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金莲的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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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山与傅海龙忙忙碌碌了一上午,到了中午时，周山决定回八道湾胡同吃饭。洋行附近虽然有很多小餐馆和西餐厅,味道不错,但去一次都价值不菲,至少也要花五角小洋，再加上新租的房子离洋行比较近,走个10分钟就能到,算来算去还是回家吃比较划算。

而坐在他对面的傅海龙摸了摸兜里的五角小洋，这是母亲在自己早上临走时给自己的，害怕他碰上什么急事,手里没钱不好办事。傅海龙想起家里的咸菜和玉米面饼子,感觉自己的胃里翻滚了一下,他从小也没有怎么亏着嘴，如今家里所剩的钱不多,只能顿顿吃杂面饼子和咸菜。

父亲在时,傅海龙从没有感觉到钱如此的重要,等到自己支应起家来时，才发现生活如此的艰难。

放下手中的文件，周山松了松肩膀,看见对面的傅海龙依旧一脸郑重地盯着手里的文件，不由得失笑,还记得前世自己刚刚参加工作时，遇上不会的问题，不敢去请教老前辈,总怕打扰他们的工作，自己在那笨拙地摸索，现在傅海龙的样子和自己当时一模一样。

“下班了，吃午饭了。”周山在傅海龙眼前晃了一下手，“我是要回家吃的，你要在外面吃还是回家吃呢？”

傅海龙赶紧放下手里的文件，腼腆的笑了笑说“周大哥，我也回家吃。”

周山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出了洋行，同行了一段路之后，周山觉得了不太对劲，他看了看眼前的胡同，回头问道“海龙，你家也在八道湾胡同？”

傅海龙已经在心里模拟了好多遍如何和周山说再见，这时候愣愣一抬头，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单音“啊？”

“我家住在八道湾胡同的142号。”周山说道

“好巧啊，我也是”傅海龙睁大了眼睛，前天佟夫人过来说，中间的宅子租出去了，他还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前几天听说新租客想要把宅子和左右跨院一起租下来，傅海龙还很忐忑害怕自己一家人被赶出去。后来听母亲说又来了一户新租客，只租了中间的院子才放下了心来“周大哥，你是新搬来的那户吧？”

周山也没想到能这么巧，他越发觉得两人很有缘，说道“刚搬过来，家里还没有收拾好，等家里收拾好了之后，请你过来吃乔迁宴。”

傅海龙点了点头，说道“周大哥，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过去喊我就行了。”

两人走到了142号停住了脚步，周山站在了宅子的正门口，而傅海龙则站在了不远处的侧门口，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周山说“我下午两点左右出门，要一起去洋行吗？”

傅海龙点了点头，高兴道“行啊，周大哥。”他手上戴着一块儿父亲留下来的手表，看时间很是方便。

两人进了宅子之后，周山看了看自己光秃秃的手腕，在自己的买卖清单上，写上了手表一支，原来他总是看天估算时间，没有意识到手表的重要性。等到了工作的时候需要精细化的估算时间时，才发现自己需要一块手表，只是现在手表一块普通的要十几个大洋，好一点的更贵了，周山感觉自己还要等一段时间

金莲正在收拾屋子，见周山进来，就迎了上去，周山把外套脱了下来，看见金莲头上覆着一层薄汗，再去看了看已经收拾好了的几间屋子，感觉金莲很是辛苦，对于他们现在两个人来住的话，这几间屋子还是有点太多了。

周山坐上了饭桌，桌上放着四道菜，一道糟鱼，一道小白菜，一道炒鸡蛋，还有一碗饺子。

“今天的菜很混搭嘛”周山舀了一碗白米饭，幸福的坐在桌前，前世的周山最爱吃的就是白米饭，但到了四方城后，发现吃白米饭的人很少，基本上顿顿吃的都是面食。他给周母提出过一次吃白米饭的意见，周母可心疼了，米比面要贵了将近一半左右的价钱，而且还要做干饭。因此今天早上周山临走时，特意给金莲说了煮米饭做主食。

“我只做了一道小白菜，其他的都是邻居们送过来的，白面饺子是佟夫人送过来的，糟鱼是西跨院的李太太送过来的，炒鸡蛋是东跨院的傅太太送过来的。这才弄齐了这四道菜。”金莲道。

周山思量了一下，说“过两天咱们也要办一次乔迁宴，要请几个邻居和房东一家过来，原先那边的不适合声张，就先只请虎子一家，这样的话，咱们凑成两桌应该就够了。”

