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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威胁我?”钟意冷笑,试图把手抽回来,却被他紧紧抓着,“你这个人是有什么毛病吗,专喜欢抓别人的手?”

“我没有,我只抓过你的。”牧鸿舟看见她手腕上的红痕,有点心虚地松开了。

钟意想骂人又懒得骂,她拿了一根磨牙棒和牛肉条晃了晃,喊芽芽的名字叫它下来。

芽芽赖在牧鸿舟怀里装死。

钟意最后一点耐心也没有了,好好的生活被搅得一团糟,她也一团糟。

钟意心生厌烦,她甩了甩手:“这破狗送你了,你带着它走吧。”

她从楼梯下的储藏角里抬出来两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芽芽的玩具,她在里面翻了半天没决定好应该选哪些,叫牧鸿舟带着狗自己看着挑,她去壁橱里拿狗粮了。

牧鸿舟一开始还以为她开玩笑,他看着地上的箱子,“你真的不要了?”

“我留着嫌命长?”钟意瞪着狗,“不听话的小孩就要被扔出去。”

牧鸿舟捂着芽芽的耳朵,侧身躲了躲:“你别瞎说。”

“你也要扔出去。”钟意把三包狗粮和牵引绳放在玩具箱里,往他面前一推,指着门,“现在,出去。”

“其实你没有订婚,对吗?”牧鸿舟问她,却是用的肯定语气。

钟意本来也没想能瞒他多久,撒这种谎没意思,但是他这样盘根问底更没意思,他有什么资格和立场?

真奇怪,人总是不懂得珍惜,曾经的钟意为了牧鸿舟连天上的星星都愿意去摘,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她黔驴技穷,她认输离开,他又巴巴的追上来说喜欢她。

可她凭什么一直站在原地等着他?

“我没有订婚就非你不可了?”钟意抬头直视他,一字一句地,“牧鸿舟,我不愿意给你机会。”

钟意本该是养尊处优的水仙,享受最充足的阳光和水源,因为爱上一个人,她心甘情愿变成一棵仙人掌,在屋檐下翘首以待,只要牧鸿舟的一点点回应就能勃发生机。可是牧鸿舟连这一点点灌溉都吝啬至极。

仙人掌的死亡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从根部开始,一点一点枯萎的。

其实人是很善变的。

刚来英国的第一年,钟意抽烟抽得很厉害,透过轻薄的烟圈勾勒牧鸿舟的脸,想象着他跪下来求自己的场景;第二年钟意在医生的要求下戒烟,她在凌晨两点的阳台上仰望星空,许愿牧鸿舟快一点找到她吧,她要熬不住了;等到三年都过去,她渐渐认清缘分不是心想事成也没有那么包治百病,三年不也熬过来了么。

犹豫反复那么久的放弃,真正做出决定只需要一秒钟。与其说她不愿意给牧鸿舟一个追她的机会,不如说是她决意与过去的一切断舍离。

钟意不后悔过去那一场痛彻心扉的恋爱,但是她不能痛第二次了。

牧鸿舟从来没有这样无措过,听见钟意明确的拒绝,他浑身发冷,连牙关都在颤抖,尊严扫地还忍不住地贴上去试图挽留:“可是刚才你也有感觉的不是吗?”

“我是木头吗,被狗啃了我能没点反应?”钟意冷冷一笑,“你以前还一边嫌弃我一边睡我睡得那么欢呢。”

“我!......我喜欢的,”牧鸿舟脸色羞红,苍白地为自己辩驳,“我喜欢你的。”

“男人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么,只要是长得好看的女孩子,血气方刚的大学生有几个招架得住的?”

“我没有!”牧鸿舟背脊僵冷,陷入被曲解的痛苦,他定定地看着钟意:“我只要你一个。”

“你要不起。”钟意翻了个白眼,笑容凉薄,“牧总在这里信誓旦旦,不怕回国了你的女朋友们吃醋么?”

“什么女朋......”牧鸿舟愣了一下,随即着急地解释,“那都是媒体乱写的,我的女朋友一直只有你一个。”

到了他这个位置的人,各种各样的新闻根本拦不住也澄清不过来,牧鸿舟每当接受采访时一律回答目前没有伴侣,对花边新闻全部不回应。他不是明星,没有义务配合炒作。

牧鸿舟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小意,你在吃醋吗?”

“我吃你个头,真不要脸,分手八百年了你好意思吗?”

牧鸿舟想起钟意在机场给他打的最后一通电话,神色黯然,却固执道:“可是我没有同意分手。”

“我分手不需要你的同意。”

牧鸿舟又用那种很悲伤的眼神看着她,看得钟意又烦又心痛,她背过身:“你走吧,分手了就别来招惹我了。”

牧鸿舟站着没动,炙热的目光始终粘在钟意的身上。

钟意受不了地上前,抓着他的衣服把他往外拖,骂他臭不要脸,赖在别人家里不肯走算什么男人。

牧鸿舟一辈子也就对钟意这么不要脸了,他等这一天等了三年,哪怕钟意扛着菜刀来砍他他也不眨一下眉头。

钟意拖了半天没拖动,她较起劲来,用了蛮力,额头都起了一层细汗,牧鸿舟还是跟焊在了那里似的,她没有办法,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钟意忽然觉得特别悲哀,她没有力气了,松了手,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眶泛起红,像个走进了迷宫出不来的孩子。

“你哭了?”牧鸿舟慌了,“你别哭......嘶!”

