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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牧远今日遇到两件糟心事,一是大清早睡过头误了回程早班机,二是被迫给学姐制片的综艺节目救场,在现场意外撞见前女友。
他来h城,是受举办方邀请,为今年在h大举办的全国大学生程序设计大赛做评委。四年前的那一届,他是冠军。而冠军之夜的第二天,他被热恋期的女朋友狠甩。
所以当这两件事情再次撞到一起,他记忆中不太愉快的那部分尤其显得浓墨重彩。
如果他没睡过头,顺利赶上飞机,此时已经在家溜猫逗狗了,又怎么会跑来录一档莫名其妙的综艺。但愿遇见安静是今天厄运连锁反应的高潮以及终结,他在心中祈祷。
裴牧远压根没把要在综艺节目中出镜当回事,他从小到大参加过无数场含金量极高的比赛,任何一场比赛单拎出来,都比这件事要值得紧张。
他拒绝上妆以及备采,甚至问导演录完自己那一part,可不可以提前走。
导演见他年纪不大,派头不小,不可一世的腔调倒比当红男明星还难伺候,于是偷偷找请他来救场的制片方探了下来路。得知他的履历后,心下了然,又一个恃才放旷的主儿,年少有为,难怪轻敌。
这是一档有观点碰撞的互动性综艺,裴牧远被带进化妆间提前跟其他嘉宾打照面。
祝贺在一众素人中过于醒目了,又正好在跟身边的工作人员打闹,致使裴牧远一眼看见他这位好像永远也长不大的前女友。
安屿弯腰站着,体态仍旧轻盈。她手指捻着祝贺额前的发丝,认真地替他整理发型。祝贺百无聊赖地把她卫衣帽子上的拉绳打了个蝴蝶结,她微微勾唇,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什么,引得祝贺哈哈大笑。
意外又不意外,她喜欢帅哥,自己的明星梦陨落后,做个可以每天看帅哥的快乐小助理也算是殊途同归。只是她这个助理做的未免太没有分寸感,和男爱豆有如此亲密的互动,如果被粉丝们知晓,是要被绑上十字架接受酷刑的。
但让裴牧远没想到的是,短短几年,她竟然会怂成这个样子。她看见他的那一刻,如同欠债之人见到债主,窃贼与警察相逢。
她很快就把自己缩成一个球,窝在一张并不能完全藏住自己的转椅里。她巴掌大的脸轻易被帽子遮住,从镜子里只看得见半截下巴。她此刻的状态跟刚刚和小帅哥嬉闹玩笑的俏皮模样判若两人。
裴牧远随意看过去,在心里发出一个奇怪的音节。
大概是——“呵”。
自己那部分录完后,裴牧远找了个空当开始查晚班机机票,他急不可耐想要逃离这吊诡的一天。
后来录到祝贺,他才重新提起兴致,因为他在祝贺的稿子里听到的一个熟悉的童话主人公的名字——焦班尼。
裴牧远的脑子里像打开某个开关,抬起头看提词器,想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银河铁道之夜》是他送给安静的一本童话故事书,后来分手,安静把这本书和一大堆他送给她的浪漫玩意儿一并还回来,他当时并没有在这本新书上发现一丁点打开过的痕迹。
节目录制完,祝贺来加他的微信。他花了点时间才点开自己的二维码,又随口问道:“你也喜欢宫泽贤治?”
“谁?”祝贺的反应倒也不让他意外。
哦,她看了。还把自己的阅读体验贡献给了自家艺人。
漆黑的眼珠子微微闪动,裴牧远看着祝贺,信口胡诌:“没什么,一个埃塞俄比亚冷门摇滚歌手。”
宫泽贤治是日本知名童话作家,代表作之一就是祝贺的稿子里提到的《银河铁道之夜》,主人公中文译名焦班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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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买到回家的机票,这一晚,裴牧远被学姐生拉硬拽,去参加了一个极其无聊的局。他很少熬夜,是打着哈欠被拖进包间的。
“hi~”祝贺晃着他的大长腿过来打招呼。
裴牧远没想到这人也在,略微有些尴尬,因为祝贺两个小时前发来的那条调侃微信他没回。
祝贺:“哈哈哈哈哈哈,我可爱的小助理就叫静静哦。”
他认为这完全没必要回。
两人顺势坐到一起。
裴牧远去放置外套的时候,发现那里存在一件并不眼生的黑色冲锋衣。他打量一圈这间屋子里的人,确定唯一会穿这个品牌的人只有祝贺。
接下来,祝贺发现裴牧远的话变多了。这人倒也没有那么高贵冷艳难相处。祝贺是容易动情的柔软顺毛小动物,他决定收回自己对裴牧远的成见。
一个小时前,祝贺从安屿那儿得知宫泽贤治到底是谁后,对裴牧远的好印象大打折扣。他甚至有种被耍弄的愤懑,恨恨地吐槽道:“不就是学历高一点,长得还凑合嘛,真不至于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他也不搞搞清楚,我是明星唉,他只是个素人。呵呵,我就不爱跟这种清高的好学生玩儿。”
安屿问都没问这人是怎么得罪他的,说:“那就也别正眼看他。”如何跟这种人打交道,她看似深谙其道。
裴牧远轻描淡写地就把话题引到那件外套上。
祝贺说:“这衣服不是我的,是我助理的,就是名字叫静静的那个。”
昏暗的灯光下,有一位微醺的副导演正在动情演唱《当爱已成往事》。裴牧远觉得这首歌在此刻极具讽刺意义。
