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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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琳一身侍女装扮,站在白云芷身旁,皱着眉头抱怨,“之前是要扮你堂妹,这次又扮你婢女,这地位倒是下降得快呢!若是我父王知道了,定要判你个死罪才行。”
白云芷现在已经摸清楚了哈琳的脾性,她此时虽嘴上威胁之语不断,若真不让她穿了,她又必不肯了,于是也不应她的话,只铁面说道,
“你现在要谨记你此刻侍女的身份,待会儿若非必要就别出声,若实在忍不住,讲话声也要小些,免得引人注目,耽误我的事儿。”
“是,奴婢知道了。”哈琳颇为上道,阴阳怪气回答了一句。
白云芷心中暗爽,没想到哈琳往日里高傲得同什么似的,今日却能这般戏耍她一番,白云芷呼出了一口浊气,只觉得浑身畅快异常~
“你这妮子只记得,若待会儿拍卖的场面没你说道那么大,你便仔细着你的皮。”
白云芷没高兴多久,身后便传来了哈琳郡主抑制住怒气,危险异常的警戒声,白云芷脚下的步子一顿,清了清嗓子装作无事,方朝府外走去……
哈琳才跟着白云芷走了没多远,便觉得不对劲儿,“不是直接去城东的拍卖会么?你往城北跑做什么?莫不是嫌本郡主吵闹,想趁本郡主现在独自一人,坑害本郡主?”
白云芷哈哈一笑,哟,你还知道你吵闹呢,也是蛮有自知之明嘛,嘴上解释着,“现在离拍卖会开场尚早,我正好还要去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正好也让郡主熟悉熟悉京中风俗,便劳驾郡主陪我跑一趟了。”
哈琳冲着白云芷的背影白了一眼,挥了挥拳头,在行人诧异的眼神中,忽然又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个侍女,便只好垂了手,脸上恢复了恭谨的神态,只眼神中还闪着精光,
若说城东是皇亲贵眷的名利场,城南是上流人士的交流地,城西是贫困百姓的栖息窝,那城北便是普通百姓最常出没的地方了,许多手工制品作坊,亦是安在了城北,甚至城南的许多东西,皆是在城北进的货。
白云芷行了一路,看了木制家具,又瞧了纺织制品,直到走到一家玉器打造店…
哈琳实在觉得奇怪得很,终是忍不住,在身后扯了扯白云芷的衣袖,悄声问道,“怎得走在路上采买的,没有几个女的?全是男人?而且我看沿街的店铺,除了些脂粉店成衣店里面,有几个女招待,其他上至掌柜,下至打杂的小厮,全是男的?怎得你们汉女,是干啥啥不行么?”
白云芷终于等到她发问,亦习惯了她的冷嘲热讽,止了脚步,侧身无奈同她说道,“郡主既然问到这一点,那云芷也不能将关内一些陋习藏着掖着,必得据实相告才行。郡主有所不知,做关内女子,那实在是惨得很呐……”说罢还祥装唉声叹气几声…
哈琳果然被吊起胃口,“这又是为什么?”
“关内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寻常的时日里,若没有什么要紧事,只能呆在宅子里,写字念书绣花,给一家老小绣鞋袜,做衣裳,一般是不能出门的。说句大不敬的,郡主来了京城这么久,见皇后娘娘出过宫么?寻常人家有个紧要东西缺了,便只能打发小厮出门采买。若偶尔能去山上拜佛上个香,串个门儿,已经是非常值得欢欣雀跃的事儿了~”
哈琳歪了歪头,不忿道,“关内怎得是如此行事?在我们关外,女子亦可打猎经商,倒是男人经常出门牧羊狩猎,他们不在家时,拿家中的闲置去置换买卖的,还是女子多些。”
白云芷笑地贼眉鼠眼,立即符合一句,“所以说这是关内陋习嘛…”又话锋一转,“不过郡主既然打定了心思,嫁与六王爷为妻,那定要做好被关在家中,三五月才能出门的准备了,绣花写字也要从此时练起来才好。”
现代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哈琳现在虽一腔热忱,但若将她这只草原上自由飞翔的百灵鸟,生生折断了羽翼关在笼中,那哈琳还愿意么?
白云芷最后不忘填补上一句,“郡主还是为了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这般,若我说,真是不合算啊不合算~”
说罢,白云芷脚下的步伐未停,也不去看她管她,只耳朵留心身后的响动,果然听见哈琳过了许久,才快步跟了上来。
哪怕知道白云芷的话语有所夸大,哈琳不禁也犹豫了。
根据白云芷此番话,哈琳脑中浮现出来的画面,是她被关在白云芷那样一个狭小,堆满货物的小院中,或许院子再大点儿,每日在里头不停写字绣花,直到手抽筋了,断了,也不能出门骑骑心爱的小马驹。
她堂堂蒙古郡主,草原上人人爱慕,下半生竟要这般度过么?哈琳一时不禁犯了难。
“嗨哟!这不是木兰白府的掌事,白云芷白小姐么?怎得今日得闲,不在家里绣嫁妆么?”
