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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潭幽寂,隐匿于潭底的一处府邸更是潮湿阴暗,冷意刺骨,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府邸的门前的空地上,大妖云极如鬼魅般现出了身形。
他穿着晦暗的灰色长袍,如往常一样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踏过泛着乌光的剧毒沼泽,穿过层层叠叠聚拢着瘴气的暗道,往掩藏最深的地方走去。
黏腻腥臭的泥沼弄脏了他的衣摆,他却像是浑然未觉,直走到一个不见天日的洞穴之前,才抬起苍白的手,将覆在脸上的兜帽掀开,露出了一张清俊的面容来。
这张面容果然与花道戍足有九成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那双碧绿色的眼睛。
它如同一颗昳丽无双的宝石,是造物主最无上的恩赐,镶嵌在这张脸上,将原本不过是俊秀的五官映衬出了异样夺目的光彩。
美中不足的是,如此华美的一双眼睛,却显得有些死气沉沉。拥有它的人如同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亦看不出分毫喜怒厌憎的情绪。
云极摘下兜帽之后没有停顿,径自抬腿迈进洞穴,在一把漆黑的宝座前停下了脚步。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坐在上首的男子,既不行礼,也不弯腰,语气淡漠道:“见过主上。”
宝座上的男子周身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见到云极来了,身形动也未动,只慵懒地朝他抬了抬眼皮:“你总算肯露面了。”
云极道:“主上已经传召多次,今日更是下了最后通牒,即使属下不想,也必须要走这一趟。”
那男子似乎早已习惯了他这样冷冰冰的态度,不仅并未急着发怒,反而微微朝前探了探身子,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
“我是不是,还要感谢大人肯卖我这个面子?”
云极见他将目光投来,却不肯与他对视,转而将眼神落在了宝座的扶手上,冷声道:“属下不敢。不知主上叫属下过来,是又有什么吩咐?”
男子饶有兴味地望着他:“自从这次回来之后,你可一天都未曾向我汇报过你的行踪。我们原本的计划出了那么大的纰漏,你难道就不觉得,该对我解释些什么吗?”
云极淡淡道:“这次的战利品以及死伤者的身份、门派、名单,赤尾应当都已经呈了上去。主上还要属下解释什么?”
男子朝他微微偏了偏头:“你在和我装糊涂吗?”
云极道:“主上的话,属下听不懂。”
“听不懂?”
男子再次发出了一声低笑:“可惜了我们如此大费周章,人族却只折了损了几只小鱼小虾——”
“这第一仗打得实在不怎么样,云极,我很不开心。”
云极没有接口。
男子放慢了语速,戏谑地上下打量着古井无波的大妖,将话题悠悠转到了重点上:“丢脸丢成这样,你的那位小道侣,可谓是功不可没吧?”
云极的表情纹丝不变,如同完全没有听到一般立在原地。
男子耐心等了片刻,将后背重新靠回了阴影当中,似笑非笑地抚着宝座上的棱角:“我听说,他这次与你出去玩得开心极了,还交到了不少好朋友——不惜与赤尾作对,不惜破坏我们的大计,也要救他的朋友出去呢。”
他说了许多,但云极始终不语。男子怎么会任由他如此沉默下去,寒着脸低声逼问:“究竟有没有这回事?”
云极终于生硬道:“有。”
见云极承认,男子的声调陡然变得尖利起来。他收起了随和之色,厉声呵斥道:“那你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他?”
他的声音因拔高而变得粗粝刺耳,云极的瞳孔也跟着骤然一缩,不过瞬息间又恢复了此前淡漠的神情:“因为属下不想。”
男子对他的敷衍极为不满,毫不客气地出言讥讽道:“云极,你可不要忘了,数代妖主以鲜血奉养,我亦倾其所有挽回,这才让你有了今天。为的可不是让你沉溺于情情爱爱,不可自拔。”
云极木然道:“属下从来都没有忘,不必劳烦主上次次提醒了。”
他心中明白,如果不想听眼前的人再提及花道戍,便不得不微微低头。但即使是认错,他的语气也像淬了一层寒冰:“这次是属下大意了,日后定会补偿。”
男子望向他,眼底满是奚落:“补偿?怎么补偿?”
他的目光在云极衣摆上来回巡视,“你连九婴都没能保住,如今凶兽只剩下三头,怕是连你自己也未曾料到吧。距离你下一次再制造出这样庞大的幻境,还需一月有余,胜算几何,你心中有数么?”
云极道:“还请主上放心,下次不会再有失误了。”
男子得了他的保证,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死寂的面孔:“但愿如此。”
他与云极相处多年,最是知道如何才能勾动他的情绪,脸上浮起一抹卑劣的笑意:“你要时刻——记牢你的身份。”
“妖族这么些多年来被人族打压至此,只得龟缩在北荒这种荒芜之地,全是你的失职。这一点,你承不承认?
