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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生意的事情简单说了两句后,无论是衡玉还是谢世玉都没了往下再聊的想法。

对衡玉来说,她今天来只是打算旁观,可没打算露面。

现在暂时见一见没什么,她的妆容让她和平时差距极大,气质和平日更是千差万别,她刚进百乐门时,李老二盯着她盯了那么久都没敢确认她的身份。

不过接触多就容易出意外,尤其是谢世玉以后要去北平定居。

对谢世玉来说,从衡玉提到那句“谢家主对视线的敏锐程度,着实让我心惊不已”起,他的心情就不是很美妙了。

没有谈话兴致的双方,在聊完正事后,衡玉就起身离开了。

李老二跟在她身后。

“继续谈下去吧。工厂到手后你就留在上海经营,钱和人手缺乏了就从北平调过来,也趁机多培养一些自己人。”衡玉低声道。

李老二连忙点头。

挥挥手让李老二离开,衡玉走到舞池角落,重新点了杯酒。

没过多久,百乐门最红的舞女萧妙菱上台。

她一出场,歌厅里的热闹程度明显更上一层楼。

衡玉的耳边全都是欢呼喝彩声。

也难怪萧妙菱正当红,容貌出众,舞姿曼妙,唱歌时双眼朦胧,流光溢彩的旗袍穿在她身上,顿时多了与旁人不同的韵味。

她才刚一开嗓子,就收获了非常多喝彩。

萧妙菱的一些追求者,从她出场起,就不停打赏着钱,献给她的花束更是多,在舞台前、她的脚边堆满。

疯狂而痴迷。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纸醉金迷。

衡玉坐着欣赏了会儿,笑着摇头,付完钱后就离开了。

她一走出百乐门,那些嘈杂的歌声、喝彩声全部远离,取而代之的是喧闹的带着市井气息的声音。

——黄包车车夫拉着车来来往往,上面坐着或者衣着朴素或者衣着光鲜的人。行人神色从容,逛起周边的夜市。路边摆着摊的小贩出声吆喝,还能听到讨价还价的声音。

又是另一种完全不一样的画面了。

现在时间还不算晚,衡玉不急着回去,干脆逛起上海的夜市来。

夜市少不了各种吃食,衡玉买了好几样特色小吃,后面逛累了,还在拐角的一个小面摊坐下,让上了年纪的老板给自己做碗馄饨。

面摊在的地方不是什么闹市,这时候摊子上没什么客人,等馄饨被端上来,衡玉一边吃着热乎乎的馄饨,一边和老板闲聊。

吃完馄饨,就差不多要回上海大学了。

不过衡玉先去小旅馆开了间房,把身上的妆卸掉。

就算没了那极浓的妆容,季曼玉看到衡玉穿着的红色旗袍时,还是吓了一跳。

衡玉没当回事,“那天帮你买旗袍时买的,想换身不同风格的衣服穿。”

季曼玉这才把脸上的吃惊收敛起来。

她认真打量几眼,除去一开始的违和感后,季曼玉越看越觉得衡玉穿这一身好看。

“以前从不知道你这么适合穿红色的裙子,当真好看。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该穿这种鲜艳的颜色。”

衡玉笑,“大姐若喜欢,明天我陪你也去买一套。”

“可别了。”季曼玉摇头,“你也好好休息,这些天经常出门,身体哪里受得了?”

其实也还好。她逛会儿坐会儿,也没怎么累着。

但知道是季曼玉关心她,衡玉没反驳,顺着她的话点头。

反正谈判的事情由李老二负责,她这几天也没什么事情。

闲下来后,衡玉第二天就开始逛上海大学,遇到一些有意思的课,会轻轻推门从后门进去,旁听完整节课。

有些教授把她当做是上海大学的学生,在讲台上看她听课听得认真,还点名让她起来回答问题。

倒算是体验了一把民国学生的生活。

等她从教学区走回住处,邓谦文正好也从外面回来。

两人站在树荫底下乘凉,顺便聊了几句,邓谦文听她说了这两三天的安排,夸道:“这就很好,在学校里学习和在家里学习,感觉还是很不同的。”

“对了,明天有场文人聚会,你如果没安排,要不要和我一块儿去?”

