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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下肤若凝脂,如最上等的羊脂玉触手温凉。对于她忽然提出的交换条件,顾钰有些怔忪,碰了碰她的眼尾,“用你交换十万兵权?”
沈络欢颤下眼睫,“行吗?”
“你可知,沈槿坐拥三十万禁军,皇城易守不易攻,而且,即便你出师有名,九镇中其余总兵也未必会帮你。”
对于这点,沈络欢何尝不知,可放任沈槿窃取江山,就是明智的选择吗?
顾钰又问:“你考虑过黎民百姓吗?考虑过关卡防御吗?”
内乱一起,祸国殃民。关卡调兵,敌军犯境。
这些诸多因素,都是镇守一方的总兵需要考量的,何况顾钰镇守之地,是千百年来兵家的必争之地,一旦鞑靼突破奴儿干的防线,直逼辽东薄弱环节,整个东北恐要失守,到那时,内忧外患,朝野动荡,奸雄辈出,哪里是沈络欢的一句“恨沈槿”就能弥补的。
她将成为大楚皇朝的罪人。
顾钰轻轻拥住她,大手搭在她的纤腰上,一下下安抚激动的姑娘,“我们从长计议,好吗?”
沈络欢埋头在他怀里,褪去刻意筑起的外壳,脆弱得如同菟丝花,“你会无条件地帮我吗?”
顾钰有些好笑,拨弄一下她鬓上的珠花,“天下还有无条件的救助吗?”
“有。”沈络欢拱了拱脑袋,稚气地回嘴。
顾钰失笑,“行,你说有就有,待时机成熟,我助你取下沈槿项上人头。”
“是我和皇兄。”
顾钰眼中浮现一抹复杂,一闪而逝,“嗯,助你们兄妹。”
这一刻,沈络欢从顾钰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归属感,那种飘浮无依、无处落地的恐惧转化为种子,种进心田,待春雨将至,干涸退去,心芽萌发。
侍医送来汤药时,沈络欢正蜷缩在顾钰怀里浅眠,像个窝在父亲怀里的婴孩。
“大都督,”侍医小声道,“药要趁热喝,还是叫醒公主吧。”
顾钰示意她放下药,“出去吧。”
侍医为两人带上隔扇,刚走出房门,就被唐荟拦下。
唐荟问道:“公主如何了?”
侍医回道:“急火攻心,需要静养,好在公主年轻,恢复得快,唐姑娘无需担心。”
侍医声音娇甜,语气轻柔,不像寻常男子能发出的声音,唐荟不免仔细打量,蹙起眉尖,“你是女子?”
眼前的小医者十六七岁,个头不高,白白净净,一双眼睛清透雪亮,怎么看怎么像个姑娘家。
侍医左右看看,竖起食指,“嘘。”
唐荟呵斥道:“偷跑进来的?”
总兵府里就那么几个军医,只要稍作打听就能查个清楚,这个黄毛丫头倒不至于是滥竽充数,但一定事有蹊跷,肯定与顾钰有关。
侍医双手合十,像小猫一样作揖,“唐姑娘好眼力,我确实是女儿身,但我不是偷跑进来的。”
“那你是哪里冒出来的?”
“我是显钧伯府最小的庶出女,名叫宁若浅,早在一年前就在军中为女将看诊了。”
唐荟上下打量她,感觉这姑娘像个涉世未深的小毛驴,迷迷糊糊的,“那你心虚个什么劲儿?”
宁若浅笑眯眯道:“除了大都督,府中没人知道我是女子。”
“你当府里人傻?”唐荟嗤一声,揪住她耳朵,“是大都督下了命令,不准府里人为难你吧。”
像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宁若浅拨弄开她的手,打个响指,“我怎么没想到!”
