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初入东宫(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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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微亮,长卿身子渐暖，声音却缓缓停了。床榻上的人呼吸平和，已然睡熟。她方起了身来，去吹熄了烛火。

长卿从书房中退了出来,听得隔壁小屋里的炭火星子炸开的声响。寻过去两步,便见得沈嬷嬷与冉碧都在。冉碧抱着床被褥，窝着厚厚的绒毯上,便是在打着地铺。沈嬷嬷正起身走了,见得长卿,方问着,“殿下可睡下了？”

长卿福了一福，“睡下了。”

沈嬷嬷又问：“殿下方让你侍奉什么了？”

冉碧一旁削着耳朵听。长卿也便随意答了一声，“殿下说不能入睡,便让读了些书给他听,方才睡得沉了。”

沈嬷嬷听得微微颔首，“倒也就你一个，能与殿下谈些书本诗词的。这样也好。”

听得沈嬷嬷有几分夸赞的意思，冉碧便落座不住了，“婢子们知晓得太多了，可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朝堂的事情，岂是我们能插手的。”

沈嬷嬷听得微微侧眸,斥了一声,“你便是小气。”

长卿方问起，“殿下说让长卿值夜，可便是在此么？”

沈嬷嬷道，“殿下既发了话，你便去那些暖和的被褥来,候在这儿吧。不免主子夜里起来，寻不见人，便又会动了怒。”

长卿依着沈嬷嬷的意思办了，沈嬷嬷方出了小间儿，休息去了。

长卿抱着被褥，靠着炭火躺了下来。冉碧又多再阴阳怪气了几句，多是些踩踏的话，长卿心中清净，当是没听到便罢了。可她心中竟是莫名地轻快了几分，原来值夜侍奉殿下，便只是如此罢了。冉碧也未曾与殿下同床共枕…

冉碧声响渐渐小了，长卿便也轻轻舒了一口气，睡下了。

四更更鼓响起来的时候，长卿与冉碧一道儿起了身，朝云早早端了热水来，都候在了门外。沈嬷嬷先去敲了敲寝殿的门，请殿下起身。却听得里头问起，“长卿呢？”

沈嬷嬷看了看身后长卿，朝云与冉碧也相视一眼，是觉着不对。沈嬷嬷又回道，“长卿昨日夜里在外值夜，眼下已经候着门外，等着侍奉殿下起身了。”

殿下方又发了话，“进来。”

长卿随着沈嬷嬷入了寝殿，朝云冉碧各司其职，熟练与殿下梳洗。长卿依着沈嬷嬷的吩咐，去与殿下取了朝服来。地龙暖着，那人一身白色内里衣物，等得朝云递过去的帕子用完了回来，长卿方上了前，侍奉殿下穿朝服。

朝服颇重，朝云来搭了把手。长卿扶着袖口，与他披上了一侧，却听得殿下低声问起，“孤叫你在此值夜，去了哪儿了？”

长卿手中的活计顿了顿，只好回道，“长卿去了侧间儿里，与冉碧一同候着，为殿下值夜。”

“你在外面？”那人再问了一声。

长卿微微颔首，“嗯。”说着，手中继续与他打理起朝服来。却听得他似是舒了一口气，随之话语轻扬了起来，“由你侍奉早膳。”

长卿应声答应。

早膳设在了偏堂，冉碧朝云被屏退一侧，独由得长卿侍奉。早膳自小厨房里来，米粽花饺，用羊奶相送，配以小菜数样。长卿自在一旁与他布施。殿下用得细致，只是食不言，偏堂中多是安静。

用好了，朝云又侍奉漱口，长卿自与他再打理了一番朝服，沈嬷嬷送来官帽，长卿再与他戴好了，方将他送去苏公公手上，便是要往朝堂上去了。

一行人送出来佑心院门前，殿下将要上马车，却微微回身对长卿道，“你自用孤的书房读书，等孤回来午膳。”

