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应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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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了……他的精神已经……”

“闭嘴。赶紧给他复原，还是你想接替他？”

“……好。他已经不可以继续了……我来……”

实验室，手术台，发着霉的墙角，无处不在的干涸至污黑的血迹。

被揪着领子质问、被冷漠的眼神略过、被恨之入骨地辱骂。

最后全部都是、付之一炬。

跟血相关的记忆。

没有好东西。

白川爱愣愣地看着手套上滑落的暗红液体，嗅觉也好、视觉也好抑或者是触觉里的每一个毛孔都仿佛被血液入侵了一般，刺骨的阴寒冰冷，以及……恶心。

“喂喂、清醒一点。”

感受到了肩上传来的结实的力度，白川爱这才回过神，从中原中也的肩窝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他。

风拂起橘色的碎发，中原中也漂亮的脸蛋上被划出了几条细小的血痕，淡淡的红色，不仔细看近乎于无。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冰冷锐利却又带点嫌弃，双唇抿着。

虽然颜色不一样，但这一瞬间，这个眼神她觉得很像骸。

……等一下，中也的伤。是为了保护她……又是因为保护她。

——没用的她。

下一秒，白川爱被从怀抱里扒拉出来放在了地上。

她茫然地仰头。

入目是熟悉的别墅，中原中也的别墅。

她这几天呆的地方。

“中也、不去……”白川爱回忆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日语的医院怎么说，只得泄了口气，转用英语，“医院？你出了好多血。”

“不是大问题。”中原中也不用摸不用看就知道背上的伤只是看着吓人的伤，不回港黑医务室也无所谓，所以……“你来给我治。”

“……咦？”白川爱惊疑，已经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等等，你的伤……！”

劝说无法，白川爱只得默默加快了脚步，不想让拉着她的中原中也多用力。

别墅是面孔识别，相当的先进。

进了屋子，中原中也松开了手，主动合上了房门。

“进来。”他脱了鞋进屋，见白川爱毫无动静，干脆开口催她。

白川爱下意识弯腰脱鞋，脱掉鞋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急忙忙地抬起头，目光近乎哀求地道，“我……没办法、不行。”

“没尝试过就说不行？”中原中也眼皮一掀，湛蓝的瞳孔如冰一般寒凉冷淡，“过来。”

他又放软了些语气，哄孩子般道，“伤口很痛。”

听到这句话，白川爱立刻穿上拖鞋趿拉趿拉地冲向了中原中也。

她一把握住了中原中也的手，隔着手套摸不到温度。在中原中也反握住她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发抖。

白川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我可以。”

话在哆嗦，连她自己都听不过去。

白川爱索性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试图用这种方式挥去自己脑海里过去的残影。

吸入鼻中的空气没有那种腐烂发霉和会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淡淡的清新剂味压住了血腥气。

中原中也凝视着眼前的小姑娘，她一直细微地发着抖，像一只弱小而无助的食草动物，又像一只被抛弃后又被捡回的金毛幼犬。

背后的伤口温暖而微痒的感觉顺着神经回馈到大脑，但很快又停止了。

中原中也叹了一口气。

中原中也的手掌从小姑娘的手里抽离。

白川爱惶恐地抬头，下意识彪出了意大利语，“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受不了。我辜负你的信任了。”

中原中也没让她用英语再重复一遍，而是把手掌放到了白川爱的头上，“是我太急了。没事，这个伤看着严重，其实都只是表面，这样就够了，我自己包扎吧。”

听着眼前男人甚至有几分温柔的语调，白川爱吸了一下鼻子，努力收回了在眼眶打转的眼泪，她小声说，“对不起……你……我，抱歉。我……要不然你把我丢出去吧。”

废人没有存在的价值。

中原中也收回手，看了她一会儿，说道，“你的房间，新放了两本书，今晚读完。”

白川爱半蹲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中原中也直起身，没事人一样冲着楼梯那边走去了。

他顺手打开了客厅的壁灯，温暖的黄光柔和却不够明亮，白川爱仰头看壁灯，看不见灯管。

她忽然觉得那有些像中原中也。

表面什么也看不出来，实际却非常的温柔。

如果在艾斯托拉涅欧，她这样的废人已经被处理了。

跟着骸和千种他们逃窜的时候，她也为自己的拖后腿而非常的痛苦。

现在也是一样。

白川爱曾经看过六道骸给她的各种书籍，里面人物的悲喜，她实际上只能感同身受无能为力时的痛苦。

可是，可是。

有些记忆的出现是不会照顾人的意愿的。

白川爱游魂一样飘上了楼梯，学着中原中也的样子关上了壁灯，黑暗带来了心理上的寒冷，她握紧了拳头，蹑手蹑脚地走上了楼梯，怕打扰到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的房间离白川爱并不远，走几步就到。