她在心里更感谢顾钰了,若非有顾钰提点,她永远是个不能走出二门的庶女,受尽嫡姐白眼。也是机缘巧合,让顾钰见到了她救人的场景,才答应了她做军医的请求。
既然不是偷溜进来的,唐荟也懒得搭理,“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对公主尽点心。”
“好嘞。”宁若浅揉着耳朵跑远,刚走进药室,就收到宁若冰的口信,让她赶快回府一趟。
此时的显钧伯府乱成了一锅粥,显钧伯突发心疾,卧床不起。
不仅是宁若浅,就连顾钰和徐辞野也赶来了显钧伯的床前。
病来如山倒,显钧伯像瞬间苍老了十载,有气无力地握住顾钰的手,叮嘱他要效忠朝廷,“老夫从政数十年,得到先帝提拔,享受朝廷俸禄,却没有替先帝护好江山,老夫惭愧,无颜去见先帝,还望大都督迎难而上,还大楚一个太平盛世!”
病重之人切忌激动,顾钰拍拍他的手背,安抚他的情绪。
显钧伯忍着心口传来的不适,看向一旁的徐辞野,“老夫知道,朝廷派徐将军前来,是有意取代我继续监视辽东军。”
徐辞野静静看着他,没有反驳。
显钧伯问道:“看在老夫即将归西,徐将军可否告知,你为何一人前来辽阳城?”
屋里除了他二人,只余顾钰。如今看来,显钧伯是向着顾钰的,甚至不惜与朝廷作对。徐辞野坐在床边,握住老人家的另一只手,自嘲地笑笑,“您觉得我一个人前来,是为何呢?”
“老夫猜不出你们年轻人的想法。”
“那您也无需担心我的存在。”徐辞野握紧他长了老年斑的手,看看他,又看看顾钰,“我不是来与你们为敌的。”
这话虽未完全挑明立场,但也足够清晰了。
顾钰看向他,深邃的眼眸泛起审视,意味深长道:“这么说,徐将军在我和皇帝之间,更倾向于护着我了?”
徐辞野挑眉,“本将军听不懂大都督的意思。”
顾钰没再问下去,聪明人一点就透,不必刨根问底。这些年,顾钰与朝中的人交往不多,与徐辞野更是没有交集,但徐辞野的背后是整个神机营,犹如一个杀伤力极强的精锐部队,绝不可小觑。神机营一直是神袛般的存在,是禁军的坚固后盾,顶得上百万雄兵,这也是沈槿愿意给神机营花费粮饷的原因。可沈槿肯定想不到,他着重培养的神机营提督,却与他背离了心。
徐辞野或许与自己一样,从未与沈槿拧在过一起。
顾钰收回思绪,看向躺在床上的老人,“您老安心养病,外面的事交给我,放心。”
这人很少对自己说软话,显钧伯费力地点点头,“还有一事,请大都督帮忙记挂。”
顾钰知道他要说什么,宽慰道:“我会尽快从鞑靼王子手里要回世子。”
“好,”显钧伯闭上眼,嘴里念叨着,“那就好。”
等老人睡下,顾钰和徐辞野走出屋子,静静走在抄手游廊上,谁也没有先开口。伯府的廊外种植了许多蝴蝶花,听说是显钧伯世子最喜欢的花卉,想是老人家太过思念儿子,才叫花匠种满了一整个园子。
顾钰和徐辞野经历相似,年少丧父,都对父亲有着很深的怀念,都能体会显钧伯的心情。徐辞野停在一簇蝴蝶花旁,开口道:“大都督还是尽快从鞑靼将人要回来,看样子,老人家熬不过下个月了。”
行将就木,非人力可挽留,能不留下遗憾最好,而老人家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见到儿子平安归来。
虽然显钧伯世子生性顽劣,沾花惹草,可血浓于水,身为父亲,怎会舍得儿子在外面受辱。顾钰懂这种心情,又在能力范围内,也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廊到尽头,宁若冰迈着莲步走来,脸蛋煞白,下眼睫青黛一片,看起来像是偷偷哭过,“大都督,徐将军,我爹怎么样了?”
