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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盛淅,展信佳。」
——晚自习正中,归归抹着眼泪,在自己新买的小日记本上,给自己的前同桌写信。
她非常难过,因为自己只是一个柔弱又可欺的小女孩,如今在外孤苦无依,学习压力又大,高考考得很糟糕,都还没出成绩就已经出现在高复班啦。
而且已经度过了好长、好长时间……
呜呜,好苦。
复读龟龟擦了擦眼泪,在小日记本上写下了第二句话
「姓盛的,我愿意不结婚不嫁人不谈男朋友进尼姑庵日夜青灯古佛信女一生茹素换你今天吃屎。我用余生讨厌你。」
她的新同桌是个考试失利的姑娘,成绩一般,居然还挺喜欢她,察觉到归归脑袋上冒火,靠过来问“又是那个不喜欢你、残酷地拒绝了你的男人?”
归归含着泪花,十分委屈地点点头
“嗯。”
“好哦,我们大家都讨厌他,”那姑娘笑眯眯的,看着归归“今天准备骂他几句呀?”
余思归眼眶里都是泪水,想起今天是清华报道的日子,含泪回答“没想好,等到我不想骂他为止吧。”-
余思归是那段日子才发现,自己在一中,是过着蜜罐里的好日子的。
高复班不比市一中,两周才放一个周末。放的那个周末还非常非常短,思归这种从市区来的学生路途颠簸,连回一趟家都赶不及——而高复班四个周才放一个大的,而所谓大的周休,也不过就是一个完整的周六而已。
第一中学早晨七点半上课,归归能睡到六点二十;但在地级市的高复班,她早晨五点半就得起床。
而且还是住校。
思归几乎没过过集体生活,在五点半的统一闹铃中无所适从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最终还是适应了。
——入乡随俗。
日子其实也不算难过。
思归的高复班挂靠在下头地级市的重点高中里,师资比不上一中,但也不算太拉;余思归凭着644的成绩免了学费和学杂费,而且被特别关照地塞进了重点班。
“为了清华北大来的吧?”招生老师看了归归的成绩,当场问她。
余思归听了沉默良久,摇了摇头,答道“不全是。”-
……是为了一个承诺。
我是为一个临终的承诺而来。思归想。
「我答应了她,我要去看看。」-
高复班压力非常大。
不光是成绩,光这班级的氛围就挺恐怖,余思归头一回踏进班里就他们被吓了一跳。和当初尖子生云集的十班不同,这个班里弥漫着一股不成功则成仁的气息,非常凝重,而且大家的背景各不相同……归归谨慎地在前排坐下,掏出课本。
她掏书包时,忽然碰到一本很厚的书。
封皮很白,很容易脏的特种纸,印着火红的油墨。书封上写着《重走在公路、河流和驿道间寻找西南联大》。
书已不新了,因为在贺老师家里打了好几年的滚,已经起了毛边,像经历了那年席卷华中南北的战火。
这是思归在去拿毕业证的那天,贺老师送给她的书。
归归翻开扉页,上面写着贺老师的赠言
「不要害怕冒险,那是自由的一部分。
贺文彬赠」-
……
话虽然是这么说,复读其实还是会产生很多不必要的压力。
归老师头回来到这么陌生的环境,更是头回住集体宿舍——八人间,集体卫生间,还要当着别人的面换衣服。思归一开始脸皮薄,不肯当着大家的面换,一定要去厕所,结果去了几次,感觉集体厕所的味道和颜色实在是难以忍受,终于舍弃了一点坚贞不渝。
……不在人前换衣服的坚贞不渝。
睡前,归归蒙在被子里,将衣服拽来拽去,终于勉强脱掉了自己的短袖。
她同桌那姑娘倒是挺大方,刷刷脱光换上睡裙,集体生活过得异常熟练——简直像是提前进行了大学生活——然后看着被子里蠕动的一大坨,好奇地问“余思归你为什么在被子里换?你不热吗?”