此话一出,云极死气沉沉的眸子里果然流露出几分阴鹜的愧色:“我承认。”
“你承认就好。不要再做出让我失望的事来。”
男子将双手交叉在胸前:“北斗仙尊有玄铁将军令在手,要将他抓来着实有些难度。魔界的圣主川泽又老奸巨猾,不会那么轻易上当——可不周山小仙尊已经往北荒来了,和他同行的那位魔尊,也算勉勉强强够得上资格。”
他的瞳孔中迸发出炽热的光芒,憧憬地向云极命令:“我们妖族扬眉吐气的日子近在眼前,开战之时,我要用他们的血来祭旗。”
云极应道:“是。”
对他来说,此时的态度已然称得上是恭谨守礼。但宝座上的男子犹嫌不足,又再次出言提醒道:“回去之后,将你的人看紧了。这次我不与你计较,但他今后要是再敢添乱,我可不能保证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话里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云极与他对峙良久,才咬着牙一字一顿:“属下说过了,此前出现的纰漏我自会弥补。只是妖族的事和花道戍没有半点关系,还请主上不必将他牵扯进来。”
男子望着他眉宇间极力克制的怒意,好像看到了天大的笑话,冷嘲热讽道:“怎么,云极大人生气了?还当真是一副用情至深的模样。”
他轻轻勾了勾唇角:“你那位小道侣知道你为何顶着这张脸,又知道你这般深情究竟是对着谁吗?”
“他是不是还天真的以为,你映照出的,是他的模样?”
云极最后的平静也被他这句话击碎了。他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青白一片,碧绿色的眸子里熊熊泛起起滔天怒焰,只恨不能将宝座上的男子燃烧殆尽。
“主上,你还没说够么?”
男子对他的顶撞不以为意,他如此毫不避讳地揭开云极的伤疤,为的正是要激怒他。
激怒他,让他变得不再冷静,才能让这个工具使用起来更为顺手。
云极不可能会跟他撕破脸,但他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
他今日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再往下提也没有什么意思,总算略略收起了嘲讽之态。
“妖族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计划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说过,若是成了,我绝不再干涉你的任何事情,你爱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哪怕带着你的小道侣远走高飞,就此归隐,我也绝不过问。”
云极对他的承诺毫无兴趣,直直朝后退了半步:“主上不必试探我了。要是没有别的事情交代,属下便先行告退。”
男子沉默须臾,方才轻启薄唇,冷冷吐出两个字来:“去吧。”
云极一刻都不想在这里久留,听了他的吩咐转身便走,眼看只差一步就要踏出洞穴,那男子忽而又在背后幽幽唤住了他。
“云极。”
云极堪堪止住步子,额角的青筋暴跳:“主上还有什么吩咐?”
“我要提醒你一句,那小修士空有一张相似的皮囊,却永远都不会是你想要的那个人。聊以自|慰也便罢了,但若认真起来,可要当心玩火自焚——你能保证有朝一日他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之后,不会憎恨你么?”
他的语调轻快得意,说出的每个字却都残忍恶毒。云极隐在袖袍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在原地僵了片刻,而后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去了。
他的身影消失之后,黑暗笼罩的角落处轻轻走出了一个浑身火红色的女妖。
赤尾夫人绕到宝座的阶前,向那名男子盈盈施上一礼:“主上。”
男子收回了注视着云极背影的目光,向她吩咐道:“你将花道戍盯好了,别让他再有机会找麻烦。”
赤尾夫人恭恭敬敬地垂着头:“那花道戍毕竟是人族,当然不会配合我们的计划,只有将他杀了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否则他留在云极大人身边,始终是一个隐患。”
男子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懒洋洋道:“算了吧。云极只剩下这么个自欺欺人的安慰,何必要与他过不去。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无论如何,他总算还对云极存有几分忌惮,赤尾夫人心下了然,躬身道:“是。”
男子顿了顿,复又笃定地笑了起来:“不管他对花道戍是什么心思,都与我们没有关系。唯有千年前将他带来世间的那位妖主才是他摆脱不了的枷锁,是他必须为妖族的未来负责的理由。单凭这点,他就会按照我说的去做。”
赤尾夫人低声问道:“您真的肯答应他,等与人族一战过后,妖族彻底复出,就不再干涉他的一切?恕属下直言,即使云极大人现在还未曾动心,但以后未必就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男子慵懒的声线倏而化作凉薄的鄙夷:“不过是个死物而已,生出了几分灵智,便真以为自己可以有选择的余地?别做梦了。”
“身为妖族的圣器之魂,他只有一个归宿,那便是理应永久——为妖族尽忠。”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你们都猜错了
大妖云极就是瑶台镜本镜(微笑猫猫头.jpg)
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尽量不要在评论里剧透呀~~~
爱你们~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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