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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站起身,在墓碑上轻轻摩挲,片刻后转头对张明说:“走吧,今天下午辛苦了,这三年来也多亏您关照。”
“请别这么说,这是我的本分。”张明站在她左边,与她错开半步的距离,两人在夕阳将至的傍晚缓缓走下山。
他们说这话,张明问起她的毕业后的打算,钟意想了想,说:“或许会回国吧。”
她综合了很多方面的考量,个人感情因素只占部分比例。
她在英国那边接触了好几家公司,本来都是建立在双方设计理念能够互相包容的前提下,但大一些的公司框架严格难以施展,小公司的生态环境不够。
钟意觉得与其折中妥协,不如单干。而如果自己开公司的话,回国是最好的选择。
张明点头道:“国内的人脉和资源都是现成的,你可以安心搞设计,不必为其他事情费神。”
他注意到钟意憔悴的脸色,关切道:“怎么了,最近压力很大?”
有压力也是她自找的,钟意笑了笑:“没有......好吧,有一点。”
她在张明鼓励的目光下继续说道:“有一个人,他对我很好......就是他对我太好了,我却没有办法给出同样多的回应,这样的不平等让我觉得压力很大。”
这个人是谁他们心照不宣,张明并没有点破,他说:“所以你不希望他对你这么好,对吗?”
钟意犹豫着点头,又随即摇头。她叹了口气:“没有不希望,只是我不想看到他面对我时小心翼翼的样子,也不希望他为了我牺牲那么多,搞得那么累。”
“我问你,你会因为方董对你好而感到压力吗?”
“当然不会,他是我外公。”钟意愣了愣,“我的外公当然对我好了,那是亲情,和其他感情怎么能类比?”
“但是方董并不是你的监护人,从法律上讲他对你没有任何抚养责任。基于这一点,他从小到大在你身上付出的金钱和精力,还有那么多的爱,你觉得理所当然吗?”
钟意眸光微颤,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如果你认为亲情是理所应当,那么爱情也是理所应当的,由此产生的行为都是施与者出于自愿的主观意识,所以不求回报。
而作为承受者,你不需要觉得有压力,因为爱与被爱都是人的本能,坦然接受就是最好的回应。”
张明接着问道:“以前你对他好,是为什么?”
“因为喜欢他,就忍不住对他好......”钟意脸颊微红,试图给自己找补,“其实也没多好,我经常欺负他。”
“你希望他因此而愧疚有负担吗?”
钟意摇头。
“如今你们的位置似乎调换了一下,他为你付出甘之如饴,你也能对他当时的心情有所体会。
但即便如此,每个人的压力旁人都无法切身感受,你永远体会不到他当时的挣扎和矛盾,他也不能替你走出现在的困顿。家人也好,恋人也好,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人,在不触及法律道德的范围内,无论做什么都是自由选择。”
钟意眉眼舒缓许多,“张伯,您大概是一位被律师事业耽误的心理咨询师。”
“没准是能搞个副业。”张明爽朗大笑,“不过归根结底还是那一句,人活着嘛,就是要开心。”
钟意被他的笑声感染,嘴角也不觉扬了起来。
远处的天穹弥漫着灰黑色的雾霭,边缘处镶嵌着一小块夕阳,它如同置身于巨大的围栏,被吞噬被消解,但黑夜散去黎明到来,又是一汪碧海蓝天。
向日性是人的本能,人总是活在阳光下的。
-
牧鸿舟接到前台电话时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前台小妹忍不住又往沙发上坐着的美人看了一眼,对上她若有似无的视线,红着脸转过头,“她......这位女士说她叫钟意。”
那边立刻挂了电话。
听筒传来嘟嘟的忙音,前台小妹一时有些茫然,怎么了,这是什么情况?
他立刻脑补出一场总裁见色起意,渣完人家就跑的都市狗血虐恋大戏,而现在正好处在美人上门讨要风流债的关键情节点,狗血剧情即将上线——
电梯门叮地打开,前台小妹只觉得眼前突然刮过一阵风,下一秒总裁大人已经匆匆跑到了沙发边。
哦嚯,要开始了吗?她竖起耳朵。
牧鸿舟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钟意:“小意,你怎么来我公司了?”
“来找你呗。”钟意左右看了看,“怎么,你公司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吗?”
“没有,随便看。”牧鸿舟给她倒了杯水,有点紧张地:“等了我很久吗?”
钟意摇头:“你放心,等了很久我会发脾气的。”
牧鸿舟失笑:“好吧,那我带你到处参观一下?”
钟意摇头,她懒得走那么多路,“我是来等你吃晚饭的,不知道牧总平时几点下班呢?”
“现在。”
牧鸿舟当即拉着她的手往外走,被钟意拖住,她好笑地提醒他:“现在才三点。”
“正好去喝下午茶。”
最后牧鸿舟没能旷成工,被钟意赶回了办公室,没把活干完不准下班。
两人拉拉扯扯的画面消失在逐渐关闭的电梯门里,前台小妹面容端庄处变不惊,桌下的手在屏幕上疯狂打字,公司茶水间群聊消息以每秒99+的速度蹭蹭蹭刷屏。
牧总铁树开花了。
还是朵娇艳欲滴的热辣小玫瑰。
老房子着火,噼里啪啦。
女员工心碎,稀里哗啦。
“你忙你的,当我是空气就行。”
钟意在柜子里挑了本国家地理杂志,往沙发上一坐,对端上拿铁的秘书微微一笑:“谢谢,很好喝。”
秘书挂着僵硬的笑容走出去,捂着心口冲进茶水间,不一会儿里面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八卦尖叫声。
“你那是什么眼神?”牧鸿舟皱眉,总觉得钟意刚才看秘书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我在撩妹啊,看不出来吗?”钟意神色淡然,仔细欣赏杂志上的每一张图片。
牧鸿舟:“......
