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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人生何其可悲,有那么一瞬间,林声觉得自己的存在根本就是个错误。

他太糟糕了,没有人会像他这样可耻。

他活该得不到想要的,他的爱情,他的文学,他根本就配不上。

他在沈恪怀里发抖,不停地道歉,并不指望对方的谅解,他愿意好好背负沈恪的怨恨。

但料想之中的怨恨和愤怒都没有到来,林声得到的是沈恪的一个吻。

轻柔的、温暖的,充满了疼惜意味的吻。

此刻的林声很混乱,他依旧不敢看沈恪的眼睛。

他不知道的是,沈恪的脸上也已经满是眼泪,两个人赤l相对,却都满脸泪痕。

这多讽刺啊,为什么要这样呢?

沈恪紧紧地抱着林声,他心口胀痛,再也没法承受。

“如果要说抱歉的话,我也逃不掉。”沈恪本以为他跟林声之间会以温和的方式逐渐掀开那坚硬的面具,却没料到这一天这一幕来得如此激烈。

他太清楚林声的敏感,也了解自己的脆弱,说到底,他跟林声是一样的人。

林声头脑混乱,摇着头:“不是这样。”

“是这样。”沈恪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一点,毕竟,他好歹是有准备的。

自从知道了林声的秘密,沈恪就在一遍遍地练习自己该如何坦白。

沈恪说:“对不起,我也骗了你。”

怀里的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了沈恪。

沈恪眉头紧锁,他不知道今天对于他们两个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是重生还是就此打入地狱,沈恪不确定,也十分害怕。

到现在他还不知道林声究竟在这几天里遭遇了什么,为什么突然情绪如此激动地跟他摊牌。

“林声,”沈恪舍不得放手,就那么抱着他,“我也很抱歉,我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沈恪在林声震惊的注视下坦白了自己的情况,并不是什么优秀到可以办个人画展的画家,他甚至不敢在人前自我介绍说是画家,只能用“画画的”来评价自己。

“我比起你来,可耻程度有过之无不及。”沈恪弯腰,把林声又掉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帮他一件件穿好,整个过程中林声一言不发,像是没了魂魄一样。

沈恪穿好衣服,觉得头痛欲裂,但现下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他顾不得自己的病了。

他说:“可以邀请你去个地方吗?”

林声明白了,沈恪到底还是比他勇敢的。

沈恪带着林声离开了宾馆,直接打车回了自己的住处。

“我才是真正的骗子。”沈恪说,“过年的时候带你去的那个地方根本不是我家,你知道日租房吗?”

每说一句话,沈恪就觉得自己在林声面前褪去了一层皮,虽然有些疼,但痛快。

原来撕破谎言的面具是这样的感觉,血淋淋的真相摆在了面前,有些刺眼但好歹从此以后都不用继续假装了。

沈恪竟然从中寻到了一种自残般的快感,这很扭曲,他知道。

他拉着林声的手,带着人上楼。

“我没钱,穷得很,最近甚至连工作都没有了,我不敢给画廊交出我的画。”沈恪说话的时候,很用力,他幻想这些真相都是锋利的刀子,他每说出一句,就往自己身上轧一刀。

“我跟人合租一个两居室的公寓,房子很老很旧,前不久交了下个季度的房租,我已经快没钱吃饭了。”

林声整个人都像是停摆的钟,任由沈恪带着他往前走。

他无法思考,也无法回应。

林声完全没想到他跟沈恪之间会是这样的一段故事。

他以为他今天是来坦诚的,是来道歉的,是来告别的。

然而,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沈恪带着林声到家的时候正是中午,合租的室友早就去上班,家里没有别人。

一进门,光线很暗,那所谓的客厅其实小得只够放一张桌子一个冰箱。

沈恪说:“这才是我真正的家。”

他死死地攥着林声的手,知道对方被捏得疼,却完全没有放开一些的意思。

他带着人往里走:“你觉得自己可耻是吗?”

