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应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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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川爱坐上了中原中也的车，这是又一辆车了，是低调的黑色。

其实，她想说要不然不去了，但是又停不住的惶恐，如果要形容，那大概和看着一起的孩子被送上实验台上的感觉一样。

既怕那孩子不能安全地从实验台上下来，又怕那孩子安全下来后变了个样子。

既有印象的崩塌就像是一座城池塌陷，过往的繁荣昌盛转眼飞灰，很难再度建立起来。

白川爱不想这样对待对中也的印象。

她紧张地扒住车门。

目光一直落在窗外飞速掠过的环境，看久了有种晕眩恶心的感觉。

但是她不愿意挪开视线，怀揣着看一眼少一眼的心情。

“就算你后悔了，我也不会放弃你的。”中原中也道，“你不用像我要把你拉到什么荒山野岭卖掉一样。”

白川爱有些尴尬地扭回头，在后视镜中与中原中也对视，“我……”

“还是说，你会想逃离？因为我们太可怕？”后视镜里的中原中也目视前方，还带着一些笑意，“那不太可能。就算你不能为港黑发挥作用，你也不能有为其他组织发挥作用的可能。”

这话说得很无情。

白川爱无措地抠了抠手，“……我以为这种话，不应该直接对我说的。”

“我不说，你会懂吗？”中原中也瞟了他一眼，“小朋友，你好像到现在都觉得我是个大好人。”

“你不是吗？”白川爱弱弱地反问。

“我当然不是。”中原中也收回了视线，“我是究极恶人。”

车上的氛围迅速冷了下来。

白川爱想，不是这样啊，你确实是个温柔的好人，没必要刻意这么凶。

只是人是非常多面的而已。

只是我并不想……了解你与mafia相关的一面而已。

“那我是什么呢？”

她喃喃自语。

中原中也没有回应她。

白川爱很感谢他没有回应，因为她现在也不需要回应。

车很快停下了，白川爱认出这是一个集装箱港口。

理论上来说，这应该是一个正常的经营口岸。

“这里？”

“这里不属于港黑的地盘。”海风凛冽，中原中也没有按住头上的帽子，但帽子就像扎了根一样停在他的头上。

“而管控这里的那家……”中原中也略去了帮派名称，直接说了结果，“走私药品，我们要处理他们。”

白川爱漠然地看着面前貌似平和的环境，随即道，“你说的其实是毒|品吧？”

这实在是个幼稚的问题，问出来不如心照不宣。

白川爱跟着中原中也走近仓库，一个人影从集装箱后走了出来，是个老人，戴着单边镜，眼神锐利不显浑浊，一头花白的头发不显得老迈，反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从容。

“中也大人。”

白川爱下意识想拉住中也的衣服，但是又硬生生抑制住了。

“老爷子。”中原中也点了点头，“她不算是外人。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准备好了。”

白川爱感受到了精神矍铄的老人的审视，那审视像把她剖开来，展示在青天白日下。

还好，这审视只是一闪而逝。

“我们在白天这样大张旗鼓，是不是太过挑衅了？”

“没事，这件事军警也会睁一只闭一只眼的。而且，”中原中也勾起了一抹冷漠而森然的微笑，“不给他们一些深刻的教训，他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听话。”

浓重的血腥气从中原中也的话中透出来，又从白川爱的毛孔里渗进去，浸得筋骨发凉。

但她还是跟上了两人的步伐。

仓库的大门紧锁，红色的卷帘门冷硬地阻止来客窥视。

白川爱已经能看见周围一圈拿着枪的黑衣人员了，但是如果以枪击的形式破门而入，很容易打草惊蛇。

中原中也前走，而老爷子恭谨地后退了两步。

小姑娘见证了什么叫做——绝对的暴力。

只是一只手按上了卷帘门，坚固的刚才就开始以一个非常快的速度扭曲、变形，随即由外而内地崩塌。

简直可怖。

里面的人反应并不慢，络绎不绝的枪声立刻响起，白川爱惊恐地“啊”了一声。

却发现周围人都不为所动。

她这才有胆子仔细看，发现原来子弹都停留在了中原中也的身体表面，像是一个小金人。

缇色头发男人抬手打了个响指，子弹悬浮而起，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弹幕，随即，子弹齐发。