衡玉微愣,“我没收到邀请,也可以进去吗?”

邓谦文点头,“你是我的晚辈,跟着我进去就好。”

衡玉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邓谦文在文坛,说一句德高望重绝不为过,他带一个晚辈进去,基本没谁会不给面子。

“那就麻烦您了,我对此也挺感兴趣的。”

邓谦文打趣她,“当初要来上海时,某个小姑娘还说要好好照顾我,结果到了上海就顾着自己到处去逛,我这把老骨头,每次参加聚会都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有学生在跟前,偶尔要写什么字,念什么诗都得自己亲身上阵。”

衡玉神色严肃,“这可不太好,您那个晚辈不靠谱,不如让我把她取而代之吧,明天的聚会有我在,什么写字念诗全都交给我就好。”

邓谦文大笑出声。

***

直到亲临这场文人聚会,衡玉才知道为什么之前举办过那么多次聚会,邓谦文都没喊她去,这一次却特意询问她的意见。

这场聚会,实在值得参加。

一处清幽而宽敞的院子,周围栽种满竹子,现在还在八月,酷暑没过去,从外面走进这处院子,明明温度没降低,却让人从心头升起一股畅凉之感。

阴凉之处摆放着数十个蒲团,不远处有几张书案,上面放有笔墨纸砚。

没过多久,受邀请前来的人陆陆续续到了。

有邓谦文这些在学术界名声显赫的学问家;有当代文坛的领军人物,如从北平前来的曲流水、庄子鹤,如金陵、长沙等地的文坛巨匠,如上海本地声名大噪的几位文豪。

有在新诗创作上无出其右的大诗人,有在这个国弱的时代,将个人画展都开到美国的天才画家……

这场聚会,实在当得上是文坛的一场盛会。就连《新公报》都派了两名记者过来,拿着笔纸,背着相机,打算全程跟进,回去后将整场聚会好好报道。

优秀的人太多,季曼玉在文坛只能算是后起之秀,里面并不显眼。

衡玉是跟着邓谦文来的,因此她的位置比季曼玉还靠前一些。

坐下来后,发起这场聚会的人自然而然开始主持聚会。

大家一起讨论散文创作、创作。他们提出的一些观点,就连衡玉都颇有收获。

谈完创作,彼此又换了个话题,聊着聊着,有人提议道:“不如我们创作些诗歌或者散文,记录下这场难得的文会?等文会结束,还能集结成文集出版。”

这个提议得到所有人的赞同。

因为里面还有画家,众人表示也可以画几副和聚会相关的画,到时候放在文集里当做插画。

不过如邓谦文,就没有参与到创作里。

他一时间没什么灵感,又不需要这种机会表现自己,就和几个老友约好当评委,到时候把自己最喜欢的作品挑选出来。

面前的茶壶悠悠飘着氤氲雾气,衡玉看邓谦文几人的茶杯都空了,上前帮他们把茶杯添满。

邓谦文含笑瞥她一眼,“不参与进去吗?”

衡玉把茶壶放下,朝他笑道:“要参与的,但您不是说我没有照顾好您吗,先帮您把茶杯添满了我再去写。”

邓谦文顿时乐了,“行了行了,快去写吧,我等着你的作品。”

等衡玉起身离开后,邓谦文的一个好友笑道:“还没问你呢,这是你的学生?”

“不是,没跟我学过什么东西,是我学生的妹妹。”

好友大笑,“你直接介绍是你看重的小辈不就好了,还拐弯抹角,说什么学生的妹妹。”

旁边其他几个在闲谈的人听到他的笑声,好奇凑过来问发生了什么,听完之后,也跟着一块儿笑起来。

他们还是第一次知道,老邓这家伙这么别扭。

邓谦文只好无奈笑了下。

一刻钟后,衡玉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张纸。

——她选择画了一副画。

因为画作还要放进文集里当插话,衡玉就没画自己更拿手的国画,而是用钢笔简单勾勒出聚会之地的清幽,参加聚会的众人多是只能看到后背,偶尔才会画半张脸,明明只是简单勾勒几笔,呈现在画上的那张脸上仿佛布满了严肃认真。

