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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一群人坐在马车上,离开了皇宫,她们白日出门时,马车内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回去的时候,崔氏却冷着一张脸,眸中盛着怒色。
候府的几位大姑娘规规矩矩的端坐在车内,低垂首,默不作声。
车内一时安静非常。
苏樱雪与曲华裳坐在一块儿,她原就不喜欢她,这会儿子不说话,反倒自在些。侯爷娘这会儿是真动了怒,出了五姑娘那等子龌龊事儿,她娘心中此时必定烦闷,回府后续的一堆烂摊子事儿,都等着她去处理。
这勋贵世家的主母当起来,也绝非容易之事儿。
几人一路颠簸,赶在天黑之前入了府。
三个姑娘跟着崔氏一路走入内院。
屋外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隔着一丈远的地方跪着个人儿。
崔氏走近,这才看清来人的面容。
三叔的姨娘庞氏跪在崔氏的院门外,脸上的泪水糊了一脸,看见崔氏带着一群姑娘从宫内回来,跪着向前行来。
“二夫人救命,五姑娘她......她……今日犯了大错,在宫内受了那仗刑之苦,如今已是去了半条命。然三夫人知道她在宫内犯的错,一个时辰之前命人将五姑娘绑起来送入祠堂,家法处置。奴婢人微言轻,府内的主子都求遍了,三夫人却仍一意执行。今儿只能等您回来劝劝,二夫人您身为侯府主母,求求您,救救五姑娘吧!奴婢.....奴婢他日给您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白氏边说边往地上磕头,青砖石瓦的地面异常坚硬,她没磕几下,头上便渗出血来,血液和这眼泪流了满脸,好不可怜。
崔氏眸色暗了暗,给身旁的王嬷嬷使了个眼色。王嬷嬷心领神会的把这庞小娘扶起身。
崔氏抿着唇,脸色又冷了几分,斜眼瞟向庞氏,厉声道:“你跪在我院儿门口,像个什么样子?有什么话儿好好说便是,在我院外若是嗑出血来,改日让外人知道,莫不是要指摘,长宁候府侯夫人苛待三房侍妾?”
“夫人赎罪,奴婢万不是此意,求夫人饶命!救救五姑娘,夫人再如何罚了奴婢,奴婢也绝无怨言。”庞小娘脸上现出几丝惊慌,说着便又要跪下磕头,却被王嬷嬷眼疾手快的拦住。
她的小手段对付三老爷那样不清白的铁汉,倒无往不利。但今儿个是在侯府,崔氏当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又岂会被她哭两句,随意嗑几下头,要挟了去的?
崔氏脸上神色不变,一双凤眼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半响才冷声道:“主母教导自家女儿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儿,今日五姑娘在宫内如此德行,哪是一个世家贵女应有的样子,三弟妹今日生气教育她,有何错处指摘?”
侯夫人说完,庞小娘抬头作势又要哭,只不过她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崔氏眸中迸射厉光,拔高声量道:“三弟妹今日如何教导五姑娘,自有她的道理,旁人万没有道理阻拦。五姑娘今日既然敢做出此等事儿,她就要有承受责罚的准备。庞姨娘,你瞧瞧我身后的这三个大姑娘,她们何其无辜?往后五姑娘的名声传出去,她们该如何说亲?五姑娘做出这等错事的时候,可有想过我侯府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若是不重罚了她去,他日嫁入宫内,冒冒失失犯了大罪,牵扯到我侯府,那便再无法挽回。庞小娘,你说我说的是与不是?你且回去吧,今日你所求,我必不能应。”
崔氏说完,也不管身后庞小娘苦苦哀求,让身旁的两位大嬷嬷把庞小娘架着抬出她院儿外。
三个姑娘立在一旁,崔氏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势吓人,俱都莫不敢吱声。
崔氏沉默了会儿,这才转过身,脸上疲态备出,她垂着手,视线在三位姑娘身上一一滑过,语气有些严厉,道:“今日你们都见过五姑娘的下场,我今天多嘴提醒一句,侯府的姑娘,闺阁内再如何争斗,俱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但是你们若是把坏心思用在外面,损害了我侯府的名声,那也别怪我和侯爷翻脸无情。”
崔氏第一次如此严厉的警告眼前的姑娘们,说的话直接露骨,再无丝毫遮委婉。
她在告诉她们,出了门子便要以侯府利益为先,侯府的姑娘若是不为侯府利益着想,他日侯府也必不会做她的后盾。
人间真实。苏樱雪在心内暗叹,即使她身为崔氏的嫡亲闺女,崔氏往日对她千娇百宠,但若一旦触及到侯府整体利益,她怕也是个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三位大姑娘听了这话,神色不一,喏喏的低头应是。
崔氏一番敲打过后,扫了一眼几位姑娘乖顺的表情,这才按压着头痛的额角,对他们摆摆手:“天色不早,今日入宫诸多波折,你们已是累了一整天,各自散了吧!”
