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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将至,天黑的早,学校放的也早,往常五点钟最后一节课,现在改成了四点半。
铃声一响,早就背好包的同学飞快冲出了教室。
今天刚好宋浅一排值日,留下来摆课桌凳擦黑板。
等人走光了,宋浅从最后一排拿了扫帚从前往后开始扫,越到后面垃圾越多。齐露露见状,拿了撮箕配合着打扫完教室。
宋天赐老早用水湿过的抹布擦完黑板,坐在座位上翘着二郎腿等她们。
两个小女生别扭着不说话,客客气气地一起洒扫完。
“我们一起走吧。”宋浅背上包带着笑的挽住了齐露露的胳膊。
齐露露的家在老垛庄村头,与她并不顺路,但被邀请的少女似乎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不作声跟着走了。
“你俩快点啊,磨磨唧唧干什么呢。”走在前头的宋天赐一回头就看见俩个人手挽着手,与自己拉开了好一段距离。
“嗯,好,就来了,你走慢点。”
小路弯弯,齐露露很早就和他们道别,拐了相反的方向。
一路上晚归的大人小孩不少,野放了许久的牛羊也被赶了回来,羊肠小路上各种叫声不断,伴着渐沉的夕阳,辛苦了一天的劳作结束了。
宋浅跨进院门的时候,董成梅还在做饼,一个人呆在昏暗的厨房,抹黑做的也很利索。
“回来啦,上锅饼正好凉了,吃刚刚好,快过来。”董成梅见姐弟二人回来了,才点了盏灯。
一室亮堂,火光下妇女忙碌的身影不停,熟练地揣馅打褶再按平,二十个一面板,做的飞快。
宋浅放下包洗手,站在一旁询问:“还有什么要做的事吗?”
“我一个人忙,很快的。”
“对了,你爸早上出门,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了两块白糖。”董成梅的手上沾满了面粉,抬肘显出罩衫下的口袋,示意掏出来分了吃。
宋浅摸过小口袋里的硬物,浅黄色糖纸包裹下的白色糖块微微黏,应该是被体温捂热融化了一些。
灯光折射下的糖块晶莹剔透,大小饱满,浮动在空气中的甜腻味,隐约能被闻到。
她拿了一块递给宋天赐。
他皱着眉头,一脸嫌弃:“你自己吃吧。”
他不喜甜食,但知道两个姐姐都爱吃糖,每次在宋志进面前假装一副贪吃的模样,勾着他买,背地里转头就给了姐妹俩。
宋浅看他神情不像做假,神情一转,趁着董成梅不注意,转头把糖塞进了她嘴里,捻着两根指尖黏兮兮的。
突然被喂了块糖的母亲,吐不出咽不下,含着糖不自然地训斥宋浅浪费,下次留着自己吃。
宋浅笑嘻嘻应声,把糖纸包了包,塞进口袋:“等姐姐回来给她吃。”
“你姐有,你快吃喽。”
“那我明天再吃。”
“那你收好了,别丢了。”
外面的天暗了大半,宋志进也从附近的工地回来了。
繁重的体力活让原本精神气十足的男人耷拉着肩膀半弯着腰。
“饭好了没?”他语带疲惫,不像之前一般中气十足。
“快了快了,就差这一锅,前两锅刚出的你先吃着吧。”
“阿浅,给你爸倒碗水。”
董成梅使唤完宋浅,快速把这一面板上的饼拾进锅里,一一放好,又给炉膛加了一把柴火。
宋志进驼着背坐下,半阖着眼看小丫头跑到主屋拿水壶,倒完水也不坐下,干站在宋天赐身侧。
闷着头,看不清神情。
老父亲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哪儿提起,哑了言的干喝水。
宋天赐带着宋浅把桌子上的面板,擀面杖收拾进小柜子,她拿着抹布擦干残留的面粉。
摆上咸菜,空碗和筷子,一家子就开始了晚饭。
吃完最后一锅也刚好出锅,金黄色面皮下馅汁留油,喷香四溢,口感丰腴,馋而诱人。
“要不送几块给他大伯家吧。”董成梅边洗碗边念叨。
“行。”吃了一顿舒坦饭的宋志进现在只想去睡一觉,趿拉着鞋子就向卧室走去。
“天赐,趁天还没完全黑了,和你姐把这几块饼送到你大爷家。”董成梅麻利挑出了几块长相不错的烙饼,用布包裹着塞给了他。
他也不想再麻烦他姐,把东西抱在怀里就要向外走。
“我和你一起去。”宋浅扯扯衣袖,追了上去。
—
寒气愈重,鲜少有人还愿意出门,路上黑灯瞎火看不清路。他俩只好走人家门口小道,踩着家门里漏出来的光向前。
路过养狗人家的时候,总会有不小的狗叫声,宋浅走的更小心翼翼了,宋天赐考虑到她的速度,也放慢了脚步。
他走在前面,沉默无言。
半响,宋浅听到前面的人闷声发言:“姐,你…你”
“嗯?”