徐辞野叹口气,道:“伯爷年纪大了,又对世子思念过深,心疾加心病,还是要府里多费些心思。”
宁若冰身体颤抖,走到廊柱前捂住脸,消化着悲伤,“爹爹是家里的顶梁柱,有爹爹在,伯府一切太平,若爹爹驾鹤西去,我真怕府中...再无安宁。”
在辽阳,无人不知显钧伯府内人事关系复杂,时常闹出家丑,宁若冰的担忧不无道理。
可顾钰像是没有听出她的弦外音,只道了声“珍重”,就提步离开了。
面对这般绝情的男人,宁若冰掩在绣帕下的手慢慢收紧。
顾钰离开后,徐辞野也不好多留,回了客院。
从两人这里没得到温存,宁若冰冷下脸,朝正房走去,刚进屋,就见自己的庶妹蹲在父亲床前默默抹眼泪。
演给谁看呢?
宁若冰走过去,提溜起宁若浅,“父亲还没怎样呢,哭丧什么。”
宁若浅扯开她的手,“我难过,哭都不行吗?”
“要哭回屋哭去,别在这装孝顺。”
从小被嫡出的姐姐排挤欺负,宁若浅早习惯对方表里不一的做派了,努着鼻子哼一声,弯腰摸摸父亲的手,转身离开。
等庶妹离开,宁若冰遣退下人,坐在床边,“爹爹。”
显钧伯皱眉睁开眼,虚弱地问:“冰儿有事?”
宁若冰俯身,小声道:“爹爹,您可有什么话要叮嘱女儿?”
“冰儿想说什么?”
宁若冰趴在老人床边,梨花带雨,“这些年,咱们一直受大都督照顾,可女儿知道,大都督是看在爹爹的面子才照顾咱们的,若爹爹...有个三长两短,女儿该怎么办?”
显钧伯完全没有想到嫡女会有这种想法,“冰儿放心,大都督还会照顾你们的。”
“人走茶凉,他不会的。”宁若冰握住父亲的手,“这些年,爹爹手里一定握有大都督的不少把柄,还请爹爹相信女儿,将把柄交给我保管。”
显钧伯拧起浓眉,不太相信女儿是怀了想威胁顾钰的心思,更相信女儿是为了自保和保住家族。他思量片刻,从衣襟里取出一把钥匙,“答应为父,若非迫不得已,不要给大都督制造麻烦。”
宁若冰乖顺道:“爹爹放心。”
从父亲手里拿到钥匙,宁若冰独自去往书房,取出一些陈年的密函,放在金银细软里,当晚就离开了辽阳,奔赴京城。她合计好了,若是常年威胁顾钰掏银子养她,又不至于被顾钰抓到,京城最为安全。
父亲病弱,嫡兄将归,府中哪里还有她的一席之地,况且,嫡兄是个不着调的败家子,心狠手辣,说不定为了利益,会将自己送给哪个权贵,到那时,哭都没处哭去。她自认是个聪明人,树倒猢狲散,没必要内疚。最重要的一点,天子对父亲已存了诸多不满,若不然也不会派徐辞野前来监军。得不到皇室信任,这样的家族必衰败,留下来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
是以,她带着几名家丁连夜离开辽东,可人马刚步入蓟州,就被守城卫兵拦下了,因她的细软里有一把三眼铳。
寻常百姓的行李里怎会有这个。
三眼铳被卫兵呈给了上头,很快,被送至蓟州总兵唐封的手里。
伏虎图前,唐封一手捧茶,一手把玩着三眼铳,扫了一眼跪在堂屋里的一众人,目光落在宁若冰身上,“哪里弄来的?”
