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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卿不过就那么随口一说,怎知道他会这时候回来?她方才午睡醒来,许太医把脉的时候,正还半坐躺在床头。正掀开被褥起了身来,与他微微福身作了礼。“殿下回来了。”

凌墨紧着两步过来她身前,将人扶了起来。

许太医见状不妙,忙与太子殿下拜了一拜,道,“臣方才与姑娘请过脉象,很是平安。臣便先回太医院未姑娘配新药方了。”小夫妻要拌嘴,他好像不太应该出现在这里…

凌墨目送了许太医出门,方揽着那人的腰身过来,“顽固?嗯?”

长卿抬眸看他,捏出两个小指头,“就、就一点点…”

凌墨望着她那小心谨慎模样,几分好笑,目光直落去她的唇瓣儿上。长卿还未反应过来了,腰身便被他揽得紧了些,唇齿便已经沦为失地…嘴里只好支支吾吾,“殿、殿下,顾着肚子。”

殿下的声音只从喉咙里出来,“孤知道。”

……

傍晚的时候,长卿被殿下从佑心院里牵着出来,殿下带着她上了马车,打算送她回侯府了。殿下说,指婚的圣旨明日就会到侯府了,她如今身子也无碍,还得好好回去侯府里准备婚嫁。

长卿一想来,该又是好些时日见不得他。便多嘱咐了几句,“殿下不可太操劳了,等长卿入了宫,再好好依着许太医的方子,给殿下侍奉膳食。”

凌墨嘴角微微泛起笑意,答得轻声,“好,孤等着你。”说完,又去抚了抚她的肚子,“许太医说,如今正是该进补的月份。你想吃什么,若市集里寻不见,便让明英来东宫通传一声。”

听他这么一说,长卿到真想起来早日里念想过的吃食,“殿下,长卿早就想吃奶酪了…”早几日在侯府的时候,她便让张管家去市集里寻过几回,可夏日里奶都存不住,更别说奶酪了。唯有从北边进贡过来的,还带着那边的凉气儿,方才能入口。

“等过几日瓦剌来访,进贡的新品,孤让人给你留下来。”

听着他说起瓦剌两个字,长卿颇有些揪心,上辈子殿下战死的那场仗,便是与瓦剌打的。她直捉紧了旁边人的手掌。“殿下得要小心那些瓦剌人。”

“嗯?”凌墨垂眸望着怀中的人,“怎么突然说这个?”

长卿窝着他胸前,抬眸望了望他,“长卿…只是听人说,瓦剌人凶狠残暴,不讲仁义。”

她在梦中见到的只是破碎的画面,毕竟不太知道到底发生过了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两国的冲突已经持续了上百年,高祖皇帝驾崩之前,两国达成和解,每年夏季商贸往来,迄今为止已经十余年了。然而,这些年来大周的北境并不太平,边境百姓常常被瓦剌那些边缘部落骚扰抢夺。

凌墨却将她捂紧了些,“这是大周君主和武将们该要忧心的事情,你便不必多想了。”说完,方与她又道:“孤这几日该无暇回来看你。程将军发兵支援高丽在即,孤要去趟城外军营。”凌墨又多加嘱咐,“记住孤上回说过的话,无孤的口谕,谁人传召你都可以不去。”

马车停在侯府门前,徐氏和朝云早早就已经候着了。

长卿被殿下扶着下了马车,舒嬷嬷便来接过了人。殿下与阿娘寒暄了两句,临行要走,便又吩咐众人,不必多礼。

送走了太子殿下,一行人往府中去,徐氏直来扶着女儿,打听起来在宫中,吃了哪宫娘娘的苦头?小皇子可是无恙?长卿一一与阿娘都说了。

阿娘叹了声气,“日后若真入了宫,这些险恶怕是有增无减,女儿,为娘想替你受累,可惜也帮不上。”

长卿安慰了阿娘几句,到底殿下是顾着她的,长卿便也没那么担心害怕。

翌日。

长卿起来得早,因得殿下嘱咐过,在府中好生休养,最好莫要出门的。她便也打扮得随意。发髻轻挽,一身夏日里轻便的襦裙。起了身用过了早膳,又觉着有些乏,方要回去床榻上再躺躺。却见得明英从外头回来,“姑娘,圣旨要来了。”

长卿这才让舒嬷嬷扶着自己出去了静如斋,行去了侯府门前。

却见得阿爹和阿娘一身盛装,已经候着门前准备接旨了。原方才只是来了个司礼监的小太监通传,宣旨一行人还未行到。

长卿被阿娘拉了过去,“我这心里跳得不是滋味儿,女儿要许给别人了,总觉得空空落落的…长卿啊,这几日你在东宫,太子殿下可有透露给你,是什么位份,会不会亏待你了?”