多么离奇的情节,扔掉前男友像扔垃圾,却留着前男友的外套一穿就是好几年,如今还过分地给了另外一个男人穿。
这件冲锋衣属于当年该品牌的限量款,每一位买家都可以选择一个地方做姓名刺绣。当时给她,并不是做礼物送出去,而是那一天下着大雪,她突然提分手,他把外套脱给她穿,是以为她冻傻了,想让她把脑子捂热,不要再瞎提这两个字。
一直闹到后半夜才散场。祝贺和几个制片多喝了几杯,醉意浓烈,提前叫了助理来接。
裴牧远和学姐先走,走出大门,看见祝贺的小助理正在门口收伞。
雨下得不小,风也刺骨。她卫衣外面套着一件外套,帽子盖得严严实实,纵使这样,还是冻得缩起了肩膀。
她朝制片人点头打招呼,很快就走进大门里。裴牧远对她而言,跟大门外闪烁的广告牌无异,只是一个多余的摆设。
裴牧远滴酒未沾,学姐把车钥匙扔给他,让他来开。他视线从门口移回来,冲学姐摊手。
学姐反应过来:“差点忘了,你不会开车。”又嘲笑他一两句,说不会开车的大小伙子当真是少见,怂恿他趁着最近给自己放大假,早点把驾照给拿到手。
裴牧远显然没有这样的计划。前些年,身边朋友说他坚持低碳出行的环保理念实在虚伪,纷纷打赌他坚持不了几年。这一二年,他们再说起这件事情,倒成了他自律人生里的又一大优点。
学姐打车走了,裴牧远拒绝她搭自己一段的提议,目送她离开。
大约过了十分钟,安屿扛着祝贺从侧门出来。
“嘿,没事吧?”裴牧远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帮着看似娇弱的小助理扶稳踉跄的男明星。
安屿猜测他是故意等在这里的,藏在帽檐下得眉头轻蹙一下。
他确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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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屿烦躁了一晚上,先是某合作的品牌方给祝贺寄来的厚外□□错了尺码,然后又是家里那档子事儿。
安可周末回家,又跟安徒生大干一场,这两人八字不合,结怨已久,一个觉得小姨没有情趣冷冰冰,另一个认为小崽子过于调皮难驯服。今日干仗的原因说来好笑,安徒生控诉安可,说她把邻居家的小姑娘,也是他最好的朋友给凶哭了。
安徒生在视频中哭唧唧:“呜呜呜,你的妹妹一点也不温柔,你让你妈妈再给你生一个妹妹吧,我要一个新小姨。”
安屿正在和公司文案对明天祝贺的稿子,随口应付着:“这事儿你得找海兰说去。”
那一头,安可揉着安徒生的小脸又诉了一番苦,说她最近正冲刺一个学校里的比赛,难得回趟家吃口老安做的饭,小崽子非要邀请他的小女朋友来家里玩,还弄乱了她的书柜。
“就这?至于凶人家小姑娘?”安屿头疼道。
安可哼一声:“你儿子向来护犊子,他小女朋友当谁面哭一声,那就是谁欺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最后是海兰和大姐安宁把小崽子拎去洗澡,这吵吵闹闹的视频通话才算结束。临挂断,小崽子用新学的手指比心对着镜头:“静静晚安,爱你哟。”
“爱你爱你……”安屿躺倒在酒店大床上,胡乱整理着思绪。
她也不清楚是想厘清点什么。总之今天一团乱。
祝贺酒量极差,去今晚的局不是他本意,是星姐的示意。这档节目的几个制片在业界有点名气,星姐让他去攒攒人脉。
安屿没敢睡熟,随时待命,等着去等接人。待扶着祝贺从温室里头出来,寒风袭过来,看见裴牧远仍像个人形立牌似地立在那里,她这一晚上的烦躁算是找到了根源。
白天不想打的照面,深夜一并还回来。
祝贺人高马大,裴牧远想分担就分担吧。安屿走在另一侧,估量着从这里到路边司机等待的距离,大概只用走两分钟。
两分钟就好。
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去想,今晚的局这人这在,祝贺怎么没告诉自己。不是他一直说好讨厌这人的假清高嘛。他们俩不该是朋友才对。
又闻到祝贺外套上的酒精,一低头,看见另一边,裴牧远修长的手指正划过那个刺绣。
那是他自己名字的英文缩写——my.
很戏剧化,安屿也不知道谁在扮演小丑的角色。她看见停在路边的车,谢天谢地,两分钟终于结束,game暂且over。
“谢了。”她把祝贺推进车后座,对热心人道谢以及道别。
裴牧远没有搭理她,而是坐进了副驾。
安屿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被司机大哥催促着从另一边上了车。
车子发动引擎,安屿刚坐稳,祝贺的头砸过来,她适时地用手接住,再挪放到椅背上。不一会儿,祝贺的头又落下来,准确无误地砸在她的肩膀上。
来回折腾着,也就没心思纠结副驾那位为什么要跟着。甚至没有看过去,不知道他此刻是否正透过后视镜露出什么奇怪的神色。
直到下了车,三人进了酒店,温热的暖风在四周升腾。这人立刻松开搀扶男明星的手,利落地脱掉他的外套夹在臂弯,随后转身离开。
安屿注视他的背影,凌晨四点的聚光灯属于他。倒也不必再跟他周旋,他这一出叫完璧归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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