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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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皇城别苑，沐雪心与宁晏四目对望，相顾无言。

沐雪心修长的指节不轻不重地放在宁晏的颈边，似乎下一刻就要收紧气力按下去，而宁晏手刀的招式堪堪落在沐雪心肩畔还未落下。

两人的动作都不算大，似乎都担心在夜色中宣出太大的动静，引来注意——可谁也不让步地继续对峙着。

“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最终宁晏没忍住先开了口，“我现在合理怀疑，老七现在动不动卡人脖子的习惯，怕不是跟你学的。”

沐雪心：“……”

这就是锅从天降了。

只是宁晏既然会说出这话，多半是已经认出了自己，思及此，沐雪心慢慢放松下手上的气力，放开了对方。

“你他娘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宁晏揉了揉有些发红的脖颈，没好气道。

沐雪心领着他在里屋的塌上坐下，悠悠道：“这话难道不应该我问么？怎么，三皇子将金缕阁拱手相送之后，穷得都要亲自来打家劫舍了？”

宁晏：“……”

宁晏没忍住又要蹦出一句粗口，沐雪心先开了口：“不是？那你来偷我玉佩做什么？总不能是为了假扮宁恬再让我睡了你吧？”

宁晏气得险些崩溃：“那他娘的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我那是喝醉了！！你酒量好就看不起人呢？！”

沐雪心勾了勾唇角：“你也重新投胎了？我记得你是属虎的啊？”

宁晏不明所以：“……哈？”

“看你一点就炸、一句话就能蹦上房顶，还以为你改属猴了呢，”沐雪心挑了挑眉，“跟个窜天猴似的。”

宁晏：“……”

宁三公子一脸暴躁地险些用一句“重新投胎的明明是你”怼回去，话到口边却顿了顿，最终也没说出来，只闷闷地开口，音调都低了几分：“我那是……”

“是想帮我，”沐雪心看着宁晏道，“我知道，谢谢。”

宁晏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大约没想到沐雪心会难得地用这种真诚的语气说话。

他轻咳一声，刚想说声“其实也没什么”，就听到沐雪心一脸认真继续道：“有空一定请三皇子喝酒，一醉方休。”

宁晏：“……”谁他娘的还跟你喝酒！

做慈善免费再奉送几样自己的黑料么？！

只是这么一通你来我往的斗嘴之后，两人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年一般。

沐雪心见宁晏总是忍不住看着自己那张与过去七分相似的脸，淡淡开口将自己如何一梦醒来成了澪华、如何和沐衡周旋、如何在金缕山遇上宁恬……前前后后地讲给宁晏。

自然，还是自动自觉地跳过了紫云山的那件事，而宁晏也极有默契地没有多问这个敏感话题。

“我替你瞒了宁恬，”宁晏听完那些事，移开话题，“那时候你特意问过我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误会。所以我想若真是你，瞒着他想必也有自己的顾虑。”

“他还真怀疑了？”沐雪心蹙眉。

“说不上怀疑，他只是问了我是否觉得……像。”宁晏道。

“你如何说的？”沐雪心问道，直觉宁晏不会在背后说什么好话。

“你都能豁出去抱着你家小朋友不撒手撒娇耍赖了，还用得着我么？”宁晏语气中带着扳回一城的得意，心说自己总算也掌握了一笔沐雪心的旧账。

“这有什么，”沐雪心笑眯眯地回道，“三皇子莫不是忘了，鄙人从来都将视脸面视为身外之物。”

反正小朋友现在也认不出自己，那就让他更认不出一点好了。

宁晏：“……”

“但你心里其实也有些好奇了，对吗？于是趁着我在外屋，索性当了回梁上君子，跑到内屋里来想看看能找出些什么——结果一不小心竟然翻到了这块玉佩。”

沐雪心煞有其事地感慨：“三皇子为了自己弟弟的终生幸福亲自……下海，这份兄弟情，真的可歌可泣。”

宁晏：“……”你能换个词吗？！

沐雪心一脸和气笑着气死人的功力，宁晏还是很熟悉的，这会儿大约是不想再被沐雪心指哪打哪地冷嘲热讽，他也只好强逼着自己咽下这口气。

然而语气中显然还是带着些不爽的意味：“那你又怎么就会刚好去将那块玉佩翻出来看？难不成也是巧合？”

“那就要问你七弟了。”沐雪心意味深长地笑着看向宁晏。

这事说巧也不算巧。宋慕汐前脚离开，沐雪心慢慢回忆了一会儿自己与云生的对话，越想越深感头皮发麻。

宋慕汐在锦衣卫里这么些年，该有的警觉不会比沐雪心少。前几回见面时两人都没有意识到什么异常，多半是因为宁恬先前还没有放心思在听人墙角上。

偏偏这回——也不知道宁恬小同学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就来了什么兴致。

然后一发入魂，第一次就听到如此劲爆近乎香艳的故事。

什么定情信物，什么娇羞的小尼姑……

沐雪心一面感叹于话本十级学者云生大文豪丰富的想象力，一面……只觉得眼前一黑。

若是那暗卫原原本本有因有果地传了过去，宁恬或许还能听出自己从头到尾并未真承认什么。

然而怕就怕那暗卫未必真会听清那么多话，若是断章取义地一通联想……

沐雪心彻底无语，心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他在“让小朋友知道自己是沐雪心”和“让小朋友自我怀疑被绿了”两个看起来都没什么好下场的选择之间，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两者取其轻地选了后者。

宋慕汐推断宁恬“不想让自己回去”那事暂且存疑。但小暴君本人可是孜孜不倦、耳提面命和他亲口强调了那么多次“不想和亲”。

那大约就是真的没什么那方面的心思。

这样一来，只要那暗卫不将此事宣扬出去，宁恬也不至于失了面子，多半对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也不会太过在意。