长卿福礼称是，方目送他行开了。

**

晌午。

长卿得了殿下那句，能用他的书房，入来读书，沈嬷嬷自也不敢再说什么。原本外头天寒，屋子里生着地龙，暖和起来，身子也活络了几分。书房中没有他人，她便得来三分自由，先去那书桌前坐了坐，金丝楠木的桌椅，泛着清香。与桌上墨香混在一处，让人身心清净。

她自抱着昨日里那孤本，又寻去了书桌旁的软塌上，上头羊绒小毯触手升温，让人不自觉便喜欢。长卿懒懒靠在上头，方捧着书本继续读了起来。

约是这软塌羊绒毯太舒服，又或是昨日值夜未曾好眠，方才翻了几页书，眼皮便开始打架了…

凌墨自早朝归来，吩咐苏公公去勤政殿中将奏折取回来佑心院。他独自入来书房，却一眼便扫见软塌上躺着的那副身影。走得近了，方听得她呼吸均匀。那张小脸侧在金丝枕上，面颊上两朵红晕，小唇娇俏，微微张开，不时砸吧着两下，梦中似仍在贪吃。

凌墨不自觉勾起嘴角，方抬手过去，轻轻抚了抚她的侧脸。

门外忽的一声，“殿下，冉碧与你备了热参茶送来。”

凌墨眉心一拧，却见得软塌上的人被惊醒，打开眼帘来，左右打量了一番，又怔怔望着他。

长卿自觉不妙，她怎在这软塌上睡着了？殿下怎又这么早回来了？门外冉碧又道了一声，“殿下，可要送参茶进来。”长卿警醒起来，忙要将自己挪下来那软塌。却是被殿下扶了回去，“你若乏累，便就在此休息。”

长卿不自在起来，可眼下被殿下持着手臂，她也不敢乱做挣扎…

冉碧正还再要开声，却听得屋子里殿下声音传来，低沉着，只一个字，“滚。”她不敢再言语了，原本是因得昨日夜里殿下特地让长卿读书值夜，她深怕殿下得来长卿的好处，将她冷落下来，今日便特地贴心了些，谁知殿下只与她一个“滚”字呢？

冉碧无法，端着那参茶，果真退了下去。

书房里，长卿只好靠回去软塌上。殿下却与她提了提盖在膝上的羊绒毯子。她却只当没看见，没注意，不知道。目光死死锁在手中书本上，嘴里也念念读了起来。

凌墨见得她那般紧张模样，只先将人放过了。他挪去书桌旁，落座下来，方再寻得昨日未读完的兵书，读了起来。

长卿偷偷看他，正想来自己该如何脱身。却听他问道，“不是在看书么？”

“……”她真是动不了了，只好继续着方才的动作，不敢再动弹。

也不知多久，苏公公带着奏折，被殿下宣进来了书房。长卿忙趁机从软塌上挪了下来，借着苏公公与殿下送上奏折的功夫，她自退去一旁，与他告退，“长卿…还得与殿下熬药汤，便先退下了。”

凌墨见那人溜出房门外，似只犯了错的小猫，只得无奈一笑，翻起书桌上的奏折来。只是这丫头一出去，便是整整一日，汤药都是沈嬷嬷亲自送来的。便似是当他如老虎一般了。

整日下来，长卿自与沈嬷嬷寻着不同的活计做，总有借口遮挡着。可到了亥时，却是躲不过了，沈嬷嬷道殿下传她入寝殿侍奉更衣。入来的时候，她方发现朝云侍奉完殿下梳洗，冉碧也刚从床榻上起了身，二人一道儿绕开来长卿，往寝殿外去了…

殿下一身竹服，正里在殿中，见得她进来，淡淡一声，“还不过来？”

长卿垂眸行了过去，便与他宽衣。衣物繁杂，长卿一一帮他取下，放置去了一旁。侍奉好了，她便要再与他告退了。手臂却是被他持住了，“你在介意什么？”

长卿头脑中空空一片，一时间没想来殿下在问什么。

殿下却继续问道，“自从入来佑心院，便在躲着孤，总得给孤一个理由？”

