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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这天,长宁候府嫡长女曲华裳的院儿内。

大雪连续下了很多天,这会儿屋檐已是覆盖上一层白雪。整个院儿内飒飒满地荷,悠悠荫窗竹。

青碧守在大小姐闺门外,眼睛警惕的盯着四周。一阵风吃过,屋檐上的雪花簌簌的落下,她被吓的一个激灵,战巍巍的往落雪的地方看,见没有多余的来人,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氤氲的热气挡住了她那提心吊胆的双眸。

此时曲华裳紧闭的闺房内,多了位长身玉立的男子。男子身穿玄黄大氅,一双狭长的眼睛,满目深情的盯着身前的女子。

“华裳,这便是你要的账本,为了偷到它,我可是花了大功夫。”男子递过来一本账册,账册纸张泛黄,约莫是被人翻看的多了,纸张的角落卷缩成一团。

曲华裳看见此物,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多了几丝真意,素手伸来,作势便要接过男子手中之物。

手指堪堪接触到书的一角,却被男人眼疾手快的收入怀中。

眼前的男子长着一张儒雅的脸,看起来虽不如何俊朗,却给人如沐春风,温柔可靠之感。此刻他脸上笑容渐深,眼内是一汪深如碧水的渴望,厚唇微张,声音哑然:“华裳,你答应过,等我弄来这本账册,许我一夜缱绻。”

这是个爱惨了曲华裳的男子,归德侯府裴世子,德厚流光,高情远致。京城内端的一好儿郎,这么多年守身如玉,洁身自好,旁人却不知,他早已心有所属,一直等着曲家嫡女曲华裳。

曲华裳前世当了多年的皇后,素来擅长玩弄权柄,上一世裴世子为了她,终生未娶。她犹记得,当年他已病入膏肓,却仍带病入宫,只为见她一面,和她临终道别。

她那个时候年龄大了,再也不是此时年轻的面容,他看她的眼神,却依旧满目深情。

她上辈子,能得这样一位男子用情至深,何其有幸。可惜,她不爱他。

感情这种东西,说来玄妙,她勉强不了自己,她心中所爱之人,怀瑾握瑜、惊才绝艳。原这一生,她应该与他断绝往来,让他再无念想,却不料自己身在险滩,孤立无援。只得想起他,刻意引诱。

裴世子与柱国公府的二表哥不同,二表哥贪念她的姿容,她让他做事儿必带着未可知的风险。裴世子却不同,他爱她,她勾勾手,他便甘愿为她肝脑涂地。这样一位能为她做事儿,又不用担心他背叛的男子,她必须得握在手中。

曲华裳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子眼内隐忍的渴望,如何不懂他想要的是什么?罢了,不管前世今生,她总归是对不起他,如今他想要这身皮肉,她给他便是。

曲华裳心内千思百转,面上已是升起一抹羞红,眼内躲躲闪闪,带了丝似真似假的情意。她收敛眸中的冷意,眼波流转,呵气如兰:“裴郎,华裳许你之事儿如何能忘,现如今华裳孤苦无依,什么也没有,唯有你,你若想要......裳儿这身子便是你的。”

日思夜想的女子,对自己许出这样一番露骨的话儿来,裴云风的眸子愈发深邃,他长年温柔的脸上,现出一抹火热。

看着眼前的女子半褪衣衫,细白的素手,在身上游走,心头更热。

抱起她,行至榻上。

青天白日,屋内的两团身影交叠起伏,羞红了室内的花朵。

青碧站在门外,屋内羞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她脸上的神色随着这声音忽红忽白。

青碧站在这门外,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她的心也似乎跟着变成了一片空茫茫。外人都在传,她家小姐是被崔贵妃看重的准儿媳妇,可是今日大小姐竟让一外男破了身子。若是被宫内的贵人发现,自家小姐辱了皇家的脸面,是要凌迟处死的。小姐如此聪慧的人如何不知各种道理,但是她却......