更何况，自己那个什么“城外尼姑庵里的小尼姑”本来也是无中生有被脑补出来的，就算宁恬一时兴起又想去查，也查不到什么。

唯一的破绽在于那块玉佩。

如果那暗卫确实听清了云生一脸兴奋指认的“定情信物”，那么……宁恬一定会派人来搜。

宁恬的暗卫不知什么时候会返回这里来搜那块玉佩。思及此，沐雪心想得坐立不安起来，思索着将那玉佩拿出放在身旁将就一夜，翌日就转移到宋慕汐那儿去。

……却没想到，一打开柜子就见那玉佩似乎刚被什么人动过。

因为用暗器的缘故，沐雪心习惯了将所有事物都细致入微地观察清楚。那玉佩动得并不明显，但玉佩下放着他的衣物，上面褶皱的痕迹却明显是被人移动过。

且玉佩下压的程度不深。也就是说，那人是在片刻之前才将这玉佩放回。

里屋唯一的窗面向后院。沐雪心没做多想，随手在桌边棋盘上抓起几枚棋子，从窗边轻盈跳出，直接对正要离开的那人分毫不差地掷了过去。

那人躲闪不及，身形一阵摇晃之后稳住平衡，却已经被沐雪心猝不及防地扣住了喉口。

也是在那时，沐雪心才意识到来人是宁晏。

也意识到那块玉佩和自己情急之下的招式多半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只是，我记得你和宁恬挺合不来的啊？”沐雪心侧着头看向宁晏，“这会儿是怎么回事？”

“是啊……”不知为何，宁晏说到此处，忽然欲言又止起来。

真说起来，这件事的主导权并不在于宁晏。

宁晏生性喜欢自在逍遥，后来又拜隐居祁南山的神医禺山老人为师，一年真能在京中的时间屈指可数。

也是因此，这位三皇子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继承大统的意思，和宁恬之间除了沐雪心之外更几乎没有交集。

是以那会儿刚意识到宁恬和宁晏之间不怎么对付时，沐雪心还深觉有些诧异，心说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这两人怎么就互相看不对眼了？

“但这会儿又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因为……”

沐雪心想说总不会是因为我吧。

只是这种话在迫不得已要撩拨宁恬小朋友的时候偶尔用一下还好，在宁晏他们这些知根知底的老友面前也这么说，确实显得有些过分。

“他以为是。”宁晏像是小心翼翼地斟酌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刚回来找他时，说的理由……的确是为了想帮你查当年的事。”

沐雪心默然。

宁恬想查那件事他并不是第一次知晓，只是这种态度越被证实，沐雪心反而愈发觉得有些茫然。

他心说明明你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当年那会儿怎么就一直冷着脸形同陌路呢？

难不成自己还真对宁恬做了什么。

而这件事是不是可以原谅，还取决于自己的是不是活着……？

那这会儿自己又不慎活了过来，这账又该怎么算？

“但我……其实是有点私心的。”宁晏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将沐雪心的思绪拉回来。

“嗯？”沐雪心还在想着来回想着宁恬的事。

“……算了。”宁晏干巴巴道，忽然像是下定了极大决心开口，“明天……你来我府上。”

“那我也有个忙，需要你帮。”沐雪心拿出了那块玉佩。

趁着暗卫还未回来，沐雪心将玉佩交给了宁晏，这会儿总算安心了一些。

他在水盆中拿手巾沾了些水，敞开内衣慢慢让温热的水流过胸口那一条长长的伤疤，已经结了淡红色的血痂，这会儿看起来并不算明显，也没有什么痛觉。

其实强行破蛊伤口并不会太大，即使是在金缕山上那会儿流了那么多血，沐雪心也没有真感受到多少痛楚。

唯一让他感觉到一些疼痛感的……还是在宫里那会儿，他用力过猛抱住宁恬的时候。

那会儿他睡了一天一夜，意识跟知觉都恢复地七七八八，一时间动作太大——于是心口猝不及防地像千针般刺痛了一瞬。

……然后他就下意识地抱得更紧了一点。

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沐雪心拧干水，用尚且温热的布巾慢慢擦拭干胸口的水珠，吹灭烛台的灯火躺回床上。

不知为何，拥抱住宁恬时那种充实的感觉忽然又涌了上来。

与多年前不同，如今的宁恬身上多了一阵淡淡的草药香，平时凑近时只觉得似远似近。但那时候他抱住宁恬时，那阵草药香显得尤为明显——甚至让人莫名有些安心。

沐雪心慢慢回忆着，似是又闻到了那阵若有似无的香味。

沐雪心自嘲地在心里哂然一笑，心说果然披皮久了，自己都有些弄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可转念一想，若是真能过得像澪华那样，没那么多心绪和执念，反倒也很令人欣羡。

想到这里，沐雪心的眼神晦暗不明地闪了闪。

他原本也没什么睡意，在床上闭眼躺着来回思虑，反而更清醒了几分。于是索性坐起身来，想重新点起烛台看书。

然而就是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在不远处的木柜前，从容不迫地似是翻找着什么。

沐雪心下意识地以为多半是宁恬的暗卫，心想既然玉佩已经给了宁晏，自己也没必要担心什么，于是打算躺下继续装睡。

……但那人根本不是暗卫的装束！

多年的经验让沐雪心下意识地警惕了起来。然而有了先前宁晏的经验，这会儿沐雪心不打算亲自出手以免被人再被人怀疑身份。

他慢慢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边，准备出声将云生喊来。却在此时，先前立在黑暗中的来人一步向前，一手扣着沐雪心的手腕抵到墙边，一手压在沐雪心的唇上让他无法出声。

借着月光，沐雪心终于看清了来人是谁。

“……”

好巧啊，宁恬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