一个穿了身褐色常服便装,长得贼眉鼠眼的男人,高声喝道。
这一句引来了街上许多人纷纷侧目,京城人士皆知木兰脂粉店的幕后掌事之人是个女的,但却从未见过真身,且沿街商铺中的男掌柜,大多数本就对女子出来抛头露面颇有微词,试想若是女子皆出来跑南闯北了,那天下男子的活计,岂不是要少了一半?自然是不愿意,看到白云芷这等破坏规者横空出世的。
哈琳见路上的行人,街边铺中的伙计,皆对白云芷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心头生了股恼意,看那男人又不像是什么好人的样子…
但却见白云芷笑地云淡风轻,竟还向那男人施了一礼,“原来是纺织店的马掌柜,听说贵府老夫人病着,不知最近好些了没有?”
“好!好多了!好得很!”那马掌柜阴阳怪气应道。
哈琳脾气火爆,瞧他那样,便向上前去教训那马掌柜,左右看那人不甚强壮,一看定是个肾虚的空架子,正要上前,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牢牢抓住,哈琳嗔怒扭头一看,春柳手上力道不减,冲哈琳凄然笑了笑,轻轻摇摇头。
白云芷还是笑得客气,“上次在贵店买的织物,颜色特别,织法紧致,用来店内装饰是再好不过的,得了客人交口称赞呢~下一季度的织品,必还在马掌柜店中定。”
马掌柜枭笑几声,冲白云芷走近几步,“本店的织品能让白小姐满意便好,只不过我这儿啊,还有其他更令人满意的宝贝,白小姐若下次要货,尽可提早些说,我定替小姐留着。”
此话虽字面上看,并没有什么大差错,但是语调实在过于怪异旖旎,免不了让人往偏了想。
果然,不知哪家店铺中传出一句,“马掌柜那里,莫不是有在床塌上有令人满意的宝贝?”
这一语,引得街上的男人们哄笑不断,有些女眷怕惹事儿,也忙快步走开了……
木兰脂粉店此时名声震天,谁提起它家货品都免不了称一声好,但若要这些男人赞赏这繁荣背后,是个女人在劳心劳力地操持,那他们定是要不屑一顾,视为敝屣的。
以至于在面上不敢承认,便只尽挑些下流污秽的话语来挑衅。
哈琳本以为白云芷听了这话,再好的性子也端不住了吧?但现然她还是小瞧了白云芷。
白云芷假装没有听出,马掌柜令人作呕的语中深意,只施施然笑了笑,“马掌柜那儿的奇珍异宝自是许多的,云芷定多帮马掌柜宣传,好让如此好的织物,让京中人士尽数知晓。”
哈琳气急,与春柳悄声问道,“这些男人,就因为她白云芷一个女子开了间店铺,便如此对她么?”
春柳脸色如常,似是见怪不怪了,轻描淡写道,“汉人女子不常出门,做生意的便更少了。这种景象,我家小姐自是见惯了的,她自己一个人应付得来。若贸然出手,反倒让些生意伙伴心生退意,所以郡主便不要管了。”
哈琳一脸菜色,哪怕是自己的同伴,哈琳亦不忍见其受如此屈辱,更何况经过这几次相处,哈琳已然将白云芷当成好友了,心中的憋屈又更添了几分。
白云芷话语声如珠击玉,异常好听,她一人站在几乎全是男人的街面上,一阵清风吹来,将白云芷的浅色裙摆扬起,愈发显出她超凡脱俗,宛若仙人的气质…
那方掌柜似看得愈发痴迷……更何况男人嘛,觉得对一女子恶言相向,这女子不仅不心生厌恶,反而对其娇言软语,不免觉得还有相逼羞辱的余地…
方掌柜一脸奸邪淫笑,又道,“如此我便多谢云芷姑娘了!姑娘如此说,倒让我想起来了,近日让织娘织出了一匹花卉繁复的料子,极其费工耗料,但成品确异常好看。美布配美人,不如给姑娘裁了做衣裳………”
不待白云芷说要不要,方掌柜又咂摸着嘴,眼神直勾勾看着白云芷的纤腰,“就是不知姑娘的腰围多少~我也好量一量……”
说罢,马掌柜竟伸手,向白云芷的杨柳腰直直摸去!
白云芷惊呼一声,眼看就要避闪不及…突然感到耳旁一阵凌厉的掌风呼啸而去,紧接着传来马掌柜一声凄厉的惨叫…
白云芷定了定神,只见马掌柜双手捂着左眼框,面部表情尽数挤到了一块,现然眼眶已经重重挨了一拳……
“哪儿来的泼皮流氓!竟如此对待…对待我家小姐?若今日不给你些教训,你定不能牢牢记住,今后变得愈发嚣张!今日就让本郡…就让我替天行道!好好收拾你这贼人!”
只听得哈琳一声怒喊,快步上前去,便想要再挥拳~春柳得了白云芷的示意,忙上前抱住哈琳的腰,将她拖住。
白云芷忙上前施了一礼,“方掌柜,容云芷今日先行告退!”