并不复杂的构图,但是聚会的场景却都在画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邓谦文拿着画,左右看了好久,赞道:“这副画实在精妙。”

“您过奖了。”衡玉自谦道,脸上的笑容依旧内敛温和。

不久之后就到中午了。

聚会发起人专门请了大厨过来给众人准备午饭。

吃过一顿精心准备的午饭后,众人就开始评审刚刚创作出来的作品。

被邀请来参加聚会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而且这场聚会称得上是宾主尽欢,所以每个人创作时都带了真情实感,作品质量自然更高。

衡玉这副作品很是传神,每个把画拿在手里欣赏的人都给了极高的赞誉,受邀前来的几个画家更是往衡玉这边走过来,和她讨论起画作创作。

衡玉轻声说着自己的想法。

聊着聊着,便成功交了几个朋友。

欣赏完作品后,几个担任评审的人终于说出他们最喜欢的作品,每个人的答案都不是很相同。

不过无所谓,这场聚会的争斗性不是很强,大家来是来讨论的,也不是非要力压众人出风头。

不过衡玉这副画,当场被定为文集的封面。

评定完后,众人又开始讨论起当下的文学创作形式。一直到天色黑下来,才各自不舍告辞离开。

第二天,《新公报》的报纸头条就是在介绍这一场文会。

副标题更是称这一场文会为——“大师云集谈古论今”,给了极高的赞誉。

合上《新公报》,衡玉翻开《沪市杂谈》这份报纸,在上面看到了熟悉的寻人启事。

比起之前,这则寻人启事多了些内容,说有人昨天中午在“海梦餐厅”附近见过李文权。

海梦餐厅是上海数一数二的西餐厅,里面的菜味道都不错。

衡玉之前就打算去那里吃上一顿饭,看看它里面的菜有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好,只是一时没找到机会,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

第二天中午,衡玉到达海梦餐厅,对守在门口的服务员道:“我与一位姓李的客人有约。”

显然李老二是打过招呼的,她一说出来,服务员立马恍然大悟,“您跟我来。”

带着她往里走,走进一间包厢。

包厢里,李老二已经在等着她。

等门一合上,李老二立马起身,迎到她面前,“小姐,已经和谢家那边谈妥了,成交价格也在我的预算范围内。”

简单总结一句,等衡玉坐下后,李老二就把他收购的几个工厂的具体资料递给衡玉。

有工厂的规模、地址、员工等,还有李老二对这几家工厂的一些经营思路。

翻看到一半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李老二先前点的菜已经做好了。

李老二点的菜,对两个人来说份量多了些。衡玉把手上的资料放下,先吃起午饭来。

不得不说,难怪这家餐厅名声这么好,的确有它的过人之处。衡玉吃得开心,倒是李老二坐在她对面颇有些紧张。

对方是自己的心腹,衡玉看他有些坐立不安,多说了两句话,李老二不知不觉就放松了身体,和衡玉一起用饭。

吃完饭后,衡玉又继续翻看资料,偶尔会问些更详细的问题,直把李老二问得额头冒汗,心想还好自己准备得不错,不然这些问题还真答不上来。

有些安排没什么问题,有些安排衡玉做了调整。

上海的形势比北平更为复杂,这里有大片租界,很多国家都在这里设有领事馆,此外还有南方政府,还有各党派的特工潜伏在这里,想要探听到有用的情报。

这个地方这么热闹,衡玉自然也要掺上一脚。

明面上开工厂是为了赚钱,暗地里她也有着在上海布下耳目的用意。

沟通完所有的事情,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这家西餐厅。

等衡玉回到上海大学时,就听季曼玉道:“我们来上海已经有将近十天时间,现在已经决定后天早上回北平。”

衡玉解下自己盘起来的头发,让一头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火车票订了吗?”

“当然,都订好啦。”季曼玉嗔道。

说话间,外面有敲门声传来。

是庄子鹤过来邀请季曼玉去看上海的夜景。

他们到上海后,多数时间是参加各种文会,偶尔出去外面逛逛也是在白天,季曼玉还真没看过上海的夜景。

听到庄子鹤的邀请,季曼玉有些心动。

但是和庄子鹤两人一块儿出去,她又有些不好意思。

季曼玉瞥了衡玉一眼,“要一起出去吗?”