宁若冰见识过顾钰的矜贵清冷、徐辞野的清朗随和,却从未见过唐封这样的男子。
不惑年纪,一身白袍,优雅端方,不怒自威,似乎是天生的王者,站在云端睥睨世间,看淡一切又心系天下。
威严森然的客堂内,卫兵个个严肃,容不得谁卖乖讨巧。宁若冰吓得胆儿颤,即便见过大场面,还是被对方的气场震慑住,嗫嚅道:“大人英明,小女子也不知包袱里怎会凭空多出这个,想是被人陷害。”
本是偷了父亲珍藏的火铳做防身之用,哪曾想蓟州关卡那般森严。
这时,副官从她的细软里搜出一摞密函,呈给唐封,“唐帅请过目。”
唐封放下茶盏和火铳,抖开一封密函,一目十行,忽然勾唇一笑,深棕色的眼眸凝着点点碎光,“辽阳城来的?”
“是...是。”
唐封快速看完全部密函,“认识顾钰?”
宁若冰抖成筛子,“辽阳百姓谁不认识顾大都督。”
“在打马虎眼?寻常百姓会握有一方总兵的把柄?”男人眉角眼梢带着戏谑,但这份戏谑与温和无关,“拖下去。”
明明看着那么优雅温和的人,但行事作风比顾钰还狠。
宁若冰哪里受过刑,吓得花容失色,爬过去抱住男人的腿,“大人明察,我是辽阳显钧伯的嫡长女,此番离家,是为了寻访名医,治疗父亲的心疾,真的不知包袱里为何会有火铳和密函,请大人做主,小女子冤枉!”
十七八的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却打动不了身经百战的男人。唐封踢开她的手,靠坐在玫瑰椅上,一身白袍不见半分褶皱,“送去辽阳。”
“诺!”
卫兵上前,将宁府一众人带了下去。
唐封捏着那封写有顾钰是假阉宦的密函,轻轻一哂,看向副官,“派人将这些密函送去辽东总兵府,让顾钰看着办。”
副官接过密函,退了出去。
唐封饮完盏中茶,起身走出屋外,日光拢在周身,映亮了胜雪白衣。说起来,这件袍子还是前些日子,顾钰差人送来的,说是孝敬他的。收到袍子时,唐封笑骂了一句“臭小子”,可次日就换上了。
男人虽过四旬,但俊美如俦,眉宇间带着岁月的风清和优雅。
*
顾钰收到蓟州的密函时,辽东的冰雪已经融化,城中花团锦簇、大地回春,街头开满粉白色的桃花。
看完密函,顾钰一一折好,放进木匣里,并没有因此动怒,若因人心难测就大动肝火,怕是会被气炸。在他看来,一个人无论好坏,都有自私的一面,不是他妇人之仁,而是习惯了勾心斗角。
只是,有些帐还是要清算的......
他起身,吩咐车夫备马。
伯府大堂内,宁若冰等人跪在顾钰脚边,说着告饶的话。
顾钰长腿交叠,摩挲着手中盖碗,未置一言,却冷煞的令人窒息。
宁若冰那么贵气的名媛,在他面前不值一文,要不是显钧伯以命相救,怕是早被扔进哪个万恶的窟窿里了。
一旁坐在轮椅上的显钧伯好话说尽,却换不来顾钰的一丝同情。
顾钰放下盖碗,淡淡道:“将伯爷送回里屋。”
卫兵依照顾钰的吩咐,将显钧伯推走。
父亲一离开,宁若冰更是没了依靠,不停地给顾钰磕头,乞求他的谅解,“大都督也知我长兄为人,小女子是为了自保,才携着仆人离开,没有半分想要谋害大都督的心思。”
“行了。”顾钰懒得跟她废话,用靴尖勾起她的下巴,凝视一眼,落下脚,“来人,刮了她的脸。”
他是可以理解宁若冰和显钧伯的行为,但他睚眦必报的名声也不是谣言,伤他者,一律诛心。
女子爱美,尤其像宁若冰这样的美人,哪里受得了毁容,那他就好好诛她的心。
宁若冰惊恐地看向他,脸色煞白。
当顾钰身后的副官拔出佩刀时,宁若冰受了刺激,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一旁的师爷推了副官一下,“拖出去,别污了大都督的眼。”
副官点点头,拖着宁若冰去往外面。过了一会儿,屋里跪着的人听得一声尖叫,回荡在游廊里,在夜色中尤为瘆人。
可尖叫声只持续了一会儿,就被打斗声中断。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只有顾钰慢悠悠品着茶。
很快,门口传来脚步声,众人看去,见徐辞野握着副官的刀走进来,抛掷在地上,“姑娘家毁了容还怎么活?你不如一刀杀了她。”
刀刃上未见血,说明副官没有得手。
顾钰笑,笑不达眼底,“怎么,心疼了?”