他一开口,钟意的泪腺也开了闸,真的开始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不停地踹他,牧鸿舟忍住小腿的生疼,红着眼眶任她捶打。

钟意哭得满脸通红形象全无,打着嗝,断断续续地骂他。她又不会说脏话,骂来骂去也就是那几句车轱辘话,每一句都往牧鸿舟的心窝子上戳。

“你就欺负我吧,你现在有钱了不怕我了,你就来欺负我了......”

牧鸿舟快要喘不过气,蹲下|身握着她的手:“小意,我没有欺负你,我什么都听你的。”

“那你就走,从我家滚出去!”钟意甩开他的手。

牧鸿舟心痛得要碎掉,他半跪在地上,一只膝盖贴着地面,手伸出去想抱一抱钟意,又害怕地收回来,痛苦地说:“你别赶我走,好吗?我......求你。”

“你还说听我的,你哪里听我的了?骗子。”钟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得扶着餐桌的桌脚才能维持坐着的姿势,声泪俱下地控诉他:

“你欺负我是没有爸爸没有妈妈的孤儿!”

像是一个巴掌狠狠甩在脸上,牧鸿舟身形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栽下去。他同时看见两颗鲜血淋漓的心,有什么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钟意不再是那个有至亲疼宠悉心教导的天之骄女,一场灾祸让她从天上跌下尘埃。她在深渊里散去万丈光芒,她在滂沱里淌泪前行,这三年他不曾陪伴在她身边。

“我家没有了,外公也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要来抢我的狗,牧鸿舟,你是不是人啊,你怎么这么坏啊......”

钟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从玩具箱里捞出件东西就往他身上扔,一件接一件,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一次性全报复给他。

牧鸿舟不躲,一下一下挨着,最后东西散了一地,他把它们挨个捡起来放回箱子里,推到钟意面前:“不解气再扔一次好不好?”

他把那根带着项圈的狗链子拎出来:“你想把我拴起来吗?以后你到哪里我跟到哪里,我就是你的家人。”

钟意把狗链抓过来丢到一边,抖着肩膀哽咽道:“你想得美,我没你这个儿子。”

牧鸿舟笑了:“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儿子?”

钟意一顿,脸色微红,恶声恶气地凶他:“你到底走不走?”

牧鸿舟的笑一点一点收回去,他把狗放下:“爸爸和外公的事我很遗憾,以前我太自私了,从现在开始,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我不抢你的狗。”

钟意皱眉:“那是我爸我外公,你乱叫什么?”

“我会和你一样尊敬你的父亲,和你一样爱你的外公,以后由我来照顾你,不会再让你孤单了。”牧鸿舟抿了抿唇,“虽然知道你不喜欢听,但我还是想说,对不起。”

钟意没说话,目光漂浮在虚空中,牧鸿舟内心的忐忑不安被沉默的气氛一点一点放大,就在他即将无法忍受之际,钟意终于开了口。

“牧鸿舟,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说对不起吗?”

牧鸿舟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钟意自嘲地笑了笑,“因为你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一开始就是我强迫你,你不爱我,对我冷漠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牧鸿舟急切地想说不是,钟意抬手止住他的话,“我一点都不怕你不爱我,可是你明明不喜欢却还要委曲求全,那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没你那么能忍,我不高兴了就爱打人出气,你吼我也没法改,我就是这样。”

钟意眼神悲戚:“你说我幼稚胡闹,可是我不闹你根本不会看我一眼,约会全都是我三催四请,如果不是协议规定了半个月必须见一次面,你拒绝我的理由还会更多......”

“我外公死的时候只有一张死亡证明,可是我一个活生生的人,也比不过一张破纸吗?”

钟意在短暂的哽咽后再度爆发,哭吼道:“我妈爱我爸爱到死了,她有什么错吗?我也只是爱你,我又有什么错吗?我对不起你吗!你的六年是六年,我的就不是了吗!”

她一连串的质问像是速度最快的投靶神枪手,一枪接一枪,每一颗子|弹都正中牧鸿舟身上的各处要害,他很快血流不止体无完肤,他没想道一场迟到的表白会成为两个人的凌迟。

牧鸿舟从没有觉得钟意耽误了他的青春,即使在以前两人刚开始恋爱而他对这段关系极其排斥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觉得过。他生性淡漠,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如果没有钟意,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有恋爱的想法。

“我没有委曲求全......小意,我想回到你身边。”

“可是我不想。”

钟意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餐桌上坐着,愣愣地望着地毯上的花纹,声音变得很轻,“我好累。”