她推门进入自己房间前，沉默地凝视着这间房子主人的房间，已经昏暗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经过重重阻隔照射在房门上，打出了一片半明半暗的阴影。

白川爱坐在有大靠背的椅子上看书的时候，喜欢把自己蜷起来，蜷成个球，这样会有莫名的安全感。

但今天白川球却看不进书了，她坐在椅子上发愣，过去的回忆和刚才的满手血来回切换，就像一个破旧损毁的投映机，不断闪回。

“笃笃。”

好像有敲门声？白川爱被惊起，中原中也已经拉开了门，倚着门框缓缓地说，“出来吃饭。”

白川爱赶紧跳下了椅子，“噔噔噔”地跑过去，在中原中也面前立定站好，低声说，“来了。”

中原中也上下扫视了她一下，小姑娘很漂亮，金发微卷，纯粹的黑眼莫名像狗狗眼，含着清澈的水光，“你说话大声点，别这样低声下气的。”

他话语中带着不自觉的冷硬，像是被磨砺出来的刀锋，虽然并没有向白川爱挥刀，却还是感觉被刀锋扫到，她低头，“我知道了。”

声音确实比刚才大了一些，一些。

白川爱说完后抬头看中也，又说，“我们今天，吃什么？”

“吃银座……算了，吃牛排意面。”中原中也眼也不眨地道。

换了一种西餐吃。

白川爱脚尖原地碾了一瞬，与其说是喜欢西餐，她觉着中原中也似乎更想配红酒而已。

“你不想吃牛排？还是不想吃意面？还是不想吃西餐？”

白川爱猛地抬头，看向中原中也，男人目光落在他眼前的地上，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她情不自禁弯起了唇角，充斥心脏的不安被抽出了一缕消散在了空气里，“中也！”

“嗯？”温和的目光转到了她身上。

“喜欢中也！”白川爱说这句话的时候极大声，“我想吃、寿司。书上的。”

中原中也揉了揉她的脑袋，像揉狗头，“好，明天吃。”

“红酒和寿司也可以！”白川爱建议道。

中原中也顿了一下，笑道，“你还不笨。”

白川爱亦步亦趋地跟着中原中也走到楼下的餐桌，上面有摆放整齐的两份牛排加两份意面，和一些白川爱认不出来的甜点。

她的肚子叫了两声。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按住了肚子，悄悄去睨中原中也的表情，发现他没反应，顿时松了一口气，脚步也轻松了许多。

小姑娘没注意到中原中也唇角泄露出来的笑意。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两侧，中原中也自然地把白川爱的牛排盘子拉过来，切成大小合适的小块，又推了回去。

白川爱用叉子戳戳面前的牛肉，“谢谢中也。我……其实我也可以。”

“别玩弄食物。”中原中也纵容地道，“你可以？那正好我有事要对你说。”

白川爱点头，插起一块肉送到口中，肉质松软香嫩，嚼着并不费力，肉汁都是香醇。

“我和boss汇报了你的情况。”中原中也给自己也切起了牛排，他拿刀的手势优雅却暴力，就像他不是在切牛排，而是在切人。

白川爱拿叉子的手一抖，叉子上的肉没扎稳，这样一抖就掉下来了，她下意识伸手一接，然后才含着几分紧张地看向中原中也。

她表现得实在够烂，那位boss放弃她是很正确的选择——

“他把你的心理问题交给我了。”中也完全不受影响，“他觉得你适合做我的搭档，而我还要考验你的能力。”

“啊……”白川爱嘴唇动了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觉得你不适合mafia，现在退出，我可以送你去上学，资助你到大学也没有问题。”

上学？

白川爱目光落在手上的牛肉。

她这样的人怎么还能回到普通人行列？

白川爱吃掉这块牛肉，坚定地道，“我想帮你，虽然我现在很没用，但是我想报答你。”

中原中也不置可否，“吃饭吧。”

白川爱没看进去书，她扒着窗户看外面看了很久，然后早早就洗漱上了床。

她和六道骸走散三天了。

所以在梦境里看到熟悉的少年时，她并不意外看到熟悉的男孩儿。

“爱。”梳着奇怪发型的男孩坐在绿树下合起了书，一红一蓝的诡异双眼向白衣少女望过来。

“你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