“心疼个屁,老子是觉得没必要刮她的脸。”
“那你给谋划一下,要怎样才能解我的心头火。”
徐辞野坐在一侧,“你一个权臣,跟心机女置什么气?不怕失了该有的风度?”
顾钰刮刮茶面,不咸不淡道:“不毁她也行,徐将军要替我制作几枚盏口将军。”
盏口将军是神机营最具威力的兵器,只有禁军可以配备,正常情况下,徐辞野是不可能答应的,可面对顾钰提出的要求时,徐辞野沉默了。
卫兵们拿不准徐辞野的心思,顾钰却勾了勾唇,起身拍拍徐辞野肩头,“成交,三日内把图纸拿给我。”
徐辞野掸掸肩头,有点认命地扯扯嘴角。
顾钰带人走后,宁若冰颤颤巍巍走进来,“多谢徐将军,小女子感激不尽。”
“不必。”徐辞野面染寒霜,起身离开。
他不是在替宁若冰求情,而是完完全全看在显钧伯的面子上,叨扰了人家那么久,也该做点什么。不过,人情归人情,与制作盏口将军无关。
*
深夜,沈络欢坐在铜镜前梳头发,门外忽然传来大乔的声音,“公主开门,我给你选了几个丫鬟,公主看看哪个合眼缘。”
小公主起身拉开门,大乔笑嘻嘻侧身,给身后五名婢女腾出位置,“公主选一个留下伺候?”
见小公主没开口,大乔朝五人扬扬下巴,“你们依次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
前面几个婢女讲完各自的情况后,最后那个婢女低头道:“我叫宁......”
大乔打断她,“在公主面前,要自称奴婢。”
婢女笑笑,“奴婢叫宁若浅,是......”
大乔又打断她,“你是谁?”
宁若浅抬起头,弯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沈络欢,“是我,宁若浅。”
在这座宅子里,除了三乔姐妹和烧火的妇人,只有宁若浅与自己有些交集,也曾听她讲过宁府的杂乱关系。沈络欢挑眉问道:“好好的伯府小姐不当,来我这儿当婢女,不觉得亏?”
宁若浅凑上前,“公主,你收了我吧,我不想回府看宁若冰发疯。”
“......”
宁若浅掖住沈络欢的衣袂,小幅度晃晃,“我很听话的,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不会给公主添麻烦的。”
“那你可以留在军中继续做军医,也好过留在我身边做婢女吧。”
“军中男子多,我看腻了。”
“......”沈络欢捏下眉心,看了一眼天色,“你先留下,改日再议吧。”
宁若浅小猫似的蹭蹭她肩头,水灵的大眼睛溢出流光。
翌日晌午,顾钰从军营回来,迎面遇见大乔,大乔抱拳道:“大都督,公主今日随卑职练了半个时辰的拳法,刚刚由二乔陪着去花园散心了。”
春阳璀璨,鸟语花香,是个休闲的好日子,可总兵府的人哪有那个闲工夫,尤其是顾钰,已经一连忙了半月不得歇,今日正好得空,忽然起了踏青的兴致。
稍许,沈络欢散步回来,就被大乔拽上马车。
大乔把人往车厢里一推,拿起马鞭,“公主辛劳多日,今儿日光正暖,我带你外出游玩去。”
沈络欢没有那个心思,扯了扯大乔的后衣领,“咱们回去,我还没研究明白你借我的兵书呢。”
近些日子的小公主可谓发愤图强,每日不点灯熬夜到三更,不上床睡觉,这么一段时日下来,整个人清瘦了不少。
大乔“啧”一声,揉揉她的头,“咱们清闲半日,不耽误什么,坐稳了!”