她相信现在的牧鸿舟不是委曲求全,可她已经委屈够了。

二十一岁的钟意为牧鸿舟发了疯,二十四岁的钟意为牧鸿舟卸去一身反骨,

再过几个月,她就二十八了。什么也没捞着,依旧孑然一身,六年青春血本无归。

钟意必须承认,直到现在听到牧鸿舟的表白还是会心动,但她不再是当年一往直前的小姑娘,靠着一点点温柔和好听的话就能横冲直撞头破血流了。

曾经爱一个人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在一起,和所有人分享他们的甜蜜点滴,虚荣又热烈。

如今钟意仍然爱他,她没有办法,这份感情过于刻骨铭心,钟意或许一辈子都只能爱牧鸿舟了。但这是她的事,和任何人无关,和牧鸿舟也无关。

钟意不想再尝试去喜欢别人,她对爱情感到疲倦,不想平白无故接受他人的好,更不想再为了谁付出。

“你现在大好年华,什么都可以尝试可以追,但是我耗不起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但是我没法不怨你,看到你就很难过......牧鸿舟,你别逼我了好吗?”

客厅里的时钟在每天晚上十二点敲响三声,牧鸿舟慢慢起身,高大挺拔的身体透出几分不堪的颓丧。

他把狗放到地上,把钟意从地板上抱起来放在椅子上,拿了纸巾给她摁掉眼泪,帮她把拖鞋穿好。

牧鸿舟不舍得再逼她了,他哑声道:“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晚安。”

说完转身就走,两条长腿伸展,步伐迈得飞快。

他怕自己一慢下来就忍不住回头,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

钟意梗着脖子没回头,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芽芽眼睁睁看着他走到客厅了还不回来,觉得不妙,摇着尾巴追出去,一路追到门口,却又被外面的一道惊雷巨响给吓得弹了回来,趴在地上哆嗦。

闪电强烈的白光穿破云层照进玻璃,直直地晃进钟意的眼里,房子里的灯快速地闪了一下,她也跟着抖了抖。

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晚上,午夜十二点,暴雨突然而至,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拍打着地面,墙砖,玻璃,说是瓢泼倾盆也不为过,楼上传来好几声房门被强风吹得闭合上的砰砰震响。

芽芽从门口跑回来,叼着钟意的裙摆把她往外拖,急促地汪汪叫着。

牧鸿舟已经快走到院子门口了,强势的雨柱像闪着银光的刀,几乎要将他头上那把薄薄的伞面击穿。

他在浓重的夜色中艰难前行。昏黄的路灯将他的身影剪成一道修长挺拔的枝叶,雨伞已经失去了作用,不断有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流进领口,他每走一步都溅起大朵水花,混着泥泞一起沾在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上。

“喂——!”

牧鸿舟听见身后人喊,脚步僵滞,片刻后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钟意。数秒间隔的白光照在她的脸上,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因为跑得太急而不停地喘气。

她扶着门,抬手挡住闪电的强光,和他沉默对视片刻,犹豫道:“你,你先别走了吧。”

牧鸿舟的脸被雨伞的阴影遮蔽着,钟意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浑身湿透地站在离她十几米远的院子门口,雨水从他的手肘和裤管成束流下。

她提高了音量:“发什么呆,我叫你滚回来!牧鸿舟!”

爱回不回,她自觉仁至义尽,抱着狗进去了。

“柜子左边第一个抽屉里有鞋套,旁边有干毛巾,别把我家地板弄脏了。”钟意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牧鸿舟脱了鞋,穿上鞋套,拧了几遍毛巾才勉强把身上的水擦干。他顺了顺头发,狼狈又期待地抬起头,楼梯上已经没人了。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走上二楼,钟意从卫生间里出来,脸上贴着一张面膜,看了他一眼,擦着护手霜,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径直走过。

她走到卧室门口时顿住:“毛巾和洗漱用品都是新的,你用完了明天早上一起带走,你睡卫生间左手边那间客房,床品在衣柜里,自己套。”

“我......”

“我不希望明早醒来在社区新闻看到有人遇难的消息,今晚换做任何人我都会留宿他,你不要多想。”

说完她便关上了门,紧接着门后传来落锁的声音。

芽芽从宠物房里溜出来,在即将扑倒牧鸿舟身上的一刻刹住了车,有点嫌弃地看着变成了落汤鸡的他,围着他绕了几圈就跑回去了。

牧鸿舟在他的大好年华里,在他的爱人家里,真切地感受到了人嫌狗厌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钟意疲惫地倒在床上。一天之内经历了太多,休眠了三年的火山一朝爆发,大起大落的情绪被眼泪冲刷平息,她现在开始担心明天起来会不会长皱纹。

牧鸿舟牧鸿舟,全是那个该死的牧鸿舟。

钟意把面膜揭了,仔仔细细抹上一层眼霜,把那条还没出生的皱纹和牧鸿舟的名字一并剔除。

镜子里的女人皮肤细腻白皙,眼眶略微有些红,但眉宇间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淡然。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绝,不出意外,明天过后他们再也不会有交集。

毕竟牧鸿舟是那样骄傲的人。

钟意按下床头柜的薰香机,掀开被子躺下。

夜渐深,有人沉沉入梦,有人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0423:56:50~2020-06-0523:4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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