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chapter.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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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似静默,思绪飘得很远。
记忆中母亲很温柔,总是对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但是因为那场事故,她被检查出精神病,常常处于失控状态。
终于有天她被母亲打到遍体鳞伤进医院,祖母提议要将母亲送到康复中心。
“我不要妈妈走,我不要她走。”
那时候她不过高中毕业,许多事明白得差不多了。
说是康复中心,其实就是精神病院。
那样一座暗无天日的牢笼,对于母亲那么一个自尊自爱的人来说该有多么可怕。
祖母却说:“囡囡,如果她不去你也不能去上学,你好容易才考上梦寐以求的学校,你爸爸知道该有多寒心。”
父亲,派到海外的一名建筑师,和母亲一样慈爱的人,一直对她寄予厚望。
“奶奶,我去,我去好不好。”
祖母反复的话语落在耳畔,她知道,从此以后除了祖母她再没有什么相依为命的人了。
将她的思绪拉回,莫循屏住呼吸,一字一句地说:“没有确定的事情,为什么要怕。从你第一次和你相亲开始,你的一切我都知晓。他们规劝过我,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所以,不要自己吓自己。”
“我这样的人,一旦确认,将会万劫不复。你对未来充满期望,我不想拖累你。况且,我知道你心底一直有个放不下的人,我要是成为你的负累,你以后的路会很难走。”
雨越小越大,风也越来越大,比起身上的冷,肖似心里寒意更重。
莫循的心提到嗓子眼:“不要说这种话,你不是这样的人,以后更不可能出事。肖似,你在哪里,我去找你。”语气比任何时候都焦急。
肖似轻摇着头,叹息:“不,你如果看过我母亲发病就不会这样说。人都会恐惧未知的东西,一辈子那么长,恐惧会伴随人的一生。你现在关心我,以后也会离开我,终有一天你会被我吓到。”
她想起蓝淇淇的话,慕闻詹在得知事情后非但没有找她而是断了两年的来往,恰恰说明他们这种人也会害怕。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叫离开什么叫吓到,你在跟我说故事吗?”
他终于恢复平时冷若冰霜的一面,吼道:“告诉我,你在哪里”
“那你来藤山吧,我打算天一亮就去找我妈妈。”
“好。”
天空一声惊雷,她害怕地抖身,一缩首,雨更大了。
*
经过抢救,柏霖脱离危险,慕闻詹休息一日后出院。
出院的第一件事当然是联系肖似,可是这回他失算了,对方关机。
“何助理,这几天出了什么事?”
何天是他的另一位助理,一般处理外派事务,这几天也是他盯着公司。
联系不到肖似,慕闻詹当然第一个找他。
何天将情况如实汇报:“慕总,肖小姐这几天去了一家便利店打工,店员说她昨晚之后就没再出现了。经查,跟蓝小姐有关,她们有过争执。”
“那个女人?”慕闻詹不平静了。
何天说:“蓝小姐被周太追,正好逃到那里,与肖小姐争执之后继而逃到一家旅馆。在那里,蒋智杰跟她碰面,她想让蒋智杰跟她离开临江。慕总放心,我已经放话给周太,还有孟亦寒,他们应该很快会带人上门。”
“很好,说说肖似的事吧,她现在人在哪里?”
“人事部门说今早有人帮她请了假,应该是易趣的莫总。”
“是他?”慕闻詹眯眼。
“他们去了哪里?”他问。
何天顿了一下:“藤山精神病康复中心,肖小姐母亲疗养的地方。”
“你安排,马上去藤山!”
“知道了,慕总。”何天应话。
*
昨晚那场瓢泼大雨仿佛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距离山崖越近,这一段的天气愈是晴朗。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丛林打在肖似身上,乍起的光亮驱散困意,她猝醒。
“你在哪儿?”
她以为莫循会怕,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肖似从大巴车上下来,“藤山精神病康复中心”一行字眼挂在头顶。
“就来。”简洁的两个字,是她回莫循的话。不消片刻,她在大楼前看到他。
晨露打湿鞋边,裤脚沾上几片碎叶。羊绒大衣包裹着的身姿挺立在树干旁,冬季最标志性的颜色莫过于此,枯索、萧条。
肖似淡淡同他招了个招呼:“做好准备了嘛,我妈妈,就在里面。”
在此之前除了祖母,她从未让任何人接近过母亲,就连家族里一众叔伯也不。
对于她母亲,他们只有嫌弃与惧怕。
莫循既赴约自然做好准备,是以,她此时试探的话语对他一点震慑力也没有。
“走吧。”像之前很多次一样,他喜欢走在她前面。
肖似跟主治医生打了个招呼,然后经由一名看护将他们领到二楼。
沿途经过一排排病房,传来骇人尖锐的嘶吼,或是打翻东西的声音,或是大吵大闹抓狂的声音,一切在这个静谧的清晨爆发。
空气中飘散刺激的药水味,所有医院不可避免的味道。
“赵护士长,病人失控,需紧急电疗!”