说不过大乔,沈络欢靠在门框上,拨弄着大乔的碎头发,“芳龄几许了?”
大乔目不斜视,笑呵呵道:“二十一了,早过了嫁人的年纪。”
沈络欢笑嗔,“我问你嫁人的事了?”
“公主问不问,也是这个情况。”大乔甩下马鞭,加速行进,“等我陪公主回了皇城,公主替我说门亲事吧。”
皇城的俊公子何其多,大乔想想都心花怒放。
沈络欢被她逗笑,“成,等回了皇城,我给你说一门将军府的婚事如何?”
“行啊!”大乔认真道,“那将军府的公子得是个文武双全的才子。”
“没问题!”
“多谢公主!”
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马车很快驶过万千花海,停靠在一条蜿蜒的溪流旁。
大乔扶沈络欢下了马车,两人沿着山涧踏青。大乔折取一朵桃花,别在沈络欢的耳旁,“公主真好看。”
自从来到辽阳,沈络欢很久没有捯饬自己了,女子爱美是天性,加之今日心情不错,小公主别着桃花跑到溪水旁,通过水面凝睇自己。
微风徐徐,吹落桃花,粉白色的花瓣嵌在半空中,映入沈络欢漆黑的杏眼。
日光微暖,花野烂漫,春色无边,人的心境也随之敞亮。
大乔脱了靴子,淌进溪水里捞鱼,“咱们一会儿熬鱼汤。”
沈络欢蹲在一旁,看着恣意的女汉子,心生向往,也脱掉靴袜,卷起裤脚,淌进水里,“有网兜吗?”
大乔徒手捞起一条鱼,扔进背篓里,“马车后面有,我不用那玩意儿,公主自己去取。”
沈络欢走到马车后面,拿出网兜,脚步轻快地返回溪水里,开始认真捞鱼,完全没注意到走过来的男人。
等她捞到一网兜的鱼,高兴地直起腰时,才发现顾钰正抱臂站在溪畔。她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时,埋怨地瞪了大乔一眼。
又骗她。
大乔装作没事儿人,“公主快看,这里有一条鲶鱼!”
沈络欢掬一把水,泼在她身上,气哼哼地往溪边走,等走到溪边,却发觉自己光着脚,不适宜露给外男看。
顾钰不紧不慢拾起她的靴袜,“臣给公主穿上?”
无耻。
沈络欢在心里骂他,指了指马车方向,“你去那边。”
顾钰没为难她,将靴袜放在一边,转身去往马车。
沈络欢赶忙擦干脚丫,套上靴袜,生怕他偷看。
自打上次跟他借兵不成,两人许久没有单独相处,今儿即便有大乔在,还是会觉得别扭,可大乔像是没看出她的窘迫,非拉着她跟男人一块烤鱼。
青青草地上铺了一块粗布,上面摆了不少小吃和蔬果,大乔忙得不亦乐乎。
为了缓解尴尬,沈络欢只负责闷头吃,一句话也不想说。
顾钰拒绝了大乔递过来的烤鱼,靠坐在树干前,修长的手指敲打在膝头。
忙活完手里的烤鱼,大乔盘腿坐在一旁,比起他们二人,有点吃没吃相,“大都督,公主说要给卑职介绍京城的公子哥。”
顾钰慵懒地眯了一下琥珀眸子,目光紧紧锁在低头吃鱼的小公主身上,“你家公主连自己的姻缘还没解决,怎么帮你?不怕被乱点鸳鸯谱?”