问这话时,季曼玉是正对着衡玉的,庄子鹤站在她身后,仗着自己长得高,看向衡玉的表情里带着些欲言又止。

看得出来,庄子鹤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倒是她大姐没往那方面想。

衡玉就笑了,“我刚从外面回来,就不出去了。大姐你想出去就出去逛逛吧,机会难得。”

季曼玉最后还是应了下来。等庄子鹤走后,就给自己换了身适合出门的地方,简单打理打理自己。

衡玉盘膝坐在床上,翻看着报纸打发时间。

后来太困了,靠着枕头睡过去,隐约之间,感觉到有人把她手里的报纸抽出来,为她捻好被角,再之后是轻轻的合上房间门的声音。

很快,衡玉就沉沉睡了过去。

***

和来时一样,衡玉在火车上委实不是很好受。

在火车的第二天,衡玉全程是睡过去的,偶尔季曼玉和她说话,也打不起什么精神。

回到家不久,更是直接发起烧来,把季曼玉吓了一大跳。

这两年,衡玉的身体虽然还很虚,但她调理得好,又一直很注意,已经很久没生过病了。

刚不需要每天都吃药,转眼又要一天三顿用药下饭,衡玉也是无奈了。

更让她无奈的是,在她烧还没退时,消失许久的季斯年风尘仆仆回到家里。

“大哥,你回来了。”季曼玉站在门口迎接他。

季斯年点头,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怎么只有你,小妹不在吗?”

说到这个话题,季曼玉颇有几分内疚,她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衡玉才让她生这场病的。

她脸上一露出内疚的表情,季斯年就看到了。

解着纽扣的动作一顿,季斯年蹙起眉来,“小妹生病了?”

也没等季曼玉的回答,直接越过她走去衡玉的房间。

衡玉正在笔记本上画画,房间门没关上,听到推门声也没在意,直到有人走到她面前,衡玉才发现进来的人不是季曼玉。

“大哥!”衡玉立刻把笔记本和笔都放到一边。

季斯年站在她床前,认真打量她几眼,问:“哪里不舒服?”

“发烧了。”

“你好久没生病过了,这次是什么原因?”

季曼玉走到门口,听到大哥这一板一眼、威势十足的问话吓了一跳。

她还很少听过大哥用这种语气说话,仅有的一次应该是季复礼想要去报名军校的时候。

一时之间,季曼玉的心都有些提了起来,担心大哥会生她和小妹的气。

不过显然,季曼玉低估了季斯年对衡玉的纵容程度,衡玉听到季斯年的问话,没马上回答,拉着季斯年在她床边坐下。

没拉动。

她把被子一掀,准备起身。

季斯年叹了口气,弯下腰压住她的被角,没让她起身,自觉坐在她的床边,缓和了语气,“好了,说吧,这次为什么生病。”

衡玉这才把她去上海的事情说了。

没说自己在火车上的遭遇,倒是说了她在上海去过哪些地方,见了哪些名人,脸上颇为兴奋。

看着她脸上的兴奋,季斯年心里最后一丝怒意都消散完了。

面对病弱得连门都很少出,在此之前更没离开过北平的妹妹,季斯年根本苛责不起来。

如果对面的是季复礼,他早就先打一顿了。

季斯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把季曼玉叫进来,听着她们两人聊着在上海的见闻,心情一片安详平和。

直到季曼玉好奇问了句:“大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季斯年脸上的轻松才褪去了些,“这段时间都在部门里忙碌,手上的任务告一段落了,我就请了假打算回家休息几天。”

“正巧,若是大哥早几天回来,我们都不在家就太可惜了。”季曼玉道。

他们四兄妹都不在家,季父就没怎么待在家里,而是去其他市忙生意,听说是打算在天津再开一家面粉厂。

反正季曼玉和衡玉回到家三天了,季父还是在外面没回来。

季斯年点点头。

这时候差不多到吃午饭的时间,陈嫂上来敲门,询问他们要在哪里吃午饭,是在餐厅,还是把饭菜都端到衡玉的房间。

衡玉说:“都端到我房间吧。”

