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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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一个晚上,宁家便又死了一人。

不同于上次的干尸，还让人有勉强接受的缓冲时刻，这次场景完全浸泡在鲜血与碎尸内,门一打开,便是铺面而来的黏腻作呕。

前来捉妖的天元宗弟子脸上此时都不太好看,一方面是对凶手残忍手段的怒火,另一方面则是发生在眼皮底下自己却半点没发觉的羞愧。

尤其当宁家家眷眼底乞求，恐惧，失望……种种情绪夹在在一起的目光投向他们时,部分弟子纷纷不自在低下头。

谢然看着身前的师门长辈，皱眉低声道，“弟子之前布下的结界未被触动。”

“一丝异动也没有？”

“嗯,其中有几处还是师尊特意提前准备好的。”

“既非外因，便从内查看。”云尧道君微微颔首，顶着另一处宁家家主仿佛抓住救星一般的视线,心下略微升起几分不适,面上冷淡道,“尸体可有异处？”

“与之前相似，皆是血尽而亡,不过……”谢然想起自己刚才的查看，迟疑开口，“面皮被人割了去,是从耳侧动手,极为齐整，府内人看身形衣服说是厨房的一个老嬷嬷。”

闻言不等云尧道君继续开口，屋内似是有人支撑不住似的，跌倒在地,边哭边笑，“报应啊，哈哈哈哈哈，都是报应啊，我就说她会回来的，她一定会回来的。”

语气内的癫狂如同毒蛇芯子，勾起纠缠着血腥与痛苦的恶念。

哭喊的是一位素衣妇人，原本还有几分姿色的面容在多日来的惶恐与后怕中，黯然无光，青黑的眼底早已被绝望与疯狂充斥。

她连滚带爬，不顾其他人的阻拦跌跌撞撞向外跑去，倚着柱子吃吃笑道，“报应，我们的报应，夫人，是柳儿错了，是柳儿错了，您不用来，柳儿来找你，柳儿来找你。”

妇人回过头看着跟出来的人群，目光呆滞没有焦距，只有那缓缓转动的眼珠告诉人她似乎在寻找些什么，又似乎在害怕什么。

待看到躲藏在众人身后自己曾无比迷恋的儒雅面容时，她捂住脸，古怪凄厉的笑意压抑在喉咙间。鲜红色寇甲缓缓抬起，指向对方，又缓缓放下，眼神迷离摸了摸发髻处的簪子，然后猛地拔下，向脖颈处扎去。

若不是有人见状不对及时出手，恐怕短短一会儿，便又会逝去一条性命。

谢然无声叹了口气，将视线挪开，移向另一处。他出任务出的多，凡界也好，修仙界也罢，涉及到妖邪作乱，总有部分到最后说不清是来作恶的，还是来报复讨公道的。

照目前来看，恐怕是后者可能性更大，也是他此刻最不愿意看见的。情与理的抉择，搞不好，就会让刚接触俗世的弟子对以往的道义产生怀疑。

俊秀青年看着身后一众或若有所思，或懵懂不已的师弟师妹，愁眉不展。

直到袖口被轻轻扯了扯，才将心神重新收了回来。

“怎么了，阮师妹？”谢然温声问道，虽然对对方突然找自己有些疑惑，但他还是耐心等待着少女开口，不过……不愧是被云尧道君看上的人，他眼神流出出一丝微不可闻的欣赏。

即使接触不多，或者说从这次任务中才有了真正的接触。可从阮卿在昨日的反应速度，毕竟当时连自己都差点忽视那份诡异的违和以及在宁府的问话，都让他不禁对这个师妹高看一眼。

有勇有谋，便是谢然此刻的评价。

“谢师兄，我们去城外看看吧。”少女眨巴着眼睛，乖巧笑道，丝毫没有昨夜的风流多情，看起来就跟路上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一样。

纯真却又带有一种对未来不管不顾的冲劲。

云尧道君扫了一眼，沉默不语，他淡漠注视着不远处被拖走已经昏迷过去的妇人，以及耳边时不时传来的自称宁家家主话语间流露的讨好，面无表情放开神识，搜索着周围的每一处角落。

片刻后，他闻着空气中的花香，默认了阮卿去城外的想法。

宁府是没有杜鹃花的，或者说整座凉城唯一有杜鹃花的位置，便在城外。

至于其他的，云尧道君感受着周围缓缓聚集在一起的阴气妖气，锁眉打量了一眼，寒光闪过，剪破光阴，种种的怨与恶皆随风飘散。

只余风中呜呜咽咽的一声轻喃。

*****

即使此时已不是杜鹃花开放的季节，但城外的杜鹃，依旧如火一般浓烈，无一例外，都是红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谢然总觉得要比自己刚来时的匆匆一眼，要更为艳丽一些。

血般的妖冶，让人颇为不适。

他带着其他人在花丛中寻找线索。

看着前方勤勤恳恳用神识，用灵力不断拨拉四周的植物，企图寻得蛛丝马迹的师兄师姐，阮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褪去在云尧道君面前勉强伪装的正经，弯下腰随意逗弄着花上的蚂蚁，懒懒道，“你们找，我先眯一会儿。”

？？？？？

“你昨晚应该躺够了吧。”君怀芝左手拉着一脸颓废的应长生，右手用佩剑探着草丛，认真开口。

讲真，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现在是半点都不想再继续附和，昨晚对方因为装醉躲过一劫，而他和另一个难兄难弟在院子中跪了大半宿。

导致少年起身时，都觉得头痛欲裂，素日里的沉稳根本维持不住。

“咳。”阮卿感受到对方言语中的控诉，忍不住轻咳一声，摸着下巴微微一笑，“但昨晚我们也不是半点收获都没有呀。”