青碧不敢想,一双眼眸警惕的盯住院门,生怕有人忽然而至,发现了这个院儿里正在行颠龙倒凤的那两位胆大的人儿。

冬日的天气冷的刺骨,大姑娘的屋内却一团火热。

这日的雪格外的白,没有人知道,长宁侯府曲家大小姐的芙蓉被上落下一滴红来,那红艳艳的颜色和屋外的雪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若嘲讽。

——

柳汀斜对野人窗,零落衰条傍晓江。

长宁侯府,善喜堂。

老太太罗氏气的浑身发抖,狠狠一把将身前桌案上的青瓷杯俱都扫落在地上。

“咣当”的响声中,八仙桌上的茶盏、青瓷盘里装着的瓜果点心俱都洒落一地。

罗氏插着腰,神色狠厉的扫了一眼堂下的侯爷夫妇。

“流言猛于虎,如今外界盛传华樱乃天煞孤星之相。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把华樱那孩子,送回宗族,你们还有何不同意?况这段时间,自华樱回府,我府内诸多坏事发生,正如园慧大师所言,那孩子,是个灾星呐,有何可留?”

崔氏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侯爷,一双手紧紧的捏着手中的帕子,她在等自家相公出口辩驳,。他但凡对华樱那孩子还有一丝一毫的怜惜,今日老太太所言,他也是必不会答应。

曲明贤薄唇轻抿,他的眸子黑洞洞的,看不出丝毫情绪。心中却想着另一桩事情。

昨日华裳去他书房,那孩子不亏是养自他候府。他和妻子把她养的太好了,内帷阴私手段迭出。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找到侯府这么多年来,贪污受贿的册子,这账簿他常年藏在书房暗室内,如今竟是被她找来威胁。

他想起那天,她说的话。

“华裳所求,大抵不过是,让二妹妹滚出侯府,华裳以曲家嫡长女的身份嫁给当朝吏部侍郎简玉珩,华裳相信,这件事,对爹来说,再容易不过。若是爹不答应,这本账册华裳还有副本,裳儿若是没有达成心愿,他日必回有人呈交给圣上。”

曲明贤回忆起当时,自己满目震惊的神情。那时,他发怒的盯着养女半响,她却丝毫不惧,那气度,竟隐隐有崔贵妃的威仪。

他这养女素来谨言慎行,端庄淑仪,他原以为这是一颗拿捏在手中的棋子,却不料,这竟是一条毒蛇,他曲明贤自诩精明一世,农夫与蛇的故事精髓竟是在这个弱小的养女身上体会到了。

他记得当时自己跌坐在红漆木椅上,恍然大悟,问:“华樱的流言是你让人传出去的?”

曲华裳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笑,点头:“爹你也别怪华裳心狠,曲华樱本就是你与崔氏的亲生女儿,她若不滚出侯府,我如何坐稳曲家嫡女身份?我知你心中思量,把我当成与皇家联姻的棋子,如今我欲嫁简玉珩为妻,便再不能给侯府带来利益,您威胁过我,废弃的棋子,侯府素来是扔掉的。曲华樱不走,如何巩固我侯府嫡长女的身份?”

“你......你......”他抬起手,指着眼前陌生的少女,气的话儿都险些说不出来,他随手扔掉手中的瓷杯,瓷杯应声落地,一地的玉瓷片儿,仿佛要把他的心肺都刺穿,这么多年,他侯府养成了个毒妇。

曲华裳端仪的站着,笑容更甚:“华裳相信爹,一定能为女儿办好此事,爹放心,华裳一日是侯府嫡长女,便会一直为侯府谋福利,毕竟娘家才是出嫁女最大的靠山。”

他捂着胸口气的咳嗽了半响,心内起伏的情绪才终是平静。他抬起头,脸上的怒容收敛,毕竟是在朝堂叱咤风云的人物,即使之前被气的不清,这会儿,脸上终是趋于平静,他神色莫名的看了曲华裳一眼,这才开口道:“老夫可以答应你,把华樱送回庄子,但你毕竟是崔贵妃钦定的三皇子侧妃,凭老夫的能力,改变不了贵妃娘娘的注意。”

“华裳知爹心中为难,爹只需帮华裳拖着圣旨至明年年初,西山狩猎一行过后,华裳自有应对的法子。待华裳出嫁之时,这手中的账簿便是爹的。”

曲华裳边说边摇着手中账簿的模样在曲明贤眼前挥之不去。

这会儿恍惚回神儿,恰好听见老妻的哭声。

“母亲明知,华樱与华裳是抱错的孩子,灵隐寺大师算出的天煞孤星的命格,是华裳的啊!为何您却要偏听偏信,要送走儿媳嫡亲女儿,她才是侯府真正的嫡长女呐!”

