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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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凌晨三点多到天亮的这两三个小时里,姜新棉半睡半醒,其实一直就没怎么睡着。
她是担心再打扰到于明军,所以就这么躺着。
早晨六点,窗外天光渐明,她再也躺不住了。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上鞋出去,就看见房间门口于明军坐在那把椅子里,长腿向前伸着,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头向后仰起,靠在墙上,像是睡得正熟。
他个子大,那把椅子小,长腿长脚伸展不开,显得十分委屈。
她又轻轻回到房间,拿了一条薄毯,刚要给他盖上,他却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姜新棉笑着说:“没有睡着啊?”
于明军捏了捏自己粗壮的脖颈,“睡着了,你一过来就醒了。”
姜新棉指指里面,“你再去睡会儿吧,我去外面走走。”
“几点了?”于明军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说着他就要起来,一起身,才发现脚麻了。
姜新棉看着他,“怎么了?”
他揉了揉腿,“麻住了,你拉我一下。”
他向她伸出手,她却故意把手背到身后,抿嘴一笑,“跺一跺就好了!”
于明军看着他,唇角一勾,眸间惺忪一下疏散,他抬手在她额上敲了一下,“你这位小同志怎么这么记仇呢?”
小赵留在招待所里继续睡觉,于明军跟姜新棉收拾好以后就出了招待所去吃早饭。
城市的早晨已醒。
工厂大锅炉泄气时腾起的白色蒸汽柱子直直冲上天空,火车响着汽笛从城市中间穿过。
身穿白色制服,头戴白色大檐帽,手里拿着红白相间指挥棒的交通警察已经上班,指挥着由上下班工人组成的庞大的自行车大军有序地通过路口。
自行车铃铃响成一片,伴随着身穿“蓝绿灰”的人们驶入大街小巷。
这些以前只能在老电影里看见的景象鲜活生动地在眼前演起,姜新棉在感觉新鲜的同时,却又倍感亲切,仿佛才经历过不久一般。
于明军带姜新棉吃早饭的地方是在距离招待所不远的棉纺一厂门前的那条棉纺路上。
棉纺厂是省城大厂,职工数万,一厂区门前这条棉纺路,一到工人换班的时间点,各种小吃摊就聚得满满当当。
改革开放的春风先由城市吹起,阳林县城的这个时候大家卖个鸡蛋还都藏着掖着,这边已经风风火火地摆起了个体经营。
小食摊上的食品琳琅满目,什么五分钱一碗的豆腐脑,四分钱一根的油条,三分钱一只的芝麻火烧,四分钱一碗的甜豆浆,还有八分钱二两的阳春面,以及一毛二一碗的羊杂汤配缸炉火烧……
刚从几十年以后穿越过来,体验着这个年代的物价,让姜新棉感觉一顿早餐简直像是白吃一般。
于明军说他每次来省城跑货都会来这边吃饭。
此时正是工人换班的时间,下夜班的很多工人不喜欢厂里食堂的饭,就在这里吃早餐。
棉纺厂嘛,女工居多。他们到的时候,很多摊位上都坐满了刚下夜班的年轻女工人。
于明军人长得出众,高高大大地在那里一走,路边正吸溜着阳春面的女工人,连吸面条的声音都不由放轻了。
他们走到一家卖牛肉馅烧饼的摊位前,老板跟于明军很熟,一看见他来连忙抽出抹布把旁边一张小木桌抹干净,招呼着他们坐下。
于明军让姜新棉先坐下,也不问她,就替她做主要了牛肉馅烧饼。
姜新棉叫他,“喂,我不吃肉馅烧饼。”
于明军这才想起征求她的意见,“想吃啥?”
姜新棉指了指旁边面摊,“我想吃阳春面。”
于明军看了看,“太素。”
姜新棉不干,“我就想吃阳春面。”
“好,我去给你买。”
于明军去帮姜新棉买阳春面,她就顺手把他刚订下的五个牛肉烧饼和一份胡辣汤付了钱。
等于明军端着一碗面回来,知道她给他付了钱,脸色一下就沉了,“姜新棉同志你怎么回事?哪有男人吃饭让女人付钱的道理?”
姜新棉端过她的面碗,先闻了一下,还行,是清香的。
她拿起一双筷子笑着说:“你不是还帮我买面了吗?”
这时候,老板把五个牛肉烧饼和一大碗胡辣汤帮于明军端了过来。
于明军老大不高兴,像是吃了她付钱的烧饼就会变成女人似的。
姜新棉挑着面条看他,“好好,下次都让你付成了吧?”
男人看她一眼,拿起一只烧饼,咬了一大口,一边吃烧饼,一边喝他的胡辣汤。
他吃完一只烧饼一抬眼,看见姜新棉拿筷子戳着面条,眼睛却在他脸上。
他凶她,“看什么?好好吃饭!”
姜新棉咬起一根面条说:“我就想体验一下一边吃阳春面一边欣赏着你是什么感觉?”
于明军没听明白,“又说什么胡话?”
姜新棉笑着继续撩,“你每次在这边吃完饭,一回到招待所,往下一扑拉是不是得哗啦哗啦掉下一地眼珠子来?”