这是在置疑她的媒人潜力?沈络欢不动声色地哼了一声,看向大乔,“你放心,等回京,我一定给你说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
“我喜欢文武双全的小白脸。”大乔直言不讳。
“......成,我替你寻摸。”
大乔笑着扬扬下巴,“公主真好。”
听着小女儿家的交谈,顾钰微微仰头阖上眼,嘴角衔着一丝淡笑。
傍晚,夕阳笼罩整个山涧,为万物镀上一层霞色。大乔收拾好东西,打个哈欠,“不行,今日太累了,我要先眯一会儿。”
沈络欢拽住她,“我跟你一起。”
“不行,公主不能打扰我休息,我一会儿还要驾车。”大乔扛起铺盖,大步走向马车,留下一脸纠结的小公主。
沈络欢跺跺脚,追了上去,鬟上的珍珠坠子一跳一跳,跳进了男人的心里。
顾钰伸手,拽住她手腕,“缠了大乔一天,别打扰她清净。”
被突然拽住手腕,沈络欢身形不稳,跌入男人怀里,抬眸时,与男人迷人的眸子对上,脸蛋一下子红个通透。
顾钰半扣着她的手腕,朝大乔相反的方向走,“陪我在附近转转。”
他虽没用多大力气,可那股巧劲儿足以扼住对方。
沈络欢扯他的手,“松开。”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顾钰松开她,见她要跑,一把搂住她的肩,将人带进怀里,“乖。”
沈络欢挣了挣,没挣开,急得头皮发麻。自从上次跟他借兵,许诺将自己送给她,她就再也无法直视这个男人。
虽然他没答应,可话已经说出口,总感觉别扭,难以与之单独相处。
两人沿着溪畔静静走着,残阳如血,染红缤纷春日。
行至一处山坡前,顾钰问道,“累吗?”
沈络欢点头如捣蒜,“好累啊,咱们回去吧。”
顾钰握住她的手,与之十指相扣,“带你去泡温泉。”
“......”
沈络欢张开小嘴,惊讶道:“哪有温泉?”
问完话觉得不对,说得好像她想去泡温泉一样。
男人浅浅勾唇,半拽半搂地将人带到山脊上。山的背风面有一处冒着热气的温泉池,池边种着叫不上名字的花卉,颜色鲜艳,吓退了很多意欲靠近的小动物。
看着热气腾腾的温泉,沈络欢双腿一软,转身就要跑,“你泡吧,我给你把风。”
可为时已晚,细细的腰身被一条有力的手臂缠住,整个人腾空而起,华丽的裙裾在半空划过一条优美的波浪线。
眼前场景旋转,沈络欢下意识搂住男人的脖子寻求身体的支撑。
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被周围的花香冲淡,沈络欢脑子晕乎乎的,蹬了蹬小腿,“你放我下来。”
顾钰斜睨一眼臂弯的姑娘,忽然用力,将人斜抛向半空,伴着一阵娇呼,池面溅起很大的水花。
身体坠入汤池中,向上浮起,破水而出的一刹那,沈络欢大口呼吸,手掌向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湿漉漉地看向池边的男人。
顾钰居高临下看着她,暮光已至,为他蒙了一层朦胧,春风撩起他的宽袍,又为他添了一丝飘逸。
隐居山间,遗世独立,大抵说得就是这般气度的人。可沈络欢哪里有心思欣赏,温泉熨烫着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泛起了可疑的粉。
她杵在池子里,双手环胸,气得直哆嗦,这根本就是一场蓄谋,可眼下最气人的是,她没有干燥的衣裳,没办法离开。
顾钰撩袍坐在紫色花丛里,指尖捻着一根狼尾草,闲闲地问:“要帮忙吗?”
沈络欢别过脸,一副不想交流的姿态。
顾钰也不急,静静坐在那,欣赏美人半出浴的模样。
几片花瓣落在肩头,被风吹入温泉。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沈络欢忍着火气,淌到池边,扯了扯他的衣裾,“别闹了,我想回去。”
看着小鹿一样无助的姑娘,顾钰眼眸如隼,伸手碰了碰她的唇,仅一下,姑娘就躲开了,可那一下,让他的指尖尝到了甜头。嘴比大脑先行一步,说出了一句撩骚的话:“你亲顾哥哥一下,顾哥哥就带你走。”
沈络欢:“!!!”
