那也是自家的根。

毕竟这不是小钱，她都打听过了，一辆这样的小轿车最少十五万呢。

原来儿媳妇打的是这个主意，王菊香暗暗叹口气。

于心里来说，她对待儿女们一向一视同仁，没什么偏差。但如果哪个子女过的不好，她也是希望有出息的子女能拉拔一把，毕竟是亲兄妹。

而许娇娇除了婚姻不顺，其他的样样都好，工作出挑，受领导重视，就是父母眼里有出息的子女。

“这件事情，我和你爸做不了主，小轿车是娇娇中奖得的，又不是我们给她买的，是留是卖都要她自己拿主意。”

说着，王菊香看看墙上的时钟，“都这个点，我要抓紧做午饭了，待会儿你爸就要回来了。燕兰，你今天是请假出来的吧，这会儿回家也要现做，要不留下陪你爸一起吃饭吧。”

张燕兰闻言，讪讪一笑，忙摆手道：“不用了，妈，我就请了一上午的假，现在回厂里还可以赶上食堂开饭呢。你不用替我准备，我这就走了。”

说也奇怪，张燕兰嫁进许家七八年了，许顺来对她客客气气，从来没冲她发过火。但张燕兰就是莫名地有些怕这个看着脾气就不好的公公。

总觉得他把自己看的透透的，她什么小心思，公公仿佛都知道，只不过没跟她计较而已。

过了半小时，许顺来回家了，看到王菊香在摆盘子，搭了一把手。

摆好盘子，王菊香给他盛了饭，许顺来拿起筷子夹了块炒鸡蛋，吃了一口，眉毛紧皱，囫囵地咽下肚了。

“怎么了，是不是炒太咸了？”

看到许顺来难以下咽的模样，王菊香也夹了块炒鸡蛋，是刚才放盐时没留神，多放了。

“我再回锅炒炒，多放点糖，把味道遮掩过去。”说着，她端起炒鸡蛋。

一双粗糙的大手从她手里拿走了炒鸡蛋，“算了，再炒浪费煤气，又浪费糖的，就这么吃吧，下饭。”

最后，一盘炒鸡蛋都是许顺来吃的。

饭后，许顺来喝了满满一茶缸子放凉的开水，然后，扭头问心不在焉的王菊香，“今天家里是不是来人了？”

王菊香点点头，却答非所问，“娇娇中小轿车的事情，你知道吗？”

“今天刚知道的。”

许顺来一上班，就有工友围着他不住的道喜，起哄着要他请客，后来看他确实不知情，工友们就把二女儿中奖的事情跟他说了。

“燕兰上午来了，她也是跟我说娇娇买奖券中小轿车的事情。”

“她就说这些了？”

以许顺来对儿媳妇这些年的了解，那就是个无利不早起的人，不会为了单单告诉老伴这件事跑一趟。

“她想让娇娇把车买了拿钱。”

许顺来嗤笑一声，“我看是她想分车钱吧，咱们这个儿媳妇啊，一碰见这种事情就特别积极。”

不过，她搂钱到最后都是为了伟民和辉辉，还有他们那个小家，所以许顺来总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出格就算了。

许顺来摸着脑袋，沉吟一刻，道：“这次没达成目的，咱这儿媳妇估计不会死心，下次还会再来，你不要搭理她，我们要是真按着娇娇把车卖了，再把车前分给她一份，娇娇伟民的兄妹情分也就毁了。以后伟民要是有什么事情，娇娇也不会帮一把，因小失大，燕兰的眼界还是太窄了，只顾着看眼前。”

这也是王菊香不喜欢张燕兰的一点，只顾眼前，不想日后。

王菊香深深叹口气，道：“我知道该怎么做，小时候盼着他们长大，好不容易把他们兄妹三个拉扯大了，还有操不完的心，这儿女都是债。”

许顺来伸手拍了拍老伴不复年轻时光滑细嫩的手，嘿嘿一笑，“怕啥，不是还有我，有我跟你一起还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