这更像是神明居高临下地审判犯人，竟有一种近乎美学的暴力，人类只能在这样的力量下颤栗。

白川爱控制不住地发抖，她扭头问老爷子，“请问……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老爷子说，“当然可以，等扫尾的时候。”

他抬手向前挥下，他身后的手下便端着枪，井然有序地冲进了刚结束了一场单方面的杀戮的仓库。

“其实今天的任务，中也大人并不需要过来。”最后抬步迈向仓库的老爷子说，“但是他今天早上忽然给我发消息说……他要带个人来。”

言尽于此，白川爱呆呆地看着他走进了仓库，哀嚎惨叫一直持续，枪声也一直称不上断绝。

虽然不似六道骸曾经用业火制造而出的地狱，但是这里也算是一个缩影。

她扶着门向里看去，到处都是尸体，有的在集装箱上，有的露出一截，港黑的人正在逐步缩减包围圈。

大概是要全歼敌人，一个不留。

中原中也就站在门口不远处插着兜，他周身上下都整洁得像是……

他只是一个来闲逛的小少爷，连一丝血迹也没沾上。

也许是感受到了少女的视线，中原中也转头，眼神冰冷如深海，他迈步过来时拿出手机按起了屏幕，等在白川爱面前停下来时正好发完一条短信，“走吧，去书店。”

白川爱捏住门框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现在去吗？”

“正好够带你买教科书。”中原中也扯了扯嘴角，做出了一个温柔的叹息，“回家把手套还给我，其他别管。”

白川爱一言不发地把手从门框上撕了下来，低垂着头跟在了中原中也的背后。

中原中也便当她是默认了，手拎着自己的外套，朝着不远处的跑车走去。

脚步声没有响起。

小姑娘没有跟上。

他转身，“你……”

白川爱猛地抬头，眼眶通红，“中也为什么非要带我来看这个！”

这可是小姑娘说话声音最大的一次了，中也差点被气笑了，他按了按自己帽子，“这不是……”

“中也的搭档就是叛徒吧？明明很痛苦，也希望有人继续在身边，但你为什么要我走？”

白川爱的英语说得又快又急，情绪激动之下，她向前两步，一手抓住了中也的衣角，一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是因为我不配吗？！你觉得我不行、做不到？”

“你——！”中原中也又惊又怒，一把扣住了白川爱的手腕。

“是，我知道，你是mafia，骸也说过让我小心你！但是你救过我啊！”白川爱说着，滚烫的眼泪顺着眼窝大滴大滴地落下，有一滴砸在中原中也带着手套的手上，从布料缝隙中缓缓渗了进去。

“你们明明就是管理黑暗的黑暗，就像意大利的彭格列一样！为什么要语焉不详？！”白川爱说到现在，激荡的情绪终于宣泄殆尽，她从狂犬又变回了蔫巴巴的小败狗，手也松开了。

“抱歉。”白川爱使劲地抹了两把脸，眼角揉得通红，“我……我也没什么要说了。去上学也挺好，我以后会还钱的。”

小姑娘瘦瘦巴巴的，巴掌大的小脸看着可怜巴巴的。

中原中也却没有什么怜惜的想法，“你看得其实很清楚，尤其是……你是个聪明孩子。”

白川爱的头又低下来了，等待着男人的判词。

“或许你真的很适合，”中原中也若有所思，“这一点还挺像的。”

这评价很微妙，感情也微妙，倾向也微妙。

白川爱一顿，意识到了什么，抬头去观察中原中也的表情。

“你加入就别想离开了。”中原中也伸手擦去白川爱脸上残余的泪痕，一触即分，“但我会保护好你的。”

“你现在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你会逼我反反复复救人，然后把那人送去送死吗？”白川爱认真地道。

“不会。”中原中也承诺道。

“那我就不会后悔。”白川爱话语笃定，这幅姿态，柔中刚强，然后一秒变怂，“但我现在一治疗就、就想到不好的回忆，我下不去手，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

阳光斜斜地洒落在二人的侧脸上，照得白川爱的一双眼睛黑曜石般熠熠生辉，是这四天以来，最明亮的时候。

“当然可以。”中原中也道，“走，去买书。”

“我想要菜谱！”

“只给你买日语书。”

“诶——！”

“字典也可以。”

“绘、绘本也挺好的。”

“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