沈恪跟林声站到了自己的卧室门前,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锁,在推开门之前对林声说:“我可以让你真正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可耻。”

卧室的门被打开了,林声站在那里,望着不大的卧室。

房间里很乱,到处都是画。

沈恪画的是油画,色彩非常艳丽,但并非那种让人心头豁达的明亮,浓重的色彩互相碰撞,带着一种怪异的美感。

林声被房间里的状态震撼到了,他放眼望去,地上、桌上、画架上甚至是床上,都是画,每一幅都表现出强烈的欲望。

各种各样的欲望。

这所有的欲望都通过画上的一个人物来呈现,他看着那个人,听见沈恪说:“这些画的都是你。”

沈恪开始不由自主地亢奋起来,他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兴奋感。

他走进去,拿起立在墙边的一幅画,对着林声说话时眼睛都在发光:“你看这幅。”

林声看着那幅画,黑色、深蓝色、暗红色,画里的人像是c身l体地站在深渊,身上布满了植物的刺。

“再看这幅。”沈恪又拿起另一幅,“我曾经对着它自w。”

林声微微皱了皱眉,看向那幅画的时候他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画中的人背对着世界,肩胛骨的地方裂开了两道口子,像是有什么要突破而出。

“还有这幅。”沈恪丢下手里的画,跑到床边,“我晚上要枕着它睡。”

这幅画是沈恪第一次好好地拼尽全力地画林声,就是这双眼睛,他画了足足一个星期。

“我把我能想到的人性的恶都强加给了画中的你,用你来表现我的阴暗面,你说,跟你相比,我是不是才更可耻?”沈恪放下那幅画,重新回到林声面前,“别跟我说对不起了,你应该做的是接受我的道歉。”

此时此刻,沈恪明显有些疯狂,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好像血液都真的沸腾了起来。

他的行为已经不受大脑的控制,所谓理智早就离他远去。

他最珍贵最能展现才华也最真实刻骨的作品,终于有了观众。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模仿别人风格的笨蛋,他的灵魂都在这些画里,都在林声的身体里。

他当着林声的面单膝下跪,拉住对方的手亲吻。

他虔诚得像是林声的信徒,不管林声曾经说了什么谎言,都还是圣洁到发光。

要说玷污,他才是玷污了神的那个人。

沈恪的心脏疯狂跳动,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死在他创作出来的画作中,死在他的神面前。

林声被这样的沈恪吓到,这不是他认知中那个温柔的男人。

但是很快,他接受并且爱上了这个有些疯癫的沈恪,这个人像是一个饥饿的艺术家,只有创作才能让他活下去,而他创作的灵感来自于自己,这个向来失败颓丧的废物。

林声觉得不可思议,他不知道自己竟然带给了沈恪这么多。

林声低下头看沈恪,又回想起那次,两人做a时他感受到的来自沈恪生命深处的破坏欲,这个男人果然藏着无可抵抗的力量,就像是身体里埋藏着一座火山,此刻,火山即将喷发。

这样的沈恪对于林声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或许因为他们都是沉迷于创作的人,所以格外懂对方。

林声也跪下来,他拥抱亲吻沈恪,用力地撕开了沈恪的衬衫。

他说:“那就是我。”

他说:“你的恶也是我的恶。”

他们就是一样的人,两个完全重合的齿轮。

理论上来讲,这样的两个齿轮不可能凑成一对,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可是,哪有那么多行与不行,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就是最契合的那两个。

他们在沈恪脏兮兮的卧室地板上做a,干掉的颜料被浸了汗水。

林声不再懊悔不再痛哭,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今天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声视线范围内都是那些画,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感受过这样的艺术创作,太真实了,太赤l了,尽管沈恪说在创作的时候时把自己的恶揉进了他的形象里,但林声还是觉得,沈恪其实早就看透了最本质的他。

他在沈恪面前已经毫无秘密也毫无尊严,他最丑陋的一面都在那些画作里了。

他贪婪痴愚,羞耻罪恶,他沉迷眷恋最肤浅的欢愉。

但同时,他也热爱藏在生命表层之下的纯粹,那些不伦的享乐不仅仅是享乐这么简单。

林声跟沈恪几乎要融为一体,菩提树下埋葬着的心竟然长出了植物的藤蔓来,那藤蔓束缚住了他的身体,让他无法离开这座恢弘的寺庙。

他到底还是皈依了沈恪。

在激烈的、疯狂的、具有颠覆性的碰撞中,林声的世界再一次被推翻了。

他不要走了。

不要离开。

无论沈恪将会成为他虔诚的信徒,还是他将日夜叩拜对方,他都不要离开了。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爱上谁,他的人生是失败的,但爱情是激昂壮阔的,他的爱情是山河,是日月,是浩瀚无边的历史中不可磨灭的一次摇晃。

林声不想放手了,他要牢牢抓着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抓着这个可以跟他一起毁灭也一起重生的人。

他爱上了沈恪的虚假和疯癫,也爱上了沈恪的真实与温柔,沈恪像是四季,是变幻万千的气候,随时都能唤醒倒在枯井里的他。

林声说:“谢谢你。”

沈恪听不到他的声音,还沉浸在此刻汹涌的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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