说完,自个儿率先走出院子,她得去侯爷书房,商量今日之事,后续处理方案。五姑娘惹出的烂摊子,她得管啊。不然她侯府三个待嫁的姑娘,往后如何再能说上个好人家,好在华裳已经被崔贵妃定下了,剩下她的嫡女华樱和三姑娘华婉,这都是府内顶顶温顺的好姑娘。凭何要被五姑娘这污糟事儿给耽误了去?
崔氏去侯爷房内商量对策,这边厢三房内也是一团糟。
庞氏没有求来崔氏做主,心内恨意丛生,这会儿无人帮她求亲,她只得去求三老爷救她女儿。
三老爷曲明言素来是个糊涂人儿,庞氏温言软语,再配合的流几滴眼泪,整个人便显得楚楚可怜,好不娇弱。三老爷耳根子软,几句好话下来,已是对庶女的行为原谅了大半。又想到五姑娘这么多年来,承欢他膝下,他看着她从小长到大,心眼自是偏着她的。这会儿听说白氏要给女儿立规矩,怒火中烧。
是非不辩,与庞氏一并冲进祠堂内,走近白氏近前,冲着她的脸,便招呼了两巴掌。
白氏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曲明言生下两位姑娘,一位嫡子。他下兰陵十来年,她守在他老母亲面前,循规蹈矩的替他行孝道。这些年,三方势微,她上要孝敬老太太罗氏,下要看二嫂崔氏的脸色。她伏低做小,隐忍克制。为的是谁?为的是他们一双子女的前程,为的是二伯能早日疏通关系把他调回京城。
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女儿惨死柱国公府,死不瞑目,官府调查的真相敷衍了事。
侯府内所有人,告诉她,要忍,为了剩下的一双子女,她把打落的牙齿往肚里吞。
四姑娘的死好不容易过去了,自己的相公要回府了,她以为她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可她不知,这才是她真正炼狱的开始。他得了一美妾,是非不分,好坏不论,宠妻灭妾?
今日他打她,往日的情分,她这些年的委屈隐忍全成了笑话。
白氏眼内充血,“啊!”的一声嘶鸣冲破天际。
老天待她刻薄如厮!她还活在这个世道上有何意思?这样想着,白氏眼内的充血更重,她扭回头,曲明贤已经扶起跪着的五姑娘,眼里全是慈父之爱。庞氏站在他们身旁,脸上挂着温婉的笑。
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白氏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脸上显出沉沉的死志,她站在祠堂的外侧,前方便是祠堂厚实的木门,呵!曲名言,好样的!宠妾灭妻,生生将她逼死,她今日便让他们如了愿。她且看看,从今往后还有哪家勋贵会将自家女儿嫁入侯府?
正欲抬脚将自个儿撞死在门栏上,门口却出现了一道淡蓝色的声音。大姑娘曲华裳,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对她微不可见的摇摇头。
此刻夜色已深,祠堂内灯火通明,门外一片漆黑,堂内的三人正在温情脉脉,没有人注意到白氏的神色,更不会有人注意门外悄然多了个人。
白氏看着她这大侄女,她温温婉婉的立在门口,看着她的那双眼睛,深如大海。
白氏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死志渐渐褪去,看着她这大侄女儿款款而来,入得祠堂内,终是收回脚步,垂下眸来。
此刻冷静下来,脸上的两个巴掌印清晰的印在她的脸上,男人的力道重,这两巴掌下来,她的牙齿险些被打落。火辣辣的疼痛从脸上蔓延而下,一直蔓延到心底。
心中千疮百孔,女人对男人的那点子软弱,今日总算被三老爷给打的烟消云算,她不悲不喜的立于祠堂边,再对他生不起任何期待。她恍然惊觉,有这样糊涂的父亲,没了她,往后她的一双儿女该怎么办?她的龙哥儿,婉姐儿俱没有成家,她若是死了,她的孩子该如何自处?
曲华裳跨过门槛,祠堂内的三个人这才有所惊觉,扭头,看见是她来了,纷纷露出一丝惊讶。
“华裳,这么晚了,如何此刻到祠堂来?”曲明言疑惑的问道,搀扶着自家闺女闺女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显见的是对身边的女儿爱重有加。
曲华裳脸上的笑意不变,朝着曲明言、白氏各行了一礼后,方才道:“华裳是带着祖母的话儿来的,祖母吩咐,五妹妹德行有亏,三婶罚她跪祠堂,原便是她的意思,您万不该别再管这件事儿。另祖母让华裳过来,有要事和您相商,唤你赶紧过去一趟善喜堂呢!”
“可.......”
“三叔可别耽误了时间,五妹妹罚跪祠堂这件事也是爹爹的意思,天色不早,三叔还是赶紧随华裳走吧!”