长卿抿着嘴角,捂了捂阿娘的手,“阿娘,一会儿便知道了。”

司礼监一行人缓缓从安乐巷外行来,到来侯府门前,便见得为首的一人,持着明黄色圣旨。阮安远直带着一干家眷都跪了下去,迎接圣旨。

长卿被舒嬷嬷扶着,跟着阿爹身后,也跪了下来。却听得来人声音温和,将那日她在皇帝陛下的养心殿里见过的圣旨,当着众人又宣读了一遍。

可长卿却听得那宣旨的内侍,声音年轻,并不是苏瑞年苏公公。反倒是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听到过。

阿爹正要起身接旨,却听得那内侍大人又道,“安远侯,莫急。这儿还有一道儿圣旨。”

阮安远这才又跪了回去,却听内侍直将另一封旨意也宣读了出来。是让他上任礼部侍郎的圣旨。礼部侍郎官拜四品,自从归朝,阮安远身无半点官职,现如今总算是得来了圣上的旨意。虽不及摄政王给的三品尚书官位高,可这上任圣旨既是与女儿的指婚圣旨一道儿颁下来的,那便该是圣上亲自与太子铺的路。

这样,阮安远也算是定了心,忙起身接了两道圣旨下来。

长卿这才也被舒嬷嬷扶着起了身,她这才小心翼翼扫了一眼那听着耳熟的内侍大人,这一眼看过去,便没能挪得开,那眉目清隽,气度沉稳,正是江南第一公子江弘…

舒嬷嬷察觉得长卿脚步有些不稳,忙紧了紧手上扶着人的气力。

江弘却也正看了过来,见得长卿,却是笑着与她微微一拜,“阮姑娘大喜,江弘恭贺。”

“江公子…怎会入了司礼监?”长卿不曾想过与江弘再见竟会是这样的场景…

她最后一次见江弘,便是与他一道儿从小镇上回到画扇阁…之后虽是知道江家做的那些腌臜事,也知道殿下将江家人全都擒住了。她却再也没与江弘打过照面,说过什么话…

阮安远这才也了寒暄两句,“内侍大人,和小女认识?”

长卿忙垂眸下去,到底不止是认识。“阿爹,内侍大人们宣旨辛苦,便请大人们入府中喝一杯淡茶吧。”

阮安远忙笑着答“是”。方才知道圣旨回来,府中也已经看了茶和点心,好与来颁旨的内侍大人们打点赏赐。

江弘微微合身,“那我等便也沾沾侯爷的喜气。”

阮安远带着一行内侍们入了前堂饮茶。

长卿却另外让人在湖边小亭里摆了一道茶。江弘背手立在亭边,正望着湖面。长卿坐在石桌前,抬手与他斟了一盅茶,“江公子,请用。”

江弘这才回来石桌旁,坐了下来,端起茶碗小抿了一口,“多谢阮姑娘。”

长卿尝了一口自己碗中的白水,方才问起他来,“江公子怎会入了司礼监?”

从江南回京的途中,她虽未曾与江弘打过照面,却远远看见过他身处程彪大军的囚车里…殿下将人压回了京城,本该是问罪让江弘伏法的,可如今江弘却成了司礼监的宣旨太监。如此想着,她又忙多问了一句:“可是殿下安排的?”

江弘面色平静,答话一如以往的温和,“阮姑娘可是忘了,太子杀了我父母。”他说着垂眸落在自己裙摆上,“还有如今我这半残的身子,也是拜他所赐。江弘能有今天,全是受了苏瑞年苏公公的恩情。如今江弘喊苏公公一声,义父。”

“你,拜入了苏公公门下?”长卿想起上回她被柔妃宣入景玉宫中,便是苏瑞年来传的旨…她此下心里不觉起了几分畏惧,她好似不该请江弘来此喝茶的。

“看来,江弘出乎了阮姑娘的意料。”江弘笑了笑,“不过阮姑娘行事也出乎了江弘的意料。本以为阮姑娘只是江南琴师,孤女可怜,投靠叔父求生。不想,阮姑娘竟是安远侯府嫡女,还曾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婢。如今却也要入东宫为娘娘了。”