三人就在房间里边吃饭边继续聊上海一行。

“说起来,我还挺想去看百乐门的。听说那里被称作天上人间,也不知是何等金碧辉煌的模样。”季曼玉语气里带着几分向往。

她对歌舞厅并不排斥,尤其百乐门那是连达官贵人、上海名媛都喜欢去的。

衡玉偷偷打量季斯年一眼,这才道:“我在报纸上看到过描写百乐门的文章,还有照片。”

多描述了几句,季曼玉追问之下,衡玉又多说了几句,不过某些地方她明明记得,但还是含糊了一下,说“报纸上没提到这些”。

求生欲可以说是很高。

听衡玉描述,季曼玉更向往了。

她叹息一句,“可惜了,只能看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去上海。”

“啪”的一声,筷子搁在碗上的动静有些大了。

衡玉偏头看向季斯年。

季斯年难得笑了下,“你去过百乐门?描述得很详细,连我都对百乐门起了兴趣。”

衡玉果断摇头,“没,都是报纸描述得好。”

“报纸里还介绍了舞女?”

“这可是百乐门的特色之一。”

季斯年这才平平淡淡道了声“噢”,重新低下头吃饭,

系统津津有味看着戏,和衡玉感慨,【零,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我看到你这么怂!】

衡玉:“……”

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谢谢。

季斯年吃得很快,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对衡玉两人道:“我有事出趟门,要吃什么东西吗,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

两人都摇头。

季斯年收拾收拾自己,把身上的军装换下来,穿上一身不引人注意的长衫就出门了。

***

一入九月,北平的气温顿时降了下来。

季复礼已经在家待了有五天,衡玉的病还没彻底好全,不过单是从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病色。

但也有人,一脸病容强撑着身体去上班。

《新公报》报社在上午九点正式上班。主编到的时间不早不晚,刚好是八点半。

他准备进自己专属的办公室,路过副主编柳余生的办公桌时,顿时被吓了一跳。

“一乔,你这是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吗?”

一乔,是柳余生的字。

两人私交很好,平时都是以对方的字相称。

柳余生苦笑,正要答话,却觉得喉咙微痒,别过头用手抵唇剧烈咳嗽起来,咳到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才摆摆手道:

“是有些不舒服,瞧了大夫,也不是患了什么重病,就是莫名其妙身体虚了下来,这不,一感冒就咳嗽个不停。”

主编一想,也是,前两天瞧柳余生时还没生什么病,面色红润,好得不得了。

“你找了大夫?可能是大夫没能诊断出来,要不要去看看西医?我认识一个水平很厉害的西医。”

柳余生眼前微亮,“正好,你给我推荐推荐,等我空闲下来就去看。”

“身体不舒服就先好好休息,我看你现在就去找那个医生吧。”

主编挥手,直接给他批了假期。

还让他在家多休息两天,身体好全了再过来报社上班。

两天后,柳余生倒是重新来上班了,却还带来了一个让主编颇为失望的消息。

——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都让柳余生好好静养身体,最好往南方去。

南方气候湿润,比起北平更适合养身体。

柳余生苦笑,“他们也说不上来我的身体怎么就变差了,只让我好好调养身体,别出什么岔子。”

“那你是要离开北平吗?”

“是啊,也巧了,前段时间我在金陵的一个好友给我来了信……说他在南京办了一家报社,但报社刚起步,想让我去帮他……还给我开了不错的待遇……原本我都要回信拒绝了,没想到啊……”