于明军更听不明白,伸手就来摸她的额头,“发烧了?”
姜新棉笑着躲开他,咬着面条抬抬下巴,“别跟我说别人那样看你你不知道。”
“谁看我?”于明军循着姜新棉的目光向旁边一扭头,那几个女工脸一红,连忙低下了头。
于明军莫名其妙,“看我干吗?我脸上又没长花。”
姜新棉噗嗤一下就笑了,一根面条差点呛到鼻子里,“你还真是根木头。”
“你看你看,让你好好吃饭。”
于明军给她拍着背,看看她的面碗,起身就去给她买回来两个茶叶蛋。
姜新棉嚷着不要吃。于明军不由分说,把鸡蛋往小木桌上一磕,剥去蛋壳,把鸡蛋放进了她的面碗里。
姜新棉抗议,“根本就吃不完的。”
“你得多吃点,”说着,他把另一颗也给她剥了,也滚进她的面碗里,“瘦得跟只小猴儿似的,一只手就能拎起来。”
姜新棉被他数落着,勉强吃完一颗茶叶蛋,半碗面条。
于明军还是不满意,嫌她吃的太少了。
于明军的饭量大,胃口也好,吃了三只牛肉烧饼,喝了一碗胡辣汤,然后说着她浪费,又把她剩下的一只鸡蛋,半碗面条也吃了。
吃完饭,他又给小赵打包了三只肉烧饼。
于明军今天上午要去省外贸结账,顺带帮忙取一份合同。
他让姜新棉跟她一起去,说省外贸跟新华书店距离不远,等他忙完就可以带她去买书。
姜新棉却说买了书还想去利民百货大楼逛一逛,时间太紧了担心逛不过来,所以坚持自己先去买书,在下午三点他们出发前赶到招待所跟他们汇合。
于明军拗不过她,只好放她自己先去。
送她等公交的时候,他把钱包拿出来,抽出一块钱乘车,然后把钱包整个都递给她。
姜新棉不明白,“干嘛?让我帮你拿着吗?”
“里面有钱有布票,你去给自己多买几身新衣裳。”
这男人可真实诚,还没过门呢,钱包都上交了。
姜新棉不要,说自己带着钱的。
于明军急了,“姜新棉同志,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啊,这都上升到歧视问题了?
姜新棉只好拿了,收进包里。
于明军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眉间因为她帮他付早餐而聚起的一点郁色一扫而空。
他要走,突然又想起什么,几步跑过来,从牛皮纸文件袋里拿出一支圆珠笔,要把外贸局皮张科的办公室电话留给她,让她万一有事打那个电话找他。
两个人都没有应手的纸,正着急,姜新棉把手伸给他,“喏,写这里。”
于明军看着她,喉咙紧了紧,就把她的小手托在了掌心。
姑娘的手温热柔软,像是没长骨头。尤其又白,掌心纹路简单清晰,那肉皮嫩的,像是轻轻一戳就会破。
他小心翼翼地往上写着,用力了,怕弄疼她,太轻了,又担心被她蹭掉了。
她总是喜欢这样给他出难题。
姜新棉抬眼看着于明军,他垂着眼睫写得很认真。她第一次发现,他的睫毛密密的,长长的,很是漂亮。
简单的几个数字,被于明军写得像是颁布诏书那般虔诚谨慎。
姜新棉踮起脚看着那行书写得极其漂亮的数字,夸赞到:“我的手可真白!”
跟他比起来,她确实白得像雪,像是覆盖在麦苗上的那种又白又软的雪。
而他,硬的似铁,玄铁,还是烧热了的。
于明军收起笔,盖上笔帽,再开口,嗓子就沉了,“别乱跑,有事打这个电话找我。”
“好的,我知道了。”姜新棉回答得很乖巧。
公交车到站,于明军把她送上车,看着车子离站,才小跑着去赶对向的公交车。
姜新棉抓着扶手站在车门口,看着灰色基调的城市里,男人长腿奔跑,白色衣角轻卷的样子,不由就笑了。
不过,姜新棉在下一站就下了车,换乘了1路,去了位于省城西北角的农机局职工宿舍区。
按照包里带着的那封信上的邮戳地址,她很快就找到了那封信件寄出的邮局。
她猜测,苗知青不是在这附近住,就是在这附近工作。
可是,当她把农机局宿舍方圆五里内的小区和商店都打听下来,却没有一个人听说过“苗磊”这个人。
从上午八点不到,直找到中午十一点,她一无所获。
当她兜了一圈再次回到农机局宿舍生活区时,那几位坐在路边下象棋的大爷又看见了她。
那位摇着大蒲扇下棋的大爷很热情,“小姑娘,还没找到你表哥呢?”
姜新棉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呢。”
大爷把蒲扇放下,戴上挂在脖子上的花镜,“你再把那照片给我瞅瞅。”
姜新棉走过去,把照片拿出来,递给了大爷。
大爷把小照片拿得远远地看着。
跟他下棋的大爷催他,“老胡,你快点地,还下不下了?”
大爷摆摆手,“你等会儿。我现在好像有点想起来了。”
姜新棉一瞬惊喜,“大爷,您认出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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