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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十月初九这日。
南陵地处偏南,虽已过了小雪的时节,天气还不算太冷,到了郊外这处名为泰安的村庄,更能感觉到丝丝和暖。
成群结队的马车从官道上徐徐走来,到了界碑前,早有人等候在此。
书院每年都要带着学生来这里走一遭,夫子和待客的泰安里长十分熟稔,下车后套了一阵近乎,学生们也陆续下车来了。
“咦,那是新来的夫子吗?看着眼生得很。”
里长一边和夫子说话,一边还不忘看了看今年来的学生。他想着能不能找到昨年打赏银子十分大方的那几位小贵客,今年也一定不能怠慢喽。
不曾想这一看,当先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贺林轩。
夫子笑着摆摆手,“不是,今年有几个陪孩子来的亲长,你莫管,只让他们随意便是。”
他没有提乐安侯府和尚书大人的贵重,怕吓着这些淳朴的村民。
里长留了个心眼,笑着招呼着人往村里走。
路过界碑的时候,他照例给小贵客们介绍道:“咱们泰安村,因为四季如春,能种两回稻谷,收成年年都比旁的地方好,祖祖辈辈从来不会饿肚子。先高祖皇帝陛下到咱们这儿一看,就说啊,如果咱们大梁境内都能像此地这般,何愁国泰民安?然后亲自给我们村赐名叫做泰安,这石碑就是高祖皇帝陛下亲笔题的字哩……”
绝大部分学子早就听过这故事,年岁大一些的更有些不耐烦,嘀咕着:“又是这些,没有一点新词。”
他们都盼着上午收割过后,下午去庄上摘瓜果,那才好玩哩。
贺林轩这一行人听着却很新鲜,都很认真。
“果然是处好地方。”
李文武看着四周常青的林木,感受着比南陵城内暖和许多的温度,只觉心旷神怡。
张河说道:“早就听说,京里冬日供应的菜果九成都是从这一片来的,确实暖和许多,难怪了。”
贺林轩早前来考察过,但看得更多是自己买下的地皮和山庄,倒是没有来过泰安村里,亲眼见识到,也不得不说智慧和文明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产物。
听里长的口吻,他们村里虽然没有出过了不得的状元,但村中就有学堂,人人都可读书。
再听身后学子们讨论吃了农家饭,要到地里摘多少果实回家去哄长辈开心,顿时有种身处昔年农家乐之感。
牵着诺儿的李文斌也听得仔细,看那里长满脸与有荣焉的骄傲,不由唏嘘道:“今日才知,百姓可以有另一种活法。要是人人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说着,他自己笑了笑,也觉得有些异想天开了。
贺林轩左手与夫郎一起牵着诺儿,右手则牵着三殿下,闻言侧过头同他笑道:“勉之说的对,以后人人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其实只要穿衣吃饭伺候好了,不管是什么地方的人,都可以换一种活法。”
当然,前提是政治清明。
他虽然不敢说天顺帝年间能实现这样的盛世,但若他的继承者能够守成的话,下一代人的日子一定会好过许多。
李文斌笑起来,“若真能如此,再好不过。”
李文武念了两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回头对贺林轩笑道:“这句话就该挂到四方来贺的大堂上让读书人都看看。林轩,咱们冬月里的论题,就是它了,如何?”
贺林轩朗声笑道:“听阿兄的。”
“叔父,要抱。”
三殿下拉了拉贺林轩的袍角,一脸着急。
他个头小,这会儿在人堆里只能看到大人的腿和同窗的脑袋,下马车的时候他可都看见了,这地方可好看了,他还想看。
诺儿哼了一声,“阿父要抱也是抱我,你可死心吧。”
三殿下皱了皱鼻子,却也不管小气的诺儿阿兄,只管缠着贺林轩。
贺林轩看看他,再看看也有些意动的儿子,低头笑道:“这可不行。大家都在走路,你们可不能不合群。”
诺儿对这番道理不屑一顾,“他们又没有阿父阿爹陪着,我有。”
“哈哈,这倒也是。”
贺林轩对儿子抓重点的洞察力十分满意,但是在诺儿要抱抱的时候,还是残忍地拒绝了他。
这一路到了田埂上,水田旁开辟了一块不小的打谷场,早有泰安村民在这里备了新鲜的水果,热水,迎候小贵客们。
学子们被夫子集中在一起,很快就要在经验丰富的农家子带领下,下田亲自收割水稻。
诺儿他们自然不例外。
一一分配了镰刀,贺林轩找里长说了话,也拿回四只来。
张河道:“有些年没用了,拿着还有些手生呢。”
李文武也有同样的感受,他们刚到贺家村的时候,也种过地,后来都变卖了。
“是有些年没有干过这活计了,待会儿可要小心点,别划了手。”
说着,李文武还对贺林轩笑道:“林轩,你待会儿可要看着点勉之。他手笨得很,从前陪阿爹下地,回回都割了手,把阿父心疼的,都不许他再去了。”
李文斌听得赧然,不服气道:“阿兄,我那时才多大,怎能同日而语。”
李文武想起他后来吃过的苦,挠了挠头,笑笑也不说他了。
贺林轩见状,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献宝道:“幸亏我早有准备。”
“这是什么?”