“长卿当时也正是难处,也是真的。”她方才已经将江弘再仔细打量了一番,如今的江公子依旧一身温润如玉,可身姿底气却与在江南的时候,全然不同了。长卿仿佛能感觉到,他身上不知被什么东西赋予了新的气场…若日后,他与司礼监站在一边,与太子殿下为敌…便有些不堪细想。

湖面的风有些大,虽还是夏日,长卿却有些发了寒。

江弘观得对面的人脸色不好,起了身来,与她一拜,“江弘宫中还有事情,便不打扰娘娘休息了。”

长卿也由得舒嬷嬷起了身,方与他一拜,目送了江弘出去。

**

婚期就定在小半月后,八月初一。

夏日眨眼过去,不过一晃便就要立秋。这几日来,安远侯府里忙作一团。徐氏忙着与女儿备婚嫁的首饰,又再整理了整理嫁妆,清点两个婢子,好与她带入宫中侍奉。

朝云本就是佑心院里的人,自是要跟着长卿回去的。此外,徐氏新招来的云青,别有一番做饭菜的小手艺。长卿如今嘴馋得紧,徐氏见得云青为人也算稳重,便也打算让随着女儿一道儿入宫,想吃什么也好有个贴心的人帮着做一做。

阮安远新官上任,去了尚书省里报道就职。每日五更天上朝,便是整日整日的不在家。

长卿腰腹见涨,总觉着哪儿哪儿都不如以前方便了。舒嬷嬷却说,这可还没到时候,等得快要临产的时候,那才该是最不适的。

徐氏这日却带着宫中的裁缝来,与长卿试试嫁衣。

顾着她的腰身,这嫁衣一早便定了是襦裙的款式。胸前褶皱做得多,腰腹处便宽松得很。外襟方才是重点,朱红为底色,落地的拖尾上,满满都是金丝银线刺绣牡丹芙蓉,雍容华贵。

舒嬷嬷一旁看着,颇为惊讶到了,“世子妃嫁入王府的时候,那身金丝嫁衣便已经好看之极了,姑娘这嫁衣可比世子妃还要华贵。”

朝云却笑着,“该是太子殿下交代过了。这般重的手笔,除了衣尾上不能绣凤凰,其余与太子妃无异了。”

徐氏又端着整整一盘的玉珠金簪来,一一与长卿试了试。早前徐府的家底都悉数散尽,这些玉珠金簪,多是徐氏重新置办的。长卿选了些自己喜欢的,又挑了几个样式端重的,给阿娘留着。其余再与舒嬷嬷和朝云一人挑了一件,做了赏赐。

至于位份的事情,阮安远与徐氏说了说,怕是因得自己拖累了女儿。若是换做早两年,侯府兴盛的时候,怎么说也该封个侧妃的位置。良娣不过妾氏,未免委屈了他的长卿…

夜里徐氏来与长卿说这事情。长卿方才将那日入宫陛下亲自交代她的话,与阿娘都说了。徐氏方才回去,再与阮安远交代了一通。阮安远听着连连颔首,“位高而危,陛下考虑得周祥。如今东宫却也只封了一个良娣。等长卿平安诞下长子长女,我也该在朝中有所建树,站稳了脚跟,再与我女儿做后盾。”

八月初一,婚车早早停在了侯府门前。

长卿一身红装,由得舒嬷嬷扶着,在韶方院中跪拜别了阿爹阿娘,方才又往门外去。凤冠盖头下,直能隐隐看见诸人的靴子、绣鞋,她方才知道侯府今日来了好些人,该都是阿爹如今在官场上的新交情,多有带着儿女一同来观礼的。

临行至侯府门前的时候,她方才顿了顿脚步,虽是盖着红帕看不到,她却将目光抬至了侯府牌匾门楣的位置。她细声问着舒嬷嬷,“早前那牌匾还未做好送来,我又多日未曾出门了。现如今可好了么?”

舒嬷嬷一旁笑着,“好了好了。”

朝云也解释着,“原本工期还要些时候。侯爷说府中嫁女儿,不能没门没面儿,便使了银两,让人加了急工。”

长卿道,“舒嬷嬷,那几个字,你再读一遍与我听,好么?”