“什么收获。”君怀芝歪头静静注视着她，用一种听不出半天起伏的声音继续道，“是你昨天和姑娘们的嬉戏打闹，还是你和人家头牌的缠绵？”

“一树梨花压海棠的阮公子？”

“……”

君怀芝，你变了，你再也不是之前那个纯洁的纯情少年了。明明你之前听到这样的话语还会脸红，还会主动跳过话题，现在，啧啧。

阮卿痛心疾首捶了捶胸口，目光内颇有一种自家猪会拱白菜的惆怅与欣慰，丝毫不管将人带坏的罪魁祸首是谁。

“君师弟，看看你，一天胡思乱想什么？人家应师弟都比你安静。”少女慢悠悠整了整衣领，斜睨了对方一眼，佯装嗔怒道，“你忘了我昨夜跟你说的宁家主四个夫人的事了？”

君怀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瞳孔中微微不解，“这跟他夫人有什么关系，而且，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他有四个夫人的？”

“年轻人稍微动动脑子可以吗？或者说向外发散一下。”

“木兮姑娘告诉你的？”

“嗯，叫的可真亲热呢，木兮姑娘。”阮卿似笑非笑调侃道，脸不红心不跳顺着对方的猜测接了下去。

“但是她怎么会知道呢？”

“我知道，我知道！！！”原本在一旁扮演颓废安静背景板的应长生打破沉默，兴冲冲开口，他终于想起自己最初的任务目的，在女配面前刷好感维护世界稳定的朴素愿望。

但这么多日下来，他好像，大概，或许真的没有在对方那里留下什么聪明印象。

（系统：不用再或许可是了，宿主的愚蠢深入人心）

少年回想起这段时间的行为，忍不住哀嚎呻，吟，心中的小人更是可以翻滚出残影。

啊啊啊啊啊，他可以补救，他一定可以补救，他要在女配面前展示出独属于小世界维护者的聪明尊严（哽咽）

“她一定就是宁安那个被藏起来的四夫人。”应长生松开同伴，左手成拳状，击右掌，信誓旦旦开口，眉宇间满是自得，腰侧间随风叮当响起的铃铛似是在回应少年话语。

……

被这份说不出缘由的自信震惊到的阮卿哽了一下，她极其富有求知欲的好奇开口，“原因？”

“原因？原因就是宁安当年为上位伤害了她，然后惨遭抛弃的原配幡然醒悟，发愤图强，改头换面后重新回到这个令她心碎的地方，然后蛰伏在醉花阴，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展开报复。”

应长生搓着手分析的头头是道，并且语气越来越激动，哼，按照他这么多年对狗血伦理的研究，这就是一出原配回来报复渣男的好戏。

别以为他不清楚，在进城后他们就打听清楚了，宁家现任家主是上任家主的女婿，在成亲后改姓，等于是娶了人家的女儿才有继承权。

外面都说，宁安儒雅随和，爱妻如命，苦了宁小姐命不好，成亲后多年缠绵病榻，与药罐作伴，眼见自己无所出，还主动为丈夫纳妾延续香火，宁家主是拒绝不已。

说只求夫妻相伴，子嗣随缘，到了第三次宁小姐苦苦哀求，才勉强让人过门，孩子一生下便抱给宁小姐抚养。

因此宁小姐虽几年前撒手人寰，但她和丈夫伉俪情深，贤惠不已的名声却在凉城广为流传，令人唏嘘。

但应长生对于这个被定义为凄惨美丽的动人故事却持怀疑态度，哪哪读来都有问题。

他堵上直觉的尊严，这件事绝对有隐情，而现在，便是拨开故事男主人公层层面具最好的时机。

少年眼睛亮亮，等待着身侧两人的回答。

君怀芝低头思索片刻，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木兮姑娘是凶手。”

“我没有这样说，只是说了对她身份的推测，不过这样看下来，这个木兮的嫌疑最大诶。”

“……”

“噗。”阮卿握拳抵在唇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其实她在应长生开口分析的瞬间便想笑，缓了一会儿还能勉强忍住。

可是现在看着面前两个少年沿着话题认真讨论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什么隐忍，什么改头换面，什么惨遭抛弃。

她一代入胡九的脸，就根本忍不下去，她实在无法想象对方那张堆满坏水的脸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咬牙切齿说我不会原谅你的报复场景。

哈哈哈哈哈哈，实在太好笑了。阮卿愈想愈觉得腹痛，她弯腰捂着肚子，放声大笑。

直到前方师兄师姐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后，才慢慢收敛笑意，擦了擦眼角因快乐而产生的泪水，一本正经开口，“有想象是好事，但不要想太多。”

看着对面反应过来的涨红脸颊，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误打误撞也猜对一半。”

应长生虽然猜得偏了位置，但大致故事就是这么个理，如今的宁家主可不是什么儒雅随和谦谦君子，他只不过批了这身君子的皮，踩着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上位。

从曾经郁郁不得志的落难修士到如今在一城能有立足之地的修仙世家家主，凭实力吗？当然有。但实力下更多踩得是真正无辜良善之人的鲜血以及抛妻弃子的算计。

阮卿依旧笑着，只是这份笑中夹杂着多少冷意只有她自己清楚，其他人怎么样她不管，但宁安必须要死，而且在死之前她一定要让对方最在意的一切于面前轰然倒塌。

杀人诛心的道理没有人比魔更擅长。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这里发现一个姑娘”的呼喊，少女垂眸遮掩去所有冷光，再抬头时，依旧是那幅笑意盈盈的活泼模样，“在哪里，让我来看看。”

熟人见面总是让人高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应长生：此时此刻我想唱首歌，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我已分不清爱与恨是否就这样。

抱歉大家二更完成不了了，今天既要上课又要去医院输液，实在没时间码字了，呜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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