“你是不是失忆了?”
“什么?”宋浅吃惊。
“没,没什么,快点走吧。”宋天赐抱着包裹的手指不自觉摩挲两下。
“哦”
宋大伯和他家是前后排的距离,穿过几户人家,就看到大伯家紧闭的大门。
宋天赐在门口站定敲了门,开门的是大伯家儿子宋越:“天赐,阿浅,这么晚怎么来了啊。”
“谁啊?”正对着大门的屋子传来一个响亮的女声,大伯和大伯娘披着衣服出来了。
“呦,怎么就你们俩啊,你爸你妈没跟着一起来吗!”大伯娘笑的淳朴。
宋天赐将包裹交到宋越手上,解开给他们数了数:“家里今晚炕饼,我妈让我送来点。”
大伯娘嘴角咧出了更大的弧度,穿好衣服让他俩坐下歇歇喝口水。
宋天赐直摆手,说要早点回去,明早还要早起上学。
“客气啥啊,我让你大伯用小罐给你装点猪油,昨天刚上集市买的。”说着就用胳膊肘抵了抵一旁傻笑着的男人。
宋家两位老人去的早,两个儿子情同手足,留下的财产没有任何争吵的分配完就分了家。
老大一家搬出来,把房子留给小二子,所以拿的东西多点。
宋家两个媳妇也都是好性格,大的朴实大方,小的温柔没心眼。
大家都说,宋家二老积了几辈子的福啊,只可惜没能多看几眼这一大家子的其乐融融。
说来也奇怪,盐垛庄这数一数二的好日子全让宋家摊上了。
宋老大家一双儿女,大女儿虽然初中没毕业就早早嫁了人,逢年过节才回来一趟,但每次都是回来都拎了满满当当的好东西孝敬父母。
小儿子初中毕业考上了师范中专,毕业包分配,出来就有一份铁饭碗。现在还没毕业就已经排着队的有媒婆要上门说亲。
宋老二的大闺女考上了高中,是个大学苗子。小儿子也不差,就是这二闺女一般了点,那也能考个不错的专科。
最后礼尚往来,宋天赐抱着猪油罐子和宋浅原路返回。
一路安静。
宋浅走路的时候有个坏习惯,喜欢东张西望,捺不住性子,现实中好几次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车辆。
漆黑夜晚,庄子早已安静,唯一点点灯光指引着回家的路。
宋浅在离家只有几步路的时候,停了下来。
“天赐,我想上个厕所,你先回去吧。”她说的极不自然,尾音甚至还在微微打颤。
借着夜色,他也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就进了院,虚掩着给她留了门。
宋浅在黑夜中视力不错,但心中的不确定让她走的艰难,一步一步向着院旁树下的草堆走去。
她垫着脚尖慢走,心脏一下下剧烈跳动,紧张的感觉自己要窒息过去。
草堆处不再有没有任何动静,宋浅甚至怀疑刚刚自己看到的人影晃动是否是错觉。
明明有个清瘦的身形弓着腰躲进了草堆。
那一眼,宋浅内心的声音就不自觉告诉她,这是项栾城。
靠近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人,她又绕着草堆走了一圈。
大概是看错了吧。
这么晚了,他应该在照顾奶奶吧。
就在宋浅转身的瞬间,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翻稻草声。
她一转头就看见草堆旁多了一团黑影,是个少年。
“你在那儿干嘛?”宋浅压下慌张,悄摸摸压低了声音的询问。
一片死寂,没有回应。
“你吃过了吗?”她依旧轻声慢语,说的认真。
少年半曲着双腿瘫坐,依旧维持原来的姿势不动,也不搭理她。
宋浅踱着步子又靠近一点,在他正前方蹲下,双手抱膝看向他。
月牙弯弯悬挂在半空,借着熹微星光,她看到少年桀骜的双眼在黑眼里闪出亮光。
相顾两无言。
宋浅也不尴尬,自顾地从口袋里掏出今晚的糖果递过去。
“你吃吗,很甜的。”
他不开口不回应,她只能通过这种引诱哄劝的方式来接近他。
宋浅继续:“你如果不吃的话,可以带给奶奶吃,甜兮兮的,她肯定会喜欢的。”
这时,他才有了反应。
他的动作很快,细长薄凉的指尖轻轻划过掌心,宋浅手上就失去了重量。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啊。”她假装漫不经心的闲聊。
对面又安静了下来,一切回到了刚开始的样子。
“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宋浅,深浅不一的浅。”宋浅用了十足的耐心等他。
半响,耳边才传来低哑细碎的声音:“十七。”
“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她乘胜追击,似乎有些操之过急。
对面的人除了那颗糖,压根不想领情,摆了一副不愿搭理人的模样。
僵持许久。
“咕噜~”
直到少年肚子突然的响声,打破了安静。
宋浅再向他靠近:“饿了么,我去拿点吃的给你。”
少年微微仰头看她,夜色下只能透过后面的点点亮光看到模糊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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