金莲有些紧张了起来，说道“行，只是要定些什么菜色呢？”他们两人如今吃的粮油菜米面从老宅拿过来的。“我对这儿还不太熟悉，也不知道去哪儿买菜肉。”金莲有些担忧。

说起这个，周山想了一下，说道“也不用你去准备菜了，到时候我去外面叫两桌回来就行了，既方便也比较体面，对了，今天有个好巧的事情。”周山兴致勃勃地和金莲说起傅海龙的事情。

金莲含着笑听周山说完之后，低声说道“今早李太太过来的时候说，傅太太早些日子丧了夫，如今家里的日子很不好过，连佣人都辞了呢。这孩子如今早早要撑起一个家，你可一定要待人家好些。”

周山沉默了一下，想起傅海龙努力的分辨着文件上自己不认识的单词的样子。说道“我知道了，好在他如今练习员一个月的薪水也能支撑家庭了，等傅海龙长成，傅太太就好过多了。”

两人吃完了饭，金莲倒了一壶茶端了过来，周山看着屋子还是感觉有些空落落的。

“要不然我们去雇个佣人回来吧，你自己收拾这么多间屋子也实在太辛苦了。”如今雇个包吃包住的佣人，一个月才三四块大洋。对如今的周山来说，已经能负担得起了。

金莲摇了摇头，说道“娘还没人伺候呢，我怎么能先用上佣人呢？”

周山默了默，金莲真是一个完美的古代女人了，她会做饭，会持家，孝敬父母，事事将自己排在所有人之后，而且将周山视做自己的天，她把自己框在了条条框框里。周山很是怜惜她，她美丽聪明体贴，但只能被困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她不向往外面的世界，因为从来没有看见过。

周山不愿意让她困于内宅，在这个变革的时代，他希望让金莲看看外面的世界，让金莲拥有选择的机会，无论金莲选择相夫教子还是去拥有自己的事业，他都会支持她。

“金莲，你有没有想过去读书呢？就是去学国文、数学、英文之类的”周山缓了缓语气“你现在才17岁，正是大好的年华。”

金莲愣住了，读书吗？她的眼前浮起小姐穿着漂亮的校服的样子，小姐在窗前读书、跳舞、弹琴、画画，那些神奇的音符从小姐的指尖蹦出，小姐捧着书本有时发出痴痴地笑声，有时又露出神伤的表情。

她曾经在打扫时轻轻的翻开了那本书，可是她只能勉勉强强地认出来几个字。她渴望吗？金莲扪心自问，渴望啊，但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看了看周山，她也很幸福啊。这是她在那座大宅子里，日日夜夜梦想的幸福。

她自小被卖入潘家，没有一个亲人，她曾经是多么渴望拥有一个家啊，现在一切都被放在手中，上天已经这么眷顾她了，难道她还要贪心吗？在潘家大宅里，她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贪心，贪心是什么也得不到的。

金莲张开了嘴想说自己在家相夫教子就已经很满足了。但她张着嘴却说不出口，她曾经是个奴婢，没有选择。现在，她看了看周山，她有了选择的权利，她可以吗，她真的可以吗？

周山见金莲愣愣的坐在那里，久久没有言语，他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给金莲产生了多大的心灵风暴。但金莲的眼里渐渐地蓄满了眼泪，她的眼里充满着无措与徬徨，她一会看看自己的手，一会看看屋子，像一只被逼到死角的小鹿。

周山有点被惊住了，他起身准备拿毛巾去给金莲擦擦脸，但他刚起身，衣角就被金莲紧紧地攥住了。她以为周山不耐烦了要起身离开，心中忽然生出了巨大的勇气，坚定的说道“我要，我要去读书。”

说完之后，她又喃喃道“我会照顾好家里的，我会照顾好孩子、父母和你的。”

周山感觉自己有点低估了现在女生读书的分量，不然金莲不会这么失态，后来他才知道整个民国除了沪市前几天才有女店员之外，几乎没有女性的工作岗位，女生去上学就像是她们身上漂亮的衣服一样，是她们身上增加的筹码，为她们在婚嫁市场上再加一层金。就算上了大学的女生在嫁人之后，也要变成贤妻良母相夫教子。

周山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们雇个佣人，打理家宅琐事，我下班之后去买一些课本回来，以后我们每天晚上我教你学习一两个小时，白天复习。等你生下孩子之后，就试试能不能考上学校，娘那边你不用担心，娘已经提出了辞工，等再过了两三个月，爹娘和叔叔就会搬过来了，到时候再添个人伺候他们，就不用你忙了。”

金莲用帕子擦了擦脸，渐渐平静了下来，她点了点头，感激地看着周山，心里有些激动和茫然，一直到很久之后，金莲才发现这一天对她一生的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可爱们，爱你们哦，金莲马上要开始自己的人生，不在做那攀援的凌霄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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