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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或多或少都有一点保护欲,钟斯年也不例外。
他从小就有一个英雄梦。幻想能像美国队长一样保护地球,像黑猫警长一样对付坏人,像杨利伟一样探索宇宙,可是他在相当和平优越的环境里长到十八岁,考入top2金融系,直到现在大学快毕业了也没遇到过外星人,打架只能去正规营业地武馆,那帮人打得烂不说,关键是没有黑帮巷战里暗无天日杀出一条血路的悲情豪壮感。
在钟斯年连豪壮的豪字都还总是写错的时候,他就已经深刻理解了这个词的内核,并将之作为自己人生的信条,航海的风帆。
当时在看一部电影,大英雄拯救世界,朋友和反派都死了,满地横尸焦土,战场只余他一人。脱下溅血的战袍叠放在一边,长剑垂挂,他坐在一座小山丘上,低头安静地整理手上的伤口,从怀里摸出一支长笛,在低迷冷涩的夕阳里吹奏一曲亡灵序曲。
钟斯年坐在影院里,在那一瞬间生出无限豪情,童年的纸飞机扶摇直上,开往刀光剑影的异世大陆。
他正义感满满,崇尚昆汀式暴力美学,坚信真理要靠血肉模糊的打磨,可惜生不逢时,长到这么大,遇到的唯一反派只有牧知意。
偏偏牧知意是他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妹妹,十二岁开始在杂志发表文章,十八岁那年立志做律师,跟着张明走南闯北,如今已经在律圈混得风生水起,或者说,闻风丧胆。
钟斯年曾经去旁听过她打一场离婚官司,出轨家暴的丈夫趾高气扬进场屁滚尿流离场。牧知意长开以后越来越像爸爸,不作表情时自带一股女王的气场,逻辑清晰口条极顺,总是能在最短时间内咬住对方七寸软肋。
他觉得说牧知意是当代诸葛亮有些不太合适。
诸葛亮都没她这么能嘴人。
从那以后每次想揍妹妹之前他都要深思熟虑一番,觉得世界还是和平一点比较好。
当然,牧知意嘴人也有自己的原则——她不和长得比她好看的人吵架。
因此全世界能让她乖乖闭嘴的只有她妈。
妈妈毋庸置疑是美丽的,端庄大气,眼神明亮,年龄于她而言仿佛是一件用来炫耀的不足为奇的装饰品。
钟意看似温柔实则强势,连时光都害怕她。她穿一件红裙子,小时候的钟斯年刚学会走,跌跌撞撞撞进妈妈怀里,如今那条裙子在她身上依然柔软合衬,腰身勾得极细,上面搭着一只修长精干的手臂。
以前钟斯年立下豪言壮语,要保护妈妈,但是事实证明他的妈妈强大到根本不需要人保护,甚至在多年前,爸爸还籍籍无名身陷囹圄,是钟意将他带出沼泽,她救人,也爱人。
英隽沉稳的父亲在讲起从前的往事时总是忍不住笑意,眼中漫起岁月积淀的柔情。爱情是钟意的保鲜剂,钟意让牧鸿舟永远停留在朝气蓬勃的少年时代。
牧鸿舟和钟斯年结束一场不相伯仲的游泳比赛,父子俩并肩从游泳馆出来,高大精壮,看起来像是一对相处默契的兄弟。
“过两天知意回s市,那时候我和你妈刚好在国外,你记得去机场接她。”
钟斯年擦头发的手一顿,“她不是刚开学么?”
