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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汪翠芬接到侄女儿的电话之后没多会儿,唐志华也知道了自个儿被录用的消息。他和唐大彪、小的一对双胞胎出门回来,在门卫室收了一封信,信封里是汽车公司的录用通知和调档函,还有一张纸条,让他回个电话给向党生。
唐志华打完电话才知道,向党生比刘建国更早知道最后的录取名单,向党生很欣赏唐志华,为了将唐志华分进一小组,也为了防止刘建国搞小动作,向党生麻利地替唐志华搞定录用通知和调档函,叫车队出车顺道的人给带了过来。
然后,唐大彪就带着小孙女儿和小孙子进了院子,唐志华呢看时间还早,干脆去了设计院办离职流程。
唐志华进了设计院,发现有点想不起各部门的具体位置了,正打算问路呢,熊建军在背后喊他,“师父?”
唐志华回头,问:“建军啊,档案室和王院长办公室在哪里?”
“你要去找王院长啊?”熊建军当即就说:“我这会儿不忙,我给你带路。”
虽然想不起具体的事情,但是回了山岚以后,对人对事那种熟悉的感觉是慢慢回来了,唐志华知道以前跟熊建军关系蛮好,既然熊建军说不忙,他也就没有推辞了。
师徒两个像以前一样,一边儿走一边儿聊天。
市设计院现在的办公楼是五几年的时候苏联修的房子,完全复制了苏联的赫鲁晓夫楼的风格,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对称分布着许多的单间。
“我刚来的时候,是师父带我办的入职流程,我还记得,当时就是从这里去的……”熊建军颇为感慨,回忆起往事。
熊建军的声音在空旷幽长的走廊里回荡,说话的时候侧脸对着唐志华。
今天天气有点阴,走在长廊的中段,光线十分昏暗,空间的相对相对幽闭,将人某一部分感官放大了。
唐志华微皱着眉,觉得好像其他声音和景象都虚化了,只有熊建军和脸和声音是清晰的。
这场景,何其熟悉。
唐志华皱眉思索,脑子里浮现出一些画面——浓重的夜色,泼天的大雨,他在江水中载浮载沉,有个人蹲在岸边,面色惊惧惶恐,试图伸手拉他。
那个人,是熊建军。
唐志华的脑子毕竟受过伤,虽说已经没有淤血了,但好多事都想不起来,这突然闪现的画面,唐志华觉得,或许是记忆错乱产生的幻觉?
“师父,这里就是王院长的办公室。”熊建军指着一个办公室门口,说:“我在外面等你。”
唐志华原先属于中层干部,离职需要院领长签字,然后才能拿着离职单、调档函去档案室调人事档案。
唐志华敲门,王院长喊了声“请进”。
看到是唐志华,王院长有点吃惊,然后放下手中的钢笔,两手在桌面上交握,叹口气,“志华啊,你的工作岗位——”
这是误会了,以为唐志华要求重新解决工作呢。
唐志华把手中的录用通知和调档函放到办公桌上,“王院长,我要去汽车公司上班了,今天是来办理离职的。”
王院长国字脸,戴黑框眼镜,很有一种领导的威严气势,听到唐志华的话,那股气势就破了,脸上满是惊讶,“你被汽车公司录用了?”
说着,就把唐志华递过去的单子拿起来。
王院长看得有点久,再抬头的时候,脸上满是关切,“志华啊,你的脑子恢复得咋样了?”说着,语重心长地道:“你从结构师干到所里的技术负责人,再到副所长、最年轻的所长,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我是真舍不得你这个人才啊,你要是恢复记忆,我保你还当所长,怎么样?”
五所的所长已经是谢起云了,总不能人家没错,就给人撸下去吧?再说了,唐志华之前在军区大院的半年,所见所闻和所思所想比从前更上一层,以国家现在的政策导向来说,他愿意去汽车公司。
“你现在,到底恢复得咋样了?”王院长又关切地问道。
“还是什么都想不起。”唐志华按跟刘所长讨论过的应对,回答说。
“噢。”王院长满脸惋惜,拧开钢笔盖,刷刷刷地签上名字,“咱们单位太特殊,你这想不起来啊,我就是再爱才,也没法让你干设计。”
“多谢王院长。”唐志华起身,跟王院长握个手,就算是别过了,至于王院长说要在食堂办一桌欢送宴,唐志华当即就婉拒了。
不管是离职单还是调档案,都得敲单位的公章,所以唐志华又叫熊建军带路去盖章。熊建军对唐志华去汽车公司也很吃惊,两人又聊起了面试的事儿。
单位的公章具有法律效力,每次使用之前都需要登记使用人、事由、日期。保管公章的是个年轻姑娘,她拿出一个本子,对唐志华说:“您登记一下。”
唐志华从衬衣口袋取下钢笔,正准备写字,心里面闪过一点念头,对门口的熊建军说:“建军,我这手腕突然有点痛,使不起劲了,你来帮我登记一下。”
受过那么大一场罪,说哪里痛都不稀奇。
熊建军接过笔,有点担忧,“师父,要不去找大夫看看?司机可是靠手吃啊。”
“说的是。”唐志华嘴上应着,低头看熊建军写的字。
“唐志华,因离职及调用档案,使用公章两次,1978年8月29号。”
七月半的时候,唐志华捡到的那半张黄表纸,上头有他的姓名和生日,因为不方便随时拿出来对比,所以唐志华和孟丽云特意记了那上面的字迹,三两天的就要回看一眼。
这会儿,黄表纸的字迹和熊建军这会儿写在登记簿上头的字迹对上了。
以熊建军跟他的关系,不是确定他人没了,怎么会在七月半烧纸?这么看来,刚刚脑子里的画面就不是幻觉,而是记忆了。
档案不能经过当事人的手,唐志华办好离职单和调档流程,剩下的只需要按日期去汽车公司报到了。
唐志华离开设计院,没有回家属院,而是径直朝城南公安局走去。
而家属院里呢,汪翠芬激情飞扬地说着唐志华是怎么吞的两万块钱,“熊建军还在医院躺了几天,他这好好的——”
“放你娘的狗屁!”