话说出口,顾钰也有些挂不住脸,但强大的气场让他看上去还算从容,既然已经说出了口,也就不再端着了,“如何?”
男人眉眼带笑,三分戏谑七分认真,压低嗓音再次问道:“行吗,欢欢?”
那声“欢欢”差点把沈络欢叫没了。
沈络欢瞪着他,就见顾钰开始慢条斯理地解扣子。
他不会是想鸳鸯浴吧?
这个厚颜无耻之徒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沈络欢赶忙摆手,“你别过来。”
顾钰忍着笑意,解开最后一颗盘扣,“想什么呢?”
他脱下鹤氅,放在一边,“想跟哥哥共浴,哥哥可不同意。荒郊野外,指不定谁吃亏。”
“......”
听听这是什么话!
沈络欢瞥了一眼池边,猛地扑过去,去抢那件鹤氅,被顾钰一把扣住手腕,按在泥土上。
娇嫩的肌肤被泥土弄脏,沈络欢哼唧一声,抬起头,正对上男人投来的视线。
顾钰伸出另一只手,指尖按着她被按住的手臂向上,来到她的耳根处打圈,哑声道:“再不亲,哥哥走了。”
沈络欢气得在水里直跺脚,忽然后颈一紧,身体向前倾去。
顾钰扣住她的后劲,将人拉近,俯身吻了上去。
皎月在天边初现影像,晚霞还未完全褪去,池边的两人唇贴着唇,如饮水的猎豹与水里的游鱼碰了嘴,一触即分。
沈络欢缩进水里,使劲儿抹嘴,小脸僵得不行,剧烈的心跳漾起水中涟漪。
黄昏掩饰了男人耳边的殷红,顾钰勾起地上的鹤氅,道:“过来,不逗你了,咱们回去。”
亲都亲了,现在做好人给谁看呢?可一直呆在水里也不是办法。
沈络欢忍着怦怦的心跳走过去,被男人夹着咯吱窝拎出水面。
男人臂力极大,轻轻松松将她悬于水面上方,目光梭巡在她玲珑有致的娇躯上。粉色衣衫紧紧贴在身上,风光无限。
像是被挂在架子上任人观赏,沈络欢羞耻至极,抬腿狠狠踢向他的小腹。
为了支撑她,顾钰没有腾出手,腹部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生疼生疼的。
小家伙欠收拾!
顾钰把她紧紧抱入怀中,低头去寻她的唇。
沈络欢脚不沾地,失去自主,被男人按在怀里狠亲,唇上很疼,非常疼,疼得她嘤.咛不止,声声勾魂。
顾钰被她勾得失了分寸,将她抵在池边的树干上,试着去撬她紧闭的牙关。
“唔唔唔......”沈络欢呼吸失了规律,不停扭头躲避,想要逃离那火热的唇齿。
撬不开她的唇,顾钰也不着急,用整齐的牙齿轻磨她的唇瓣,一下下,磨人得很。
沈络欢从未跟人有过这般亲昵接触,却也看过风月话本,亲嘴绝不是这么亲的,亲得她嘴疼。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狠狠推开压着自己的男人,喘着大气平复呼吸,目光带火。
顾钰后退两步,双臂扬起两道弧线,像是故意让她推开。站稳后,眼含兴致地看着她。
衣衫尽湿,沈络欢双手环胸,蹲在地上,狼狈又柔美,心里不停骂着他。
顾钰拂了拂胸口褶皱的衣衫,拿起扔在地上的鹤氅,蹲在她面前,“穿上吧。”
一开口,嗓音比刚刚还哑。
沈络欢闷声不讲话,红白交织的小脸鲜活动人。
顾钰挑眉道:“听话,快穿上,别着凉。”
“惺惺作态。”沈络欢小声嘀咕,小手不停绞弄着地上的青草。
顾钰抬手,抚上她的脸蛋,用拇指揩了一下她的睫毛,慵懒地笑道:“不穿也行,亲到你听话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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