“学有余力,四处多走走是好事。”
提到女儿,牧鸿舟笑容宠溺,为人父的威严与慈爱同时凸显出来,孩子们的学业从没让他操心过。
钟斯年总觉得牧知意突然回家事有蹊跷,他还想说什么,牧鸿舟已经开门上车,赶不及要去和外地出差回来的妻子烛光晚餐,留下一句“不要打架”就扬长而去。
钟斯年愣在原地,郁卒又好笑地心想,他们都多少年没打过架了啊。
钟斯年和牧知意的童年时光还算和平,谈不上兄友妹恭——牧知意欠打的地方太多了,但是大多数时候钟斯年选择不和她计较,毕竟她是妹妹,偶尔乖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两人相安无事到了七八岁的年纪,上小学了,牧知意变得愈发猫嫌狗厌,家里有妈妈管着作不成妖,天天在学校作威作福。
因为长得好看嘴巴又甜,很多小男生被她卖了还帮她数钱数得不亦乐乎,老师也对这个成绩优异的乖乖女赞不绝口,根本不知道她私底下有多可恶。
钟斯年开始受不了她是在三年级的时候,牧知意写了一篇题为《我的哥哥》的作文,在人均字数五百撑死八百无论如何也水不到一千的小学阶段,她洋洋洒洒三千字,笔触细腻生动鲜活地描绘了一幅钟斯年童年糗事图鉴。
巨作一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很快,全校都知道了三年级一班那个帅帅酷酷的奥数小王子三岁才断奶,学人家爬树结果挂在树枝上下不来,由于惊吓过度,当天晚上尿了床,第二天抱着被子哭红了脸,死活不肯让阿姨拆下来洗。
大家不禁感叹天才也不容易,哪个孩子压力不大呢,谁家没本难念的经呢?
太可怜了,太可怜了。从作文登上校刊并作为优秀范文贴在教学楼前的展示栏里的那天起,钟斯年抽屉里的粉色小信封全部变成了爱心小零食,便利贴上亲切地写着“钟小年,加油鸭!”
说好了只能在家里这样叫,可牧知意写到后面越来越上头,情不自禁地就笔尖一甩,把钟小年这个难听的昵称给抖了出来。
牧知意在文章最后情真意切地写道,
“亲爱的哥哥,虽然你没什么零花钱,猜字谜又慢,辣条都要蹭我的;虽然你的周边模型又幼稚又难看;虽然你晚上挂在时空睡袋里睡到落枕这件事我笑了很久,
但是哥哥,不管你以后在地球打怪兽还是去外太空探险,我都是你永远的零食后勤部,我会替你守护那些丑模型,我永远支持你的英雄梦。
钟小年,加油!”
天啊,钟斯年当时看完心想,天啊。
当天回家后兄妹俩打了一架。
牧知意被揍得嗷嗷直哭,一边还手一边嘴巴还在不停输出,“我写作文都没有写别人,我让你当男主角哎,我对你不好吗?你还打我,钟小年!”
钟斯年又打了她一下。
她拿起手工剪刀,唰一下把钟斯年帅气的校草头剪成了狗啃草头。
从那之后兄妹俩变得水火不容。
钟斯年气得哭都不想哭了,去剃了个板寸。没错,他冲惊讶的造型师冷漠点头,就是板寸。
原来乌黑优雅的英伦短发被推得干干净净,软乎乎的斜刘海也没了,露出圆润俊朗的发际线,光滑饱满的后颅扎着一丛青黑色的发茬,人也显得硬气起来,加之他常年没什么波澜的表情,一张帅脸又引得女生们芳心大乱,抽屉里的粉色小信封和爱心小零食各占半壁江山。
在很久以后钟斯年交了个追星族小女友,他吐槽饭圈真乱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也曾是顶流,他的妈粉和女友粉从小学一路撕到了高中,直到大学还在满世界缠缠|绵绵。
钟斯年在学校忙着学习,在家忙着和牧知意斗智斗勇,他整个中小学时代都非常忙,别说谈恋爱,连一点点暧昧都没有过。
除却他的确非常忙这一点,拜牧知意所赐,他有点抗拒和女生来往,尤其是像牧知意这样长得漂亮的女孩子。
牧知意长得更像爸爸一点,眉眼深邃,眼型偏长,生来具有一股冷冽的古典美,笑起来又像妈妈,眼睛很能勾人。
举手投足皆是风情这件事有时候是一种天赋,每当四下无人,她的眼睛开始骨碌碌乱转,开口说一些很欠打的话时钟斯年只想到一个词,焚琴煮鹤。
钟意是明丽秾艳型的,母女俩长相风格不一样,性格倒是一脉相承,钟斯年很爱妈妈,偶尔也爱一爱妹妹,但要是和这种类型的女生交往,光是想象一下他就要窒息了。
可是现在的女生都特有个性,一个比一个活泼,追起男生来特别热情。