曲明言从小到大,肆意妄为习惯了,他是家里的幼子,老太太宠着,自小儿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他不怕旁的什么人,唯有对他那侯爷二哥,心生惧意。侯爷曲明贤比他年长五岁,很早之前他们大哥便去世了,二哥挑起侯府重担,一天天威严起来,对他的要求也越来越高,可他毕竟能力有限,为人偏听偏信,才智欠缺,二哥对他素来横眉冷对,管教甚严。好在前些年,他下放兰陵,侯爷才无法身长手管教于他。
以至于,这些年他在兰陵我行我素习惯了,如今回了府,收不住糊涂狂傲的性子,竟公然做出了这等子宠妾灭妻的行为来。
今日华裳搬出了二哥,想起二哥生气时用鞭子教训他的场景,曲明言脸上显出一丝俱意。这会儿只能委曲求全,乖乖的跟着大侄女儿去母亲房内。
曲华裳跟在三叔的身后,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觑了眼白氏,见她脸色恢复如初,这才放心的出了门去。
如今正是关键时期,明年她还想出嫁,侯府再不能有长辈出人命了。
她这三婶婶是个冲动悲观的性情,没有什么大聪明,遇到难事率先想的便是玉石俱焚。前世便有这样一出,虽起因与今日之事儿,大不相同,但三婶婶最后还是死在三叔面前,把整个侯府陷于不义。若不是当年圣旨已颁布下来,她当年和三皇子的婚事便也可能定不下来。往后很多年,长宁侯府所有姑娘少爷的婚事,都不尽如意,她这三婶婶自缢的行为影响深远。
虽这一世,她不愿入宫当三皇子侧妃,但也不愿以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式达成自个儿的心愿。况庞氏她还须得留着,白氏若此时一死,便坐实了小妾逼死主母的事实,如今庞氏在府内根基未稳,若是白氏今日死在她面前,明日怕就是她的死期。
长廊外的夜色黑沉沉的,曲华裳一双眼睛明明灭灭,心中思量万千。
侯府的这盘棋局,如今棋子已经全部就位,虽曲华蓉没有按部就班的顶替她成为三皇子侧妃,但是也无碍了,这成亲的圣旨只需要拖到明年开初,待得那件事儿发生,她便自有脱身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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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冬天冷虽冷些,外面冰天雪地的景色却格外的美。
如今大雪冰封,屋梁上结着一根根剔透的冰柱。天空在洁白雪花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明亮徹。
苏樱雪站在窗沿下,抬头望天,雪花在空中飞舞,像织成的一面白网,一丈远的地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翠莲从院儿外,跌跌撞撞的走来,脸上的神情惊慌而担忧。
待的苏樱雪看清她脸上的神情后,她已经走至她近前。
翠莲小跑着踏入门槛,手指冻的发紫,却无暇顾及,跑到苏樱雪近前。
慌慌张张的说:“小姐不好了,外界都在传......”
苏樱雪把手中的暖炉递给她,斥责道:“瞧把你这丫头急的,抱着暖炉先暖暖手,喘匀了气儿再接着说。”
翠莲神色担忧的接过暖炉,长吁一口气,脸上仍是惊慌一片,她急匆匆的开口:“小姐,您......外界都在传,您生辰八字乃是天煞孤星降临,克父克母,克夫克子。灵隐寺高僧亲口所言,如今您的命势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了。”
苏樱雪惊讶的回过头:“你确定不是德行有亏,面丑无颜?而是天煞孤星?”
翠莲点点头,手哆哆嗦嗦的抖着道:“这种事儿,翠莲如何会弄错,小姐,您......外面那些嘴碎的人越传越厉害,您......我可怜的的小姐啊!”
小丫头急的舌头打了结,愁从心中起,忍不住落下几滴泪来。
这大半年相处下来,翠莲是真的把自家小姐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看待,如今她这么好的小姐,传出那样的名声,莫说再嫁人了,侯爷素来对灵隐寺高僧的判断深信不疑,若是他所言非虚,这样命势的小姐可还留得?
苏樱雪站在木窗前,眸中晦涩不明,她心中纳罕,这绝不是自家相公,找人按在自己身上的谣言,要知道,这种克父克夫的流言,对一个古代女子来说,就如判刑一般,在古代是真的能害死她的。
那男人是想让她名正言顺的嫁给他,可不是让她背上这等骂名。
想清楚这各中关节,苏樱雪眸中闪过一抹厉色,她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女主忍不住对她出手了呵!
“外界谣传我乃天煞孤星,那可有说大姐姐的运势?毕竟我与她本是同胞姐妹,出生时辰俱是相同。”
苏樱雪不动声色的问,脸上并没有丝毫惊慌。
翠莲看着自家小姐如此淡然的模样,叹了口气道:“灵隐寺高僧似乎并没有说大小姐运势,只说了您的?”
“哦?只有我的?谁透露了我的生辰八字?”
“这.....奴婢不知。”
小丫头站在前方,一脸困惑的答道,似乎也被这个问题困扰。
苏樱雪敛住眸子,她的生辰八字大凶是吗?可是她若没记错,她与女主的身份是互换的,如今灵隐寺高僧得来的生辰八字,名义上是她苏樱雪的,别人不知道,侯爷爹娘如何不知,这该是女主曲华裳的八字吧。
呵!她想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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