崔氏见侯爷半响没有说话,这会儿只得驳了老太太的话儿去,语带哭腔。

却不料,自家相公,猛的回过头,眼眸中迸发出一抹厉色,他垂着手,别开视线,面无表情的说:“娘所言极是,如今外界已经污了我一个女儿的名声,万不能再拖泥带水,把裳儿也牵连进去。只不过这段时日,整个大楚朝俱在下雪,行走不便。不若等明年开初,再把华樱那孩子送回庄内。”

“侯爷!”崔氏不可置信的回头看自家相公,声量不由自主的拔高:“你今日与娘如此盘算,可有想过华樱?这些年我们本就对不起她,灵隐寺大师一句真假难辨的批命,就要让我们再一次抛弃她吗?”

听了此话,侯爷沉默不语,手指蜷成拳头,眸中晦涩不明。

老太太躺在卧榻,一双塌掉的眼皮遮住眸中大半神色,再不敢看崔氏充血的眼睛。人的心长得是偏的,她年龄大了,谁伴在她身旁,她便偏向谁。

善喜堂内,一片寂静,只留崔氏呜咽的哭声。

此时,偌大的侯府,就如个牢笼,框子里的人们,为了牢笼的荣华富贵争红了眼儿,亲情算什么?若为权利故,一切抛下也应是值当。

近日来,侯府的下人都在传,二姑娘乃天煞孤星之相,与之交好的人都会被其命格所煞,往后生活不得善终。

此种谣言愈演愈烈,以至于整个侯府的下人,俱都再不敢与二姑娘有任何来往,远远的看见她行来,离的远远的。唯恐避之不及,给自己招来祸患。

长宁侯府内仆人尚且对二小姐命格深信不疑,府外的人便更传的神乎其神,一些之前看上侯府二姑娘的世家主母们,纷纷噤若寒蝉,再不敢提上门提亲之事。

整个府内都笼罩着浓浓的乌云,长宁侯府的小姐们接连出事儿,府内的主子们脸色俱不是好看,成日的要不是这一房的主子发了脾气,便是那一房的少爷砸了杯子。下人们提心吊胆的伺候着,每日的惶惶不可终日。

三房五姑娘的院儿内。

丫鬟给庞氏递了杯热茶,庞氏接过茶水,茶入喉头,她眼睛一眯,茶水尽数吐出。手中的热茶,一把朝着遭此突变看过来的丫鬟脸上扣去。

热茶兜头而下,小丫鬟的脸上瞬间烫出一层皮来。

“茶这么烫,你也敢端上来,这是要烫死我吗?”

庞氏脸色铁青,丫鬟捂着脸被人拖了出去。

屏风内卧病在床的五姑娘从屏风内走出,她面容红润,活动正常,若不是腰部缠了一层白纱,便如个正常人般,哪里是卧床不起的样子。

“娘,今日缘何发了这般大的脾气?”五姑娘一双狐狸眼看过来,眸中隐含担忧。

听了女人的问话,庞氏的脸色方才好了些,扶着女儿坐在八仙桌旁,脸上再不是温婉小意,声音恨恨的道:“大姑娘打的好算盘呢!你我母女俱是着了她的道。”

“崔氏再查二姐姐生辰八字是谁传出来的事儿吗?查到我们头上了?”毕竟是亲生女儿,庞氏还没有细说,曲华蓉已是猜到了各种缘由。

她脸上的担忧更甚,看向自家母亲盛怒的面容,心内也跟着有了丝惧意。二伯母若是知道二姐姐的生辰八字从他们身上传出,往后可会狠毒了她们,如今她尚没有入得三皇子府,无依无靠,她母女二人往后在府内岂不是只能任崔氏揉搓了。