哈琳挥着拳头,怒声喊道,“你疯了么?!还冲他施什么礼?他这个流氓!土匪!草原上偷马的都比他强……唔……”
白云芷忙捂住哈琳的嘴,同春柳双双将她往回拖,焦急轻声劝道,“郡主,就当帮云芷一个忙吧,满京城的织品店,就数他家的最好看,且正好还愿意卖给我,你若将他得罪了,我的生意今后还如何做?”
一面劝着,主仆二人一面用了蛮力将哈琳往回拽了许久,终于才打消了哈琳想再追上去打马掌柜的念头。
三个人气喘吁吁地倒在城北某个莫名巷口,皆累得说不上话来,更顾不上什么端庄礼节了…
哈琳最先缓过来,疑惑道,“你们关内女子不是最讲究名节比天大么,且俗话说,男人头,女人腰皆是摸不得的。你若今日让那姓马的得逞了,那你应当怎么办?”
白云芷凄然笑笑,但不接这话头,却反问道,“若是蒙古女子遇此情况,应当如何?”
哈琳噌地一下,坐起身来,眯着眼睛冲空气挥了一拳,“若是在我们蒙古,有别的部落贼人,如此对我们部落的姑娘,那帐中的勇士定要追杀他到天涯海角,将他的头颅割下,献到姑娘脚边!”
白云芷闻言,愈发感叹道,“听郡主这么一说,云芷倒是真真羡慕你们蒙古姑娘呢……”紧接着又眼中黯然,“郡主方才也看到了,若那方掌柜当真得逞,那云芷就算不嫁于他做妾,也要被别人的唾沫淹死,旁的男人若知晓了此事,更是都不会再愿意娶云芷了。”
“你们汉人怎得这样?男人一个个都颇不是东西!又嫌弃女子素面朝天,又嫌弃女子大步走路,又嫌弃女子出门交际,这也不让,那也不让,那怎得男子如何都使得?”哈琳终于将这几日内接触到的阴暗面,通通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白云芷心中在笑,觉得哈琳这条鱼儿,已尽数将饵都吃进嘴里,眼中却含着泪,“算了,郡主,云芷早就认命了,做人哪儿有不苦的,不过是能乐一时是一时罢。”
这一次,为免落了刻意,白云芷并没有提哈琳与六王爷的婚事,该做的已经都做了,剩下的,便让哈琳自己想去罢…
白云芷望了望天色已然不早了,想起自己的正事儿却一件都还未办,也顾不上哈琳是怎么想的了,忙道,“郡主,趁着还有时间,我们赶紧去府内换身衣裙,去往城东赶吧。”
哈琳显然还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惘然点了点头,三人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
城北一陋巷。
马掌柜龇牙咧嘴地捂着眼睛,朝着对面的小厮抱怨,“这差事儿可不好办,得加钱!”
小六子似是与他极其相熟,轻声一笑,“我在一旁瞧着,真真觉得你这事儿办的漂亮!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是个织货掌柜呢,你刘二狗现如今真是演得越来越好了。”
刘二狗眼眶虽疼,但还是免不了挺起胸膛,替自己争名声,“谁不知道我刘二狗,是方圆一千里最正经的流氓?以后有这种事儿,尽管喊我!”
说到这儿,刘二狗又怕自己吃亏,苦笑着道,“差事办得好,也不能光嘴上说啊!你家小姐那婢女这一拳,可真真不好受呢!我可八百年没打过架了,不好与她一般见识。”
小六子轻踢了他一脚,笑骂一声,“你不是没打过架,你是打不过吧?”一面说,一面将手伸入袖兜往外掏银子,“银子自是足足的,但今日这事儿,你切不可张扬。且幸好你没还手,不然,你就是有八条命,也不够你还的。”
王二狗一脸贪婪痴笑,望着那掏银子的手,恨不得自己伸手去掏,一面道,“哪儿有王二狗打不赢的人?你小六爷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又连连道,“爷你是知道的,我的口风,那是再紧不过的了。”
二人又再闲话几句,才终于各自消失在了巷口的两端。
一切都是一场戏。
白云芷现如今,哪儿还能让自己陷入那等境地呢?不过现在没有,并没有代表以前没有过。
上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时,父亲白齐还只是个无人在意的七品小官,有时候小六子忙不过来,白云芷便干脆自己出门,主仆俩每每出门采买,便会在城北受到了诸多不便,但亦让她机智化解了。
可她现在已经是四品官员的女儿,京中那些做生意的男人们,虽大多都对她有怒气,但也是万不敢起这样的头,来当众调戏她的,最多也只是敢附和几句罢了。
于是白云芷便趁着哈琳去换衣裙的空挡,安排了小六子出门,来导了这出戏。
以前有过的污糟事儿,今后,是绝不会再发生了。
*
城东一宅子面前,已停了好几十辆马车。一眼望去,马车装点的都异常豪华,雕木画框,垂缨也透着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
哈琳本正赏心悦目地看着那些高头大马,又断然撇见白云芷家的小马车,只觉失了阵仗,哈琳不禁气道,
“人靠衣装马靠鞍!你这小马车往这一停,本郡主都挺不起腰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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