钟斯年对那些主动扑上来的女生本能地拒绝,他觉得女孩子还是乖一点比较好,文静听话,能让他产生保护欲的那种。
钟斯年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大三就在s市金融圈闯出了一片天,今年又是他作为学生代表给大一新生做演讲。
从他的个子猛蹿到一米七五,开始显露出精悍修颀的体格时,他就不再跟牧知意动手打架了。
虽然被气的半死,钟斯年的确在与牧知意唇枪舌战的对线中获益良多,比如刚才那番演讲,底下坐着几百上千的新生,他事先都没怎么准备,打了打腹稿,两手空空地上去,掌声如雷中下来,换了身休闲服从后门走了,赶着去机场接牧知意。
牧知意在a大读法律,由张明手把手带了三年,已经有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势头,大二就敢出来单干,接了个财务纠纷的案子,顺便辅修了商科。钟意将方氏的股权交由她代理,两年来不仅没出乱子,业绩还小有涨幅,圈内人称a市辣玫瑰。
小时候缺了门牙躲在房间里哭鼻子的小姑娘如今已成了叱咤风云的大律师兼企业家,钟斯年颇有些感慨。都说女孩子一天一个样,将近一年没见,也不知道牧知意现在长什么样了。
从礼堂到车库路过一个窄巷,他眼角余光瞥见几个学生打扮的人聚在一起围成一个圈,气氛有些剑拔弩张,钟斯年隐约听见几句侮辱人的脏话,眉尖微皱,不由得向那边望了过去。
那几个人脸上带着虚张声势的轻蔑与愤怒,很肤浅的恶毒,不消说,自然是一桩校园霸凌事件。
被围在中间的女孩子好像有点吓呆了,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双手交握在身后绞得死紧,薄薄的背脊绷成一张细弓。
钟斯年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长发如墨披散肩头,白皙脸蛋染上一层恐惧的绯红,浓密的长睫毛簌簌抖着,泪珠要掉不掉地挂在上面,不谙世事的可怜,显出一种病态的漂亮。
是的,处在危险中需要被拯救的女孩,她纤细柔弱的坐姿,脆弱无助的眼神,他觉得很漂亮。
钟斯年听见自己很剧烈的心跳声,就在那一刻,他的英雄病犯了。
他三两步迈过去,把试图上前揪她头发的人一把扯开。那个人的满面怒容在看见钟斯年的一瞬间光速萎缩退化,说到一半的脏话半天也没有讲完,空气安静到凝固。
钟斯年行事低调,但s大无人不知他的名字,二十多年前牧鸿舟创下的一系列校园记录,到了这一届才由钟斯年逐条刷新。
钟斯年鹤立鸡群地站在那里,垂眼俯视那几个人,问她们霸凌同学的原由。
为首的女生被他冷冽的语气慑住,憋红了脸支支吾吾讲不出来,在钟斯年看垃圾一样的眼神里和同伙你拖我拉地跑了,时不时有人回头,眼神不甘,不知在看他还是看墙根坐着的女孩。
沈清瑶慢慢睁开眼睛,好像一只刚睡醒的小兔子,抬头怯生生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淌汗的鬓角,颤动的羽睫,红润的嘴,凑近了能看见她脸上的一切细节,连鼻头都是好看的水滴形,圆润细长,白净得一点毛孔都没有,像个完美的无疵品,又乖又漂亮,像是贴着他的心长的。
钟斯年维持着一贯的淡漠,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纤细的身段上。她薄薄的上衣面料蹭在墙上,露出一截月白的腰身,和她并拢的膝盖差不多宽,他一手就能握住。
他当真伸出手,还没想好应该把她扶起来还是抱起来,她却率先躲开了,害怕地往后一缩,像一株开在墙根的含羞草,连嫩叶都蜷起来。
“谢谢。”声音也嫩,糯糯的,猫踩奶一样软乎乎地挠进钟斯年的心里,他病得更加厉害,连骨头都在发酥。
她是大二的,财经学院金融系,正巧是他的直系学妹,叫沈清瑶。
“清水的清,王字旁的瑶。”她认真地小声道,细手指在半空比划着,动作很软,她好像哪里都很软,钟斯年本来以为她会是舞蹈系的。
“沈清瑶。”他叫她的名字,看着她渐渐又红起来的脸,嘴角悄悄勾起来一点,“能站起来吗?”