“你的秘书挺漂亮的。”钟意端起杯子吹了吹,“你不觉得吗?”
漂不漂亮和他有什么关系,“不觉得。”
“你瞎。”
“觉得。”
“你渣。”
牧鸿舟无奈:“那我应该觉得还是不觉得?”
“我随便开个玩笑啊,你这么紧张干嘛。”钟意举起杂志挡住脸,不理他了。
过了一会儿她悄悄把杂志放下来,在彩色油墨纸张后看见牧鸿舟线条干净的侧脸。
他已然进入工作状态,戴着眼镜神情专注,两片薄唇抿成一线,锐利的目光在屏幕上下逡巡。
百叶窗打开一半,光从缝隙里溜进来,一道道整齐地照在他的黑色西装和办公桌上,修长指节握着钢笔在纸面游走,金质笔夹在光下熠熠生辉。
钟意又把杂志举高了,往心里的痒痒处狠挠一通。
下班后牧鸿舟拉着她从公司后门走了,钟意左右看看:“大门好像不在这边吧?”
“走后门。”
“为什么?”
电梯门开,直接到了车库,牧鸿舟把还在里面发愣的钟意圈着腰抱了出来。
“怕你又跑去撩前台。”
钟意晕晕乎乎被抱上车,牧鸿舟弯下腰给她系安全带,她笑起来:“女人的醋你也吃?”
牧鸿舟默不作声,钟意捏了捏他的耳垂,软乎乎的。
他顿住,转头看着钟意,眸色微沉,收紧的下颚线条半隐在昏暗的光线里,表情似乎有些隐忍。
钟意讪讪松了手。
牧鸿舟慢慢靠过来,宽阔的肩背将仅有的一点光线挡在身后,抬起一条腿探进车里,温柔而强势地挤进座位,西装裤贴着裙摆下的大腿一点一点往前伸。
钟意在黑暗中听见他缓慢而沉重的呼吸声,空气升温发酵,他身上的清冷幽香像吸饱了雨水的青藤,从她的大腿缠上来,盎然芬芳里潜藏着十足的侵略。
她悄悄闭上眼睛。
两人唇瓣相贴,一触即然的瞬间,不远处骤然响起一阵欢快的手机铃声,天花板上的声控灯全亮了,钟意如梦初醒般睁开眼睛,随即满脸通红地推开了牧鸿舟。
牧鸿舟扶着车门勉强站稳,面色阴沉得要滴水。
那个倒霉的小经理不小心搅黄了人家的好事,看见boss一副暴跳如雷的样子,吓得差点原地去世,忙不迭上车,打着方向盘一溜烟跑了。
车尾气都仿佛写着我不知道我没来过你们继续。
他溜得飞快,牧鸿舟不死心地又探了回去,遭到了更猛烈的殴打。
钟意恼羞成怒,直骂他耍流氓。
牧鸿舟郁闷到爆炸。
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变得沉默而尴尬。钟意马上又要回英国,她在国内的这一周他们之间毫无进展,就像刚才那个吻,每次都在暧昧时刻出现某个意外然后被迫中断,每次离成功都差一口气。
牧鸿舟觉得像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把乱七八糟的心情收拾好,他笑容如常:“明天几点的航班?我送你去机场。”
“你呢?”
“我?”牧鸿舟想了想,“还得过两三天吧。”
“那干脆等你一起呗......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愿意啊?”
怎么不愿意,他简直求之不得。牧鸿舟当即拿出手机和钟意一同订好了后天的机票,订完之后反复确认有没有买错,是不是同一机舱的相邻座位。
钟意被他折腾得心烦,说你再多问一遍我立刻改签,他这才安静了。
用餐的地方离钟意的酒店很近,吃过晚饭后他们散步过去,走到还剩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时,两人的步伐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要是再慢一点或许能和路边的蜗牛交个朋友。
速度再慢也还是有走完的一刻,牧鸿舟把钟意送到酒店楼下,不舍道:“小意,晚安。”
“嗯。”钟意朝他挥了挥手,他也挥手,站在原地没动。
“你不走吗?”钟意看着他。
牧鸿舟笑了笑,“我看你进电梯就走。”
“电梯人太多了,我等下一趟吧。”钟意也站在原地没动。
牧鸿舟眼眸微闪,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搂住她的腰。钟意没有拒绝,他便搂紧了些。
再不松手就走不了了。牧鸿舟慢慢放开她,钟意的声音闷在他怀里,一个字一个字挠在他心口上,她说:“你不亲我啦?”
牧鸿舟一怔,反应过来时钟意却已经从他怀里溜了出来,连抱也不给他抱了,
“我电梯到了,拜拜。”
说罢她蝴蝶一样飞了进去,毫不留恋地将他搁在酒店门口。
牧鸿舟哭笑不得,在人来人往的门口目送她进了电梯,站了一会儿,叹口气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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