柳余生叹息,这么一大段话说起来也费劲,中途他咳了好久,断断续续才把话说完。

主编看他咳得满脸通红,连忙劝他别再说话,先多喝些水休息休息。

总之,柳余生就这样从《新公报》报社辞职了。

不过去金陵的时间还得往后压几天,他要先留在北平把自己的感冒和咳嗽治好。

没过两天,谢世玉所在的谢家,带着不少古董和行李,成功从上海抵达北平。

谢家的家底很好,老家原是北平的,柳余生的父亲后来去上海做生意,但在北平的宅子还留着。

谢世玉早就着人收拾起老宅,如今他和母亲,还有父亲的两个姨娘到了北平完全不乱,让佣人把行李搬上车,他们也坐着车回到老宅。

在家休整两天,谢世玉和家人打了声招呼,独自一人出门闲逛。

很快,他就到了一家书店。

这个点书店里没什么人,谢世玉往里多走几步,视野开阔了才发现在书店最里面,有个穿着长衫头戴礼帽的年轻男人坐在小板凳上,膝盖上放着一本书在翻看。

似乎是察觉到身边有动静,他合上书看了谢世玉一眼。

谢世玉目光一瞟,发现他手里的书是《梦溪笔谈》,就知道自己应该没找错人。

他往里走了两步,寻找着书架上的书籍,很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山海经》。

“请问书店哪里还有凳子?”抽出书后,谢世玉礼貌问道。

柳余生瞥他一眼,“在拐角。不对,是左边。”

他现在面色红润,根本不像在报社时那样满脸病容。

柳余生蹙眉,似乎是觉得有些麻烦,又不想在书店里看书了,“那算了,我直接把这本书买下来就好。”

转身往书店外面走,把手上这本《山海经》付完钱就离开书店。

他出了书店后,慢悠悠走着,偶尔还在周围的小摊子上逗留。

没几分钟,柳余生也从书店里出来,左右张望一眼,就发现了谢世玉的踪迹。

他从容走到卖煎饼的小摊子前,“老板,来一份煎饼。”

“好嘞,您稍等。”老板声音响亮。

很快,柳余生拿着煎饼,边走边吃,跟在谢世玉身后。

不久,两人先后走进一处极隐蔽的小巷子里。

确定周围没有人,谢世玉才缓缓转过身,笑道:“夫子同志,你好。”

柳余生脱下帽子致意,“夜鹰同志,你好。”

两个互不认识的人顺利接上头。

柳余生要离开北平,前往金陵执行潜伏任务。而谢世玉是来接替他工作的人。

谢世玉摆正脸上神色,此时的他完全没有了当日在百乐门的轻浮,“夫子同志,辛苦你了。金陵现在已经是我们老对手的大本营,你进入金陵潜伏困难重重,还望多加小心。”

果党的最高行政机关就设在金陵,要在那里开展地下工作,可以说是危险重重。

柳余生笑了下,“组织对我在北平的表现还满意吗?”

谢世玉回笑,“当然满意。你在北平开展工作之顺利,我也是有所耳闻的,这一次我到北平,还带来了组织对你的嘉奖。”

柳余生坦然道:“所以不是我自夸,金陵还真得我这种人去。毕竟经验和资历我都是有的,金陵就算有龙潭虎穴我也敢闯一闯,更何况这不是组织需要嘛。”

他之前生病,就是为了能顺利脱身前去金陵。

离开前途光明的《新公报》,去一家刚办的报社工作,自然得拿出让人挑不出错处的理由才妥当,不然容易惹人怀疑呢。

谢世玉也没再煽情,他勾唇笑了下。

两人寒暄结束,正式开始交接手上的工作。

当然,主要是柳余生把他手上的人脉交给谢世玉。

柳余生是红党在北平地下势力的总负责人,谢世玉年纪轻轻,却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来接他的班,柳余生对组织的眼光自然是信任的,开始好好介绍他手下的几个潜伏小组。

他手里总共有六个潜伏小组,每个潜伏小组有六个人,其中一个是组长。只有组长能够和他联系上。但这些组长全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你接替我的事情我已经通知给几个组长了,以后这些小组全部归到你的名下。

至于他们的具体资料,我已经都整理好,迟一些会交到你手里,今天我主要是先和你接上头。”

谢世玉自然没什么意见。

开展地下工作,就是要小心谨慎。

而且那么重要的资料,哪里能够随身携带。

此外,像邓谦文就比较特殊。

邓谦文不属于任何小组,他在组织里的资历比柳余生还要高上不少。

他由北平总负责人直接负责,两人都是单线联系的。

谢世玉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如果方便的话,我想亲自上门拜访一下邓先生。”

“好,我会帮你联系。”柳余生点头,又道,“还有一人是我在北平潜伏期间发展起来的,能把他发展出来,我们在北平的工作顺利不少。”

“他的代号,是贪狼。”

贪狼,北斗七星之天枢星的别称,主掌杀伐。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合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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