警报拉起,病房启用最高戒备等级,三四个医护人员按住那名穿病号服的女人。
女人抵死挣扎,幅度之大,屡屡狂吼、踢打不止。
以前经历不下数次这幕情景,肖似在门外还是不可抑制地崩溃了。
母亲癫狂如斯的眼神里分明掺杂惶恐,像水浸在水里,稍不留意,就会化于无形。
“肖似,你冷静一点!”
莫循将她擒在怀里,任凭里面有何动静牢牢不放。护士支使他将人赶紧带走。
“电疗可以控制伯母情绪,她很快就会镇静下来,相信我!”
带他来明明是想让他知晓她的处境不要跟她结婚,肖似没想到最后绝望的会是自己。
那种绝望、痛苦至极的画面,一招之内将她击碎,令她粉身碎骨。
坐在外面的长凳上,她捂住脸半晌静默。
泪水从指缝中溢出,莫循能看到她肩膀颤抖,一下又一下。
“难过的话就靠一会儿吧,今天,我的肩膀借你。”
他本想给她安慰,哪怕最无声的那种。旁边的人却久久没有应答。
天边云卷云舒,在风的吹拂下一晃散去。
肖似嗅了嗅鼻子。
“很可笑吧,我妈妈从我16岁之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我还记得她第一次发病时,咬人、抓人,甚至失手砍了我养的那只猫。今天你看到了,这种病根本治不好,哪怕我给她换过许多地方,这些年她也一样治不好。”
似乎没说完,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起来:“但印象里她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曾经在学校教书,多少人敬她、爱她,每逢教师节她永远是收到礼物最多的那个。她喜欢在我面前炫耀。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呢。”
最后一句问莫循更是问她自己。
前半生出生在一个幸运的家庭里,父慈母爱,平静顺遂,后来命运无情,不幸也正来源于此。
“所以这才是你离开临江的真相?你怕自己会拖累周围人。”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莫循明白。
难怪两年前她不辞而别,这不怪她。
肖似知道他想说什么,事已至此,没打算瞒他。
“我进百慕是为了慕闻詹,原本没想打扰他,很多时候,只远远看一眼就心满意足了。但人心就是这样无法满足的东西,渐渐的,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尚且清醒,如果连最后一次都无法接近,人生恐怕会留下遗憾。最后的结果大概是命运弄人,因为某些事,我不得不引咎辞职。辞职前,我写了一封邮件告诉他这些事情,没有想到,结果与我所想背道而驰。慕闻詹因为恐惧放弃了我,我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倘若蓝淇淇所言无误,这才是两年前所发生的真相。慕闻詹不敢面对她,所以才迟迟没有找她。等她又主动送上门的时候,他虽动摇过,到底遵从了自己的心。直至现在,对她冷漠无常。
莫循听完冷下脸色,眉宇间有一丝晕不开的怒火。
“因为一个人存在某种病患就不闻不问的话,这种不是爱,是自私。肖似,你太傻了,男人怎么会因为女人有苦衷而放弃呢,他根本不配爱你。”
莫循长久以来的情绪爆发了,现在怒火中烧,恨不得一拳打上那个人的脸。
肖似摇摇头:“我不怪他,我对他隐瞒,是我的错。每个人都有选择,我很庆幸他没有选我。”
阳光从光秃秃的树干折下草坪,天空一排飞鸟挥翅而过。
“肖似!”
少顷,他们口中所讨论的那个人于青天白日下出现,地面聚焦他的影子,落下另一种颜色。
慕闻詹十万火急地赶来,心心念念的不过就是这样一个娇小的身影。见她没事,他放下不少。
只是现下与别人肩并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肖似见到他,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慕闻詹……”
莫循付诸于行动,挥拳便是一击,慕闻詹没躲及,生生挨了过去。
肖似冲过去扶住慕闻詹。
“莫循,你住手!”
一把护住的姿势刺痛莫循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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