这些日子处下来,舒嬷嬷自也知道了姑娘原先那些处境,此下正要出嫁,侯府也回复了往日的光耀,舒嬷嬷便一字一字读道,“姑娘,那是,安、远、侯、府。”

红帕下,长卿淡淡抿了抿嘴角,“我们走吧,舒嬷嬷。”

车辇一路行过德政门外的小径,却绕过德政门,直从安定门里入了东宫,停在了东宫偏殿。良娣为妾,长卿尚且不能在正殿里受封接册。下了车辇,手却被那只大掌稳稳接住了。

她在帕子下悄声问道,“殿下?”

外头那人也轻轻答话,“嗯。”

二人声响不大,四周围观礼的官员和宫人们根本听不清楚。却只见得一向沉静的太子殿下,今日嘴角浮着笑意。

于偏殿中行完了礼数,长卿便又被嬷嬷扶着,送入了紫露院的寝殿。

在喜床上坐了半晌,外头罄乐之声未曾停下,想来殿下还得待客没那么快回来,长卿的脖子却快要支撑不住了。

“嬷嬷?”她悄声问着。

舒嬷嬷方才还立着一旁候着,听得长卿唤她,忙过来侍奉,“姑娘,怎了?”

长卿扶了扶自己的头,“这凤冠太重了,帮我先取了吧…”

“这…”舒嬷嬷几分犹豫,“这依着礼数,该得要殿下亲自来掀娘娘的喜帕。”

长卿微微叹了口气,却听得寝殿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舒嬷嬷跪落下去的声响,“殿下今日大喜,奴婢恭喜殿下和娘娘。”

长卿却忽的几分紧张起来,她虽早就是殿下的人了,可今日开始,她便是殿下的妻妾了。殿下坐来了床榻上,便拾起她的手来,“礼数繁多,累着你了?”

“嗯。”长卿嗔着,“可累了。”

殿下伸手来探了探她的腰腹,“不舒服么?”

“不是这儿…”她直拉着殿下的手,放去自己凤冠上,“殿下快帮我取了…”

凌墨笑了,“新娘子,这么着急的?”

“……”她脖子都快断了,殿下还有心情跟她玩笑,“真真的,太重了。”

凌墨这才撩开那喜帕,却见得里头那张小脸噘着嘴,一双眉头拧着,他忙抬手再帮她卸下来那凤冠,掂量了一番果真太重…该是宫人为了华贵,材质都是用的金银,上头还镶了许多翡翠宝石珊瑚…

长卿这才得来几分轻松,等得殿下将那凤冠送去一旁的小桌上,回来了,她方才寻着他的大掌拉了起来,“殿下不是该在外头待客么?”

“孤先来看看你。”凌墨方才已经在仔细打量着他的新娘子了,这一身红色嫁衣,衬得她肤色雪白,盛装之下,整个人都别是一番惊艳。那双凤眸依旧清澈,鼻尖儿娇俏,下头的小嘴更是红似樱桃。

凌墨不忍,直去那薄唇上啄了一口。

长卿面上一阵羞红,“还、还是白日里,殿下。”

凌墨这才将她松了开来,却直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往床榻里放了进去。“你身子不便,今日礼数从简。外头的宴席该还得整日,别等了。好生休息。”

长卿乖乖巧巧,捂了捂肚子,里头小人儿又动了,该真是被方才一路行来的声响动静闹腾的。“殿下,小人儿饿了。”

凌墨见得她的动作,也伸手去抚了抚她的肚子,探得里头的动静,忙道,“想吃什么,让舒嬷嬷去厨房里吩咐一声。让他们送来。”

“好。”长卿这才将他往外头支走,“你快回去吧,舒嬷嬷陪着我就行。”

凌墨这才又出去了寝殿,寻着偏殿招待宴席。

一直到了亥时,外头的声响方才渐渐小声了下来。长卿用过了晚膳,靠在床头,眼皮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下午的时候她便睡了一觉,可大约是晌午的礼数繁累,此下又开始犯困起来。

舒嬷嬷一旁与她将被褥拢了拢。方才听得寝殿屋门被推开了。舒嬷嬷忙去了门前与来人作礼,又小声道,“殿下回来了。娘娘有些困倦,就快入睡了。”

“孤、知道了…”凌墨喝了些酒,与舒嬷嬷吩咐道,“你出去吧,孤照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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