“……”
龟龟把内衣揪出去,含泪心想我从来没吃过这种苦……
下一秒,归归的内衣没放好位置,吧嗒掉在地上。
“……”
思归的某个舍友抱着盆愣了足足三秒,然后对在被子里翻滚换睡衣的龟龟,由衷开口“归老师,我十二岁的时候穿这个。”
余思归“……”
高复班开学没几周已再度喜提“归老师”称呼的龟龟自被子里爬出来,愤怒喊道“我喜欢不显胸的有错吗!”
“这个款式不是不显胸……”那舍友犹豫万分,试图解释“它是……”
龟龟愤怒地正名“它是好穿,不束缚。”
然后归老师趿着拖鞋,拽着自己洗漱用的盆,散着头发跑了。
归归舍友“……”
“不束缚?”她室友不理解地问,“那个款式怎么能不束缚……?”
三秒后室友想起什么,喃喃着问“而且她为什么头发散下来还是圆的?”
“……是吧,”
她新同桌靠过来研究余思归背影,然后说“我也觉得很神奇。”-
这所高复班挂靠在
仲夏夜炎热,八个人睡一个寝室,只有头顶一个小风扇在嗡嗡地转圈儿,床下燃着一个小蚊香盘,借此一夜好眠。
余思归夜里睡得很短,是从去年就落下的毛病,那时妈妈半夜总有点奇奇怪怪的情况,归归睡觉听不得半点声响,一听见就要起来。
而这个毛病又在暑假里加重,变成了一个不愿入眠的归归。
大半夜,余思归趴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被子,悄悄摸出手机,用自己所剩无几的电量刷了一下资讯。
……清华新生报到日。
她鬼使神差地搜了搜清华现场的照片与视频——人山人海,梧桐青翠遮天蔽日,学长学姐们为学生办理报道手续,现场还有给家长专门做来拍照的、很大的一个清华家长证塑料框。
他应该已经到了吧?和父母一起。
思归心里一阵阵发酸,然后比对着电量,把手机关上了。
他应该已经到大学里啦,归归埋在被子里眼眶发红,嘀嘀咕咕,接下来他会军训……然后在军训的时候认识清华里可爱的小妹妹。
归归“……”
思归前段日子经历了人生头一回寝室夜谈,寝室里有个女生高三谈过恋爱,三个周前因为去向掰了,她非常有恋爱经验,是寝室里的头一份。
那个女孩说谈恋爱就是“感觉”的问题,没感觉的话下辈子都不成。
思归听了这句话还遭受了二度打击——她和盛少爷在一起磨叽了两年半,盛淅从始至终连半句都没开过口,要谈恋爱的话上辈子就已经恋爱成功了……
他对我就是没感觉……
下辈子都没有。
思归越想越难过,眼泪汪汪,心想大学是自由的天堂,跟我们复读的不一样,他说不定军训结束就脱单了,盛淅那个狗东西……他长得帅学习好家里有钱为人礼貌,虽然不知道他高中为什么没有谈恋爱。
他如果谈了我还能早失恋一点……但他大学肯定会谈的!
谈了之后,姓盛的再也没有任何回来的必要,毕竟这个城市根本不算他家。他家在上海的,以后就和可爱的清华同学……
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惹。
龟龟翻过来覆过去地念叨,越想越低落,失恋之泪一颗颗往外滚,怎么哭都哭不够。过了会儿又想起妈妈,心里简直溃烂一般。
归归晚上几乎是不敢睡觉的。
我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呢?-
“——我估计算他哥们。”
次日早自习,外面呼呼刮着大风,风雨如晦,龟龟抱着作业,对自己的新同桌坚定地宣布了最新研究成果。
新同桌“……”
归老师委委屈屈,继续陈述“他谋害了我足足两年半青春,我竟然给一个男人当了两年哥们!他还嫌我家里家境比不上他,什么都不告诉我……他欺负了我两年,最后的最后和一个考文科级部第一的可爱小姑娘手牵手走啦。”
思归同桌不太确定“……两年半?青春?你是说十六到十八岁这种?”
归归“嗯。”
思归老师颤抖擦去泪痕“呜呜,我竟然被迫亲眼目睹着他最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他可真不是人呀……”
“……”
“怎么能这样呢,”思归的新同桌20愤慨极了,“他怎么能在你面前做这种事!还牵手?”