李文武二人都凑过来看。
贺林轩拿过李文斌手里的镰刀,连同自己的交到李文武手上,把那看起来像一团布的东西甩开,套到李文斌手上。
原本今日出游就穿的爽利,都是窄袖布衣。贺林轩还叫人在袖子上留了两道绑带,这时候将长过手肘的手套带上,缠上绑带,就不怕脱手了。
李文斌动了动手指,发现这一层薄薄的小牛皮十分柔韧,贴着他的手,一点都不妨碍行动。
李文斌很为他的心意感动,但是……
“哪儿就有这般娇气了,让人看着像什么样子。”
他无奈地看着贺林轩,到底不忍心拂了他的心意。
贺林轩笑道:“我们是来玩的,又不像孩子们那样是来学道理的。要是伤了手,得不偿失,我也舍不得啊。”
“去你的。”
李文斌笑瞪他一眼。
张河朝他们挤了挤眼睛,笑话道:“林轩只给勉之准备了啊?”
贺林轩说:“自然是一家人都有,不过我们三口子就我做代表,陪阿兄阿嫂忆苦思甜就足够了。其他都放在马车上呢,阿兄要是心疼阿嫂,这就让人去取过来?”
不等李文武说话,张河就连连摆手说不用了。
一家人有说有笑,等孩子们下了地,看诺儿李信还有三位小殿下、秦家的小哥儿都学得有模有样的,放下心来,也跟着下地了。
孩子们脱鞋下地,贺林轩却不愿意李文斌光着脚丫子,倒不是占有欲作祟,是担心他让水蛭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伤着了。
靴子是特意让人做的高筒靴,样式仿了雨鞋,是用防水的软皮做成,轻便美观。
但下到泥泞地里,其实没有多少差别,抬脚走路变得异常沉重。
李文武俯身捻了一点湿土,笑道:“这地方的水田也比别的地方肥沃,沟渠引水灌溉,也很便利。难怪亩产也要高上许多。”
“确实如此。”
贺林轩也跟着他看了看土壤,泰安村人对田地很是爱护,也懂得歇田换耕,不会过度透支土地的肥力,所以过了两三百年,依旧保持着农耕上的优势。
除了沃肥上有稍许不足,已经称得上是精耕细作的典范了。
回头得要让工部的人过来取取经,或者干脆吸纳一些老村民到工部做技术指导……
正想着这些,就听见张河哈哈笑道:“错了!勉之,你这样不是割稻子,是割腿哩!”
贺林轩转头看去,就见夫郎跟着张河学,动作看起来笨拙又小心翼翼的,脸上是一派认真。
他不由露出笑容,也对李文武说:“阿兄,你也教教我吧。我也有十好几年没有下过地了,手生得紧。”
李文武虽然也有点手生了,但比起贺林轩可强了不是一星半点,闻言欣然应允,耐心教导起他来。
不一会儿,贺林轩就成了四个人里割得最快最好的一个了。
张河啧啧有声道:“林轩学什么都有天赋。这样也好,勉之,你也别跟自己为难了。”
割得十分费力,完全不得要领的李文斌红了脸,转开话题道:“孩子们都停下来了。”
张河转头一看就笑了起来,“这还真是来玩的。”
孩子们每人都只割三束稻谷,这会儿捧在怀里,夫子则站在地里跟他们讲四时耕种的道理,说粮食得来不易,农人如何辛苦云云。
孩子们或稀罕地揪着手里的稻穗,或用稻穗和同窗挥舞玩闹,又或是百无聊赖不甚耐烦,认真听的没有几个。
李文武叹道:“书院学春祭礼,让孩子们体会桑农不易。但这个样子,能知道什么,光知道玩乐了。”
张河也说:“要我说啊,不饿上几顿哪会知道好歹。”
贺林轩笑着说:“本就是来散心游玩的,阿兄阿嫂放宽心,不必太较真。”
趁他们说话的时候,李文斌偷偷捶了捶腰,心里暗道:他太知道好歹了,这可比坐着抄书辛苦得多。
贺林轩看着他后腰上留下的泥渍,忍俊不禁。
站在太阳底下听完了夫子的道理,几个孩子迫不及待地跑过来,路上摔了几回,嘻嘻哈哈的,等到了跟前,就是李信和大殿下都成了小泥人。
“阿父,我刚刚听牛娃说,旁边河道上有很漂亮的红色的花,我们去摘一些来送给阿爹呀。”
诺儿兴冲冲地用泥爪子抓着贺林轩说。
且不说牛娃是哪个,贺林轩把他掰过来,让他看自己来时的路。
还没被收割的稻谷倒了一大片,看起来乱七八糟的。
贺林轩说:“自己犯的错,别等别人替你们收拾烂摊子。去,把你们踩踏的地方都收割了,再说拈花惹草的事。”
“啊——”
看着整整一亩地的稻田,孩子们发出惊恐的惨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又是这个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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