庞氏摇摇头,否认了女儿的猜测,语气多了丝笃定:“为娘与圆慧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经年不见,但往日的情分还在,他万不会交代出是我透露二姑娘生辰八字之事。只是崔氏虽没有证据,但是她成为侯府当家主母多年,如何不会猜到为娘头上,今日她特特把为娘叫到身前,当着白氏的面儿,随意找了个由头。罚为娘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庞氏说完,曲华蓉脸上的担忧总算减轻了些,这会儿她拿过暖手的炉子,递给她娘:“娘,腿疼不疼,把这暖炉放在腿上,疼痛会稍稍缓解。”

看着自家女儿关心的神色,庞氏心内一暖,抬手为自家女儿收拢散乱的额发。心内感慨,这些天女儿受了大苦,若不是为了压下女儿勾缠三皇子的丑事儿,她何必听信了大姑娘的说辞,祸水东引,找来圆慧大师把曲华樱说成那等子天煞孤星的命格。

考量着,有了曲华樱如此命格的女子,侯府内多一个不守礼节的姑娘,便不是什么大事儿了。哪知道崔氏是个人精,开始怀疑到她头上了。

虽此事做的□□无缝,却总觉得有种大难临头之感,庞氏甩甩头,忽略心头一缕惊慌。一边为女儿细细的打理秀发,一边慈爱的说:“蓉儿无须担心,崔氏虽猜测为娘在二姑娘一事上动手脚,总归没有证据。我母女近些时日谨慎规矩行事,旁人也无可指摘。你如今呐,最该操心的便是自己,还有一个月便要嫁入端王府,这些天得仔细养着,待成婚那日,我女儿定要娇娇美美的嫁人,抓住三皇子的心,他日若三皇子登位,为娘也可跟着我的蓉儿扬眉吐气。”

女儿虽然遭了此番大罪,但总归是入得皇子府,她常常听老爷说,三皇子才德兼备,最为得圣上看重,若他将来登上帝位,她女儿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庞氏这样想着,脸上多了丝笑容,五姑娘被她娘打趣儿的眼神看的娇羞的低下头去。心内暗道,未来,未来她一定要让自己活得更好,让娘今日所受委屈,百倍奉还他人。

-----

端王府,书房

楚南浔立于窗口,身后跪着一身着黑衣的暗卫。

“证据可有搜集清楚?”

“回王爷的话,崔氏当年换女真相如今已全部查明,人证物证俱都齐全。”

楚南浔转过身,眸色深深,沉声问:“明日你便把此消息放入坊间,切记,曲家二小姐在通州嫁人之事全部抹掉,苏家如今已灭门,到时只须传出曲苏两家抱错孩子,苏府具体情况切勿深谈。”

“喏。”暗卫跪着身点头领命,见主子对他摆摆手,训练有素的退下。

很快书屋内便只剩楚南浔一人,他摸索着手上的玉石珠子,眸中闪过一丝阴狠,还好他派人盯着曲府,不然王樱樱那女人这次该被曲华裳算计了去。

呵!说来有趣儿,曲家大姑娘千方百计不愿意嫁给他,他原要感谢她的,可她千不该万不该,胆敢把注意打到王樱樱头上。

既如此,他便让她再无翻身机会,候府嫡女的身份她该还回来了。他三皇子妃的位置只能是王樱樱。

楚南浔眸中精光四射,薄唇扬起一抹嘲讽。

――

灵隐寺高僧圆慧大师亲口所言,长宁候府嫡次女乃天煞孤星命格。常人莫不敢疑。京城所有人甚至连曲候府的主子们俱以为曲华樱的前程彻底毁了,她往后余生只得待在乡下庄子里,青灯古佛,了此余生。

却不知不久后,宫内大太监便会领着一道圣旨,快马加鞭的前往长宁候府。

圣旨的内容……打了所有人的脸面。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啊,小可爱们,匆匆赶完,还没时间自己修改,也不知道有没有问题。今天实在太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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