余思归回忆了一秒,笃定地支楞起来“对,他牵了,他就是不守妇道。”
“……”
那一瞬间,新同桌几乎被归老师的卑微暗恋史虐得流下泪来!暗恋两年半,最后竟只是被当作哥们,还是这种渣男!
新同桌“你不要再想着他啦,他对你这么坏……”
“可是喜欢是一种诅咒,”归归很懂事地诉苦“我真的很难控制我自己,我好恨这样的我呀。”
她同桌声线颤抖“如果你有任何需要……”
“没有关系!”思归连忙制止。
同桌“?”
然后龟龟坚定地道
“你不要同情我。你知道的,我靠喷他解压。”-
……
龟龟还专门搞了个本子。
她本子里头一天到晚骂盛少爷,人家小姑娘写暗恋日记记录少女情愫,归归暗恋日记是喷人——压力大了喷,觉得哪道题不好做也喷,饭不好吃都和他有关系,反正都是他不好,将盛少爷喷成了个花瓜。
报道后又过了两天,清华军训正式开始。
清华大学宣传部门有着极强的媒体关系,多半和他们强大的校友网有关,1里的另一所高校在媒体关系上被他清碾成了碎片。
也正因如此,清华的军训片段,被宣传得,非常好……
全网都是,还得上个热搜。
视频里烈日当空,骄阳炙烤,少年们穿着迷彩站在绿茵操场上,听院长训话。
龟龟窝在被窝里,想起那些言情小说里经常讲,军训时期同学们在太阳下柔情暗生,心里一时更加难过了……
你不要再刷啦,思归柔弱抽泣。
万一在视频里见到他呢?龟龟害怕地扣上手机,心想以后就算再见到他,他也不再是我同桌了。
说不定再见的时候是他订婚式,他叫我去随份子钱,对方和他家世相配,豪门世家,两个人可以每天在早餐桌上谈论上亿的生意……我随了钱他还嫌少……
归归含泪想,人渣,混蛋。以后我连你生的儿子也一起骂,呜呜-
……
余思归那个周,过得异常艰难。
要知道她所有同学都开学了,只有龟龟在原地踏步;而且在极端的愤怒与不满的驱使下,归老师发现这个高复班好菜——
发的作业竟然不够做!
……第一中学虽然不够豪门,但至少作业管够,不够还能去找任课老师要。
而且那个周末,是必须回家的日子-
复读班开学满了四个周,这个周末宿舍不留人,思归在宿舍里头收拾好了要带回家的行李,拖在手里,时隔一月,回了人类社会。
天气很好,大约是已经快到九月的缘故,风中已经有些秋高气爽的意味。
与第一中学不同,这所重点高中离海很远,空气干燥,非常典型的县城周边,设施缺乏修缮。
路上地砖坑坑洼洼,行李轮走在地上很不顺畅。
归归在学校里,都拖不太动拉杆箱。
“……”
余思归拽着拉杆箱,嘀咕“一定要给我添堵是吧?”
思归边拽行李拉杆边胡思乱想,心中装满了盛大少爷他们两个人的轨迹重合得实在过分,龟龟想到少爷高考后的去向,更有种难言的感觉。
……就好像命运一般。
……
余思归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品味这点造化弄人,然后专心拖着拉杆箱,朝校门口的方向走。
门外颇为喧闹,归归在栅栏处撞见了自己的新同桌,新同桌在传达室门口踮脚,神神秘秘朝外张望,张望了一小会儿,动情地对余思归说
“门口有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的。”
思归“?”
“真的英俊无俦,”同桌激动道“你看呀归老师,在那!”
龟龟满头雾水,再度参与了高中女生限定的看模糊帅哥活动,对着她同桌指的方向仔细看了又看,但受限于自己海拔不太够,只能见到无数个男的,见不到外头。
见不到门外的归归很鄙夷“不要把像素当男人。”
同桌“……”
校门外阳光如鸦羽,斑驳地洒在地上。
余思归拽着嘀里嘟噜的行李箱,出了校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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