汪翠芬猛然被人在背后大喝一声,就跟一个响雷炸在耳边一样,她吓得打了个冷噤,于是吧,嘴巴里嚼着的泡发的菊花就呛进喉咙了。
“咳!咳!咳!”
老太太咳得满面通红,粗腰杆弯得跟个虾米一样,但是这人平时就爱叫唤,你不小心踩了她的鞋梆子,就能被她说成是踢了她的脚杆,这会儿谁知道她是不是装的呢。
还是徐大妈,没好气地伸出手,往汪翠芬背上猛拍了几巴掌。
“咔——噗——”汪翠芬往地上吐口痰,总算气顺了。
气顺了是不是该感谢徐大妈?不,这老太太觉得自个儿吃了亏,先扭头看刚才吓她的人,万一给跑了呢。
这一看,哟呵,是唐志华认回来的老子,别看长得跟庙里的怒目金刚一样凶,而且还是个一米八的大个子,汪翠可是一点儿都不怵。甚至对方是个男的,她还有点窃喜。
因为以她的实战经验来看,男同志往往没有女同志能豁出去脸面,骂架嘛拉不下脸,对女同志动手呢更是不好意思。
徐大妈还是很了解汪翠芬的,显然也想到了,赶紧劝唐大彪说,“志华他爸,你别生气,这人就是随口瞎说。”
“没事儿。”唐大彪笑着对徐大妈摆摆手,语气还挺平和。
汪翠芬一看,这老头好像挺讲道理的样子嘛,太好了,她不讲理啊。看来之前在唐志华那便宜老娘身上吃的亏,今天就要在这亲老子身上找回来了。
老太太顿时就抖擞了,一手端着搪瓷缸,一手叉在要上,跟个茶壶一样,仰着头,高声道:“唐志华就是拿了——”
“放你娘的狗屁!”
汪翠芬话说到一半,唐大彪张口就打了个炸雷。
老爷子当年在战场上能隔着战壕把对面儿的敌军小头头骂哭,那是多大的嗓门?就算不好跟一裹脚老太太对骂,那吼两声又不影响风范,而且还特意提高了音量,那效果简直……
汪翠芬的心子被吓得一甩,又抖了两抖。
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老太太缓缓神,又说:“那可是两万块——”
“放你娘的狗屁!”唐大彪又吼了一句。
汪翠芬捂住胸口,还不死心,“要不然钱——”
“放你娘的狗屁!”
“他工资才——”
“放你娘的狗屁!”
“唐——”
“放你娘的狗屁!”
……
不管汪翠芬说什么,唐大彪就这一句话,一声比一声大,一个雷比一个雷响,没多会儿,汪翠芬被吼得七荤八素,耳朵嗡嗡嗡地直响。
“我……”汪翠芬呆愣愣地站了阵,哆嗦着把搪瓷缸端到嘴边,猛喝了几口水。
吵不过唐志华的便宜老娘就算了,那毕竟跟她是一个路子,这一个老头子,这亏怎么能吃?
汪翠芬咕嘟咕嘟把水都灌进去,气咻咻地咬紧缺牙巴,腰杆一弯,头一低,跟个陀螺似地朝唐大彪撞去。
这一招跟男人打架的时候最好用,男人一般不好意思对女人动手,尤其听说这老头是个军人,众目睽睽的,那不是只有认打认挨的份儿?
没想到,这老头一米八的大个头,竟然比唐志华的便宜老娘还灵活,脚下一动就躲过去了。
不过汪翠芬也吸取了上回的教训,虽说没撞到人,但自个儿的下盘也还是稳稳当当的,换个方向,再撞。
唐大彪多好的身手啊,就站在原地小幅度地挪一挪,汪翠芬根本挨不着他。
汪翠芬跟翻出了猪圈的疯猪似的,其他人看唐大彪动作敏捷,而且怕自个儿沾上这块狗皮膏药,所以都远远地躲开了。
只有唐棠和三哥唐兵,这是两个小短腿呀,实在跑不快,俩人就躲在老槐树后面,也挺安全的。
唐棠扒着粗壮的树干,从后面探出个小脑袋,她留意着汪翠芬的动静,所以没看到爷爷唐大彪跟她三哥使眼色呢。
等看到唐兵从树干后头走出去,朝唐大彪走过去,唐棠连忙追出去,“三哥,你快回来!”
这时候啊,汪翠芬又朝唐大彪撞过去了,也不知怎么的,汪翠芬的胳膊碰到了唐兵和唐棠,唐棠在汪翠芬的后头,就只感觉到老太太的胳膊擦过了她的衣裳。
唐棠终于拉住唐兵的手,想往回走呢,就见唐兵小腿腿一弯,人往地上坐下去,然后继续摇晃,最后趴到地上去了,“哎哟——”
汪翠芬:!!!
唐棠:???
作者有话要说: 唐棠:这个知识点我好像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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