她不自觉要往后退，手臂却被他拉着动弹不得。她害怕的东西太多了，自己也很难分辨清楚…话却支支吾吾脱口而出，“殿、殿下和冉碧…”她不敢再说下去。

殿下却接了话去，“孤猜得没错么，你误会了什么？”他自幼习以为常有婢子与她暖床，原是没有发觉的。只那日诗会与她同车之时，方得来几分苗头。

长卿低着头，勾着一双手指，没敢再言语。殿下却往她面前再靠近了一步，掂起她的下巴来，“如你这两日所见，冉碧不过是个暖床的婢子。”

长卿怔怔望着他，慌乱极了，只好忙道，“知、知道了，殿下…”可她再也躲不了了，后脑已经被殿下一掌拖住，嘴唇便就沦为失地…长卿一时间只觉手脚无处可放，脸面滚烫…她拼命抵挡，方才将他挡在唇齿之外。

殿下讨要无果，方将她松了开来。长卿终是得救了似的，一把将他推了开来，“长卿，长卿还是去侧间儿里给殿下守夜。先告退了。”

她捂着脸颊，往外头跑了出去。

凌墨呼吸稍稍平复，方回了床榻前坐下，听得外头她慌慌乱乱，入了侧间儿里头的声响，他抹了抹自己嘴唇，目光却落下一旁孤零零的玉枕，又该要一夜难眠…

**

连着下了三五天的雪，宫中奴才们忙着给各自主儿们取暖，过冬。工匠们却没闲着，有人与太后献艺，用寒冰雕了凤凰观赏。太后见得那凤凰雕得栩栩如生，翎羽绒毛如同真物一般，遂叫工匠们赶工。在北边行宫里，作了一场冰雕群，来与皇家做一场观赏盛宴。

太后又广发了请柬，请得京中王公贵女们同往，称为踏雪行。

一早，太子一行车辇，便往北边行宫里去。除了苏公公与沈嬷嬷陪同伺候，凌墨便只带了长卿与朝云侍奉。长卿这几日在寝殿外值夜，大约是受了些寒，染了些咳嗽的小毛病。出来佑心院的时候，便被殿下叫上了马车侍奉。

马车里升着暖炭，又点着一炉香。殿下端坐在里头，对着小案上的佛经，正捻着佛珠。长卿并不敢打扰，便就靠着车窗旁候着。约是因得太过暖和的缘故，她打起了盹儿来。也不知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身上却多了一件衣衫，便是殿下那身黑羽斗篷。

她警醒着，忙要取了下来，却听殿下道，“乍冷乍暖，易着凉。穿着…”她便只好将斗篷再往身上捂了捂，自己的身子，她自也是惜着的。

入了行宫，随着殿下一路见得几处冰雕，果真雕得惟妙惟肖。可长卿也不敢多看，全垂眸在他身后走着，方进了内务府替太子准备的小院。殿下落脚打点了一阵子，便又出了去。听得沈嬷嬷说，是去了与臣子们一道儿的茶会，那边自有别人侍奉。

凌墨借着此回太后设宴，自也请了些许幕僚，多有走动人情的意思。茶会气氛平平，多有人夸赞那些冰雕，也有人说起些典故，再者便是些家常问候。凌墨应对如一，有条有理。直至快到傍晚，众臣子们方退了下去，便就剩得几个亲信，留下来与他深谈。

他自命人换了茶盏，又上了晚膳，干脆一道儿用膳，也方便议事。

这些年想从摄政王手中搬些实权回来，他一步步走得稳，也走得实。今日却听得内阁周绪与他道，“我等早前打算往礼部搁置新人，那位置不巧被摄政王先占了一步…”

国公杜大人也道，“兵部安都尉的位置，将将空了出来，也被摄政王安插了耳目…”

凌墨听得眉间深锁，这些官职奏折往来，向来只在勤政殿与佑心院之间。周绪一旁也生了疑，“殿下，这该不会，是佑心院或者勤政殿哪处有摄政王的人？走漏了风声？”

桌案下，凌墨手掌已经拧成了拳头。这些年来，勤政殿与佑心院里的人，他全让十三司的人探听过底细，但凡与摄政王有关联的，全都已经换过了。

除了…

除了这阵子来，日日陪他读奏折，又是新入东宫的那个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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