沈清瑶点点头,伸手攥住钟斯年的一点衣角,有点惊惶地看他一眼,对上他含笑的眼神,脸颊立刻烧起来,垂下眼睫,几乎是闭着眼睛地,贴着墙面滑上来,两条细长的腿并在一起微微打着抖。
不知道是不是钟斯年太高了的缘故,她站直了也勉强够着他的下巴,脸还没他的巴掌大,眼中弥着无措的天真,看起来像个未成年。
钟斯年没忍住问了出来,“你真的大二?你成年了吗?”
沈清瑶呆了一下,呼吸变得很急促,猫一样清亮的瞳孔泛起一层水雾,他有种欺负小女生的羞耻感,正要道歉,却见她从书包里翻出校卡,双手递到他面前,头半低着,卡面上修长莹润的指尖向内缩了缩,有点着急地,“成,成年了的。”
学生卡上的一寸免冠照比她现在看起来还要稚气一些,眼睛很大眼神很灵,嘴角微微翘着,精致得像个洋娃娃。
确实是大二的,金融系三班,刚满十九,比他小了快两岁。
他不过随口一问,她连学生卡都交上来了,钟斯年好笑地把卡还给她,“行,知道了,不过校卡就像身份证一样,不能随便给别人,明白吗?”
“啊。”沈清瑶有点无措地看着手里的那点衣角,小心翼翼道,“......你算别人吗?”
钟斯年收了笑,眼神暗了暗,深邃眸中悄悄涌起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你说呢,你认识我吗?”
“认识啊。”她点头,细腰挺直了一点,“你是钟斯年.....你很厉害。”
他挑眉。
沈清瑶刚鼓起来一点的气势又萎下去,舔了舔嘴唇,“学长很厉害。”
她的上衣还皱在腰上,下面穿着一条水蓝色短裙,露出的半截腰身白得晃眼,而她对此一无所知,乌黑的大眼睛里只盛着一个钟斯年。
钟斯年帮她把衣摆放下去,顺手帮她把衣服上蹭到的墙灰拍干净了,“你现在回宿舍,她们会来找你麻烦吗?”
沈清瑶脸红得要滴血,声音细如蚊呐,“不,不知道。”
“你一个人呆在学校不安全,先跟着我吧。”
钟斯年看了眼时间,“我要去机场接个人,你可以在我公司呆着,或者和我一起。”
“和你一起。”她向他靠近了一点,像只小动物一样跟在他身后。
他们走出巷子口时迎面吹过来一阵风,载着她身上晨露般的香气,钟斯年一时分不清桂花和沈清瑶究竟哪个更香一些。
她被人欺负的原因老套又可恶,有男生追她,喜欢那个男生的女生气不过,所以来找她的麻烦。
钟斯年叹气,想到她刚才被人欺负的可怜样,“要是刚才没遇上我,你怎么办?”
他是塞了一点骄傲在里面的,暗含着某种大男子主义的期待,希望能看见小姑娘露出脆弱而崇拜的表情。
沈清瑶的眼睛里亮起两簇小火苗,她咬了咬嘴唇,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一点,攥着拳头,“我就骂她。”
钟斯年:“......”
话都说不利索还骂人,他有点想笑,探身过去给她系安全带,又闻到她身上带一点汗味的暖香。
金桂不如她。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下章明早九点更感谢在2020-07